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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不會跟羊妥協

陳真 2005. 8. 26.

「你們應當永遠對於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任何不義之事,都能產生最強烈的反感。這是一個革命者最重要的品質。」~切˙格瓦拉給子女的信

理解「切」,就跟理解尼采一樣,透過別人轉述來理解古人,常是扭曲的;你得自己去理解,才能看到古人的真實身影。我討厭「都會男女」口中「浪漫」的「切」,但我仰慕真實的「切」;我仰慕他的真誠與義憤。

外勞抗暴事件後,各主流媒體的言論都相當「正確」,一致聲援。但重點不在「正確」,不在「知道」何者為正義,而在於對不義的「強烈反感」,於是我想起「切」的這些話。

重點不在你「說」什麼或「做什麼」,重點在於你「是」什麼。如果你「不是」什麼,你不會有「強烈的反感」;也許你「知道」是非美醜,但在你身上感受不到你對是非美醜的強烈好惡(通常只能感受到你對權力錢財身份地位的強烈慾望)。

「努力」把話講得漂亮,只是益發突顯你「不是」什麼。如果你「是」一匹狼,自然會去做狼的事,什麼也擋不住,更不用說什麼「努力」;狼不需要努力做狼的事;狼的每個動作自然都是狼的動作,牠根本不可能做出不是狼的事。即使你什麼也不做,你的「不做」仍是一種「做」。當冒牌革命者論功行賞,你不與之同流,你對他們說「不」,你的「不」,就是「革命」。如果你真的是一匹狼,你一定會說不,並且會想把這些阻礙「狼的世界」的東西給吃掉。

大家都「知道」該怎麼做並沒有用(對社會大眾進一步「論述」更沒有意義,要論述應該回到教室去論);台灣人虐待外來者之惡名昭彰,不是現在才有的事,但它從來都不是「國家大事」,甚至連小事也稱不上,根本不當一回事。當你當它一回事,別人反而覺得你很奇怪,是不是精神有問題,怎麼把時間「浪費」在一個工人、一個陌生人或一隻流浪狗身上?

我們的「國家大事」,永遠只是各種漂亮議題或新聞事件或選舉或權力鬥爭或誰成功、誰失敗等等這些情節。台灣人的毛病,不在他知不知道什麼,而在他是不是什麼。當你「是」什麼,你不會對生活中無所不在的不義無動於衷。

如果你真的在乎「革命」,你不會對你身邊的外勞處境無動於衷。或許你沒能為他做什麼,但你若有點人性,你應該對壓迫感到「強烈的反感」。重點不在於你對「正義」或做了什麼美麗的事,重點在於你是否真的對諸般「不義」或「醜陋」感到極度厭惡。

記得有一次,民進黨政客們做了一些極為可惡的事,我寫文章說,可惡到這種地步,已經超越人間不義的尺度,雷公會出面來主持正義,他們會被雷公打死。這文章被不斷轉寄,於是有個經常講漂亮話的學界進步女青年(剛博士畢業,恕我沒膽子指名道姓),寫群組信寄給許多人,有人轉寄給我看。她在上面說:誰是陳真?怎麼這麼沒水準?有勇無謀,反智,他應該往族群關係與國際政治結構上去論述才對。

最近這位先生也是,挑戰我「有沒有能力」跟他公開討論「民主與經濟發展的關係,或是金改與勞工問題」。可是,這需要什麼能力呢?這是我對他憤怒的問題所在嗎?我是因為他論述得不好而生氣嗎?

我碰到的台灣進步菁英大多是這樣,冷血,反智,充滿虛榮。我當然不反對什麼「論述」,問題是,你怎麼一點都不生氣?反而逮住機會,急著吊書袋讓大家佩服。

我當然不反對你論什麼述,但我也不是外行人不是嗎?你以為我看不出來知識的品質嗎?一個程度好的人,想辦法深入淺出和大家溝通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反而故意把簡單的想法講得好像很難,故意在文字上裝神弄鬼,猛吊不相干的書袋?一個程度好的人,怎麼可能以論述為榮?如果你真的「是」個數學家,你不會以成功演算九九乘法給大家看感到驕傲吧?

總之,重點不是你「該」做什麼,也不是你「做」了什麼,而是你「是」什麼。當你「是」什麼,你才會有那樣的行為與憤怒。「是」什麼最重要,我無法想像一隻貓會跑去抓一隻熊。你根本不用擔心革命的事,因為你的革命對象只有一個,那就是你自己。當你「是」隻狼,即使你沒抓到羊或什麼也不抓,你仍然是隻狼。

聖經上說,一個人不可能拜兩個主。你不可能拜耶穌,又拜撒旦。現實上或許有不同作法,或許有各種微不足道的「矛盾」,比如,我相信有錢人仍然可以是個基督徒,雖然聖經叫我們捨棄錢財,並且說富人上天堂比駱駝穿針眼還難。同樣地,你就算把錢全捐出來,也不表示你就是個聖徒。

因為,問題不是你「做」了什麼,問題是你「是」什麼。當你「是」什麼,你就算想隱藏也藏不住你的真實身影。狼就是狼,上山下海都是狼,狼豈有可能披上一張牛皮就變成牛?同樣,當你不是一隻牛,你努力模仿牛的動作、習性,努力做牛做的事並沒有用。

一個人只有一種靈魂,不可能既是狼,又是兔子。狼是要抓兔子的,你不可能白天是狼,晚上卻變成兔子。兔子無法做狼的事;政客也無法做革命者的事。你不可能既是政客,又是革命者,這兩種靈魂是起衝突的,一個人只能有一種靈魂,而你的靈魂就洩露在你寫的每個字眼、你做的每一件事,藏也藏不住。

如果你連筆下的文字都無法以正直的方式行使,你如何可能以正直的方式做任何一件事?如果你寫起東西,意義膨風,虛構身段,惡臭四溢,虛榮十足,比政客還政客,連雞毛蒜皮都能吹噓出一股天大意義,即便講的「結論」都很「正確」,你依然是個政客。

狼就是狼,當羊群拱他做王,牠依然還是狼;狼會跟自己的生命處境妥協,牠或許病了、老了、累了,但牠不會跟羊妥協,不會變成羊的王,狼是要吃羊的。

台灣的問題是,所謂革命者或改革者,比政客還政客,講起話、寫起東西,拼起前途,在在是政客行逕。不但不會對權力者說不,甚至爭先恐後,在權力和地位面前匍匐前進,煙視媚行,醜態百出。但寫起東西,依然一堆漂亮的正確話語,披上狼皮就想冒充狼,有可能嗎?這樣的「革命」,你信嗎?

當政客幹掉了革命者,以革命者的形象出現,當奴才們以冰涼的漂亮話語在政客面前匍匐前進,分得一點權力,難道你真的相信這就是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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