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亞洲週刊
轉載自多維新聞網 DWNEWS.COM– 2007年4月15日
亞洲周刊/春暖花開的季節﹐二十三歲的若雪倒在巴勒斯坦﹐年輕的和平志願者們﹐犧牲在遠離家鄉的地方。國際和平工作﹐華人的聲音仍然微弱﹐但畢竟響起。音樂人﹑詩人聚集香港﹐為逝者哀歌﹐更為生者明志。
三月到四月﹐是滿載思念的月份﹐歐美各地都有不同的紀念活動﹐追憶那些為和平犧牲的靈魂。巧合而又諷刺地﹐他們都是倒在春暖花開的季節﹐一個充滿生機的時節﹐卻竟隱藏了死亡的氣息。
零三年三月十六日﹐一位二十三歲的美國女大學生若雪‧哥維(Rachel Corrie)﹐為了保護巴勒斯坦難民房屋免受推土機摧毀﹐被推土機碾過致命。
零三年四月十一日﹐英國大學畢業生湯姆‧荷度爾(Tom Hurndall)在加沙地帶(Gaza Strip)協助當地小孩脫離炮火時﹐為一名孩子擋住子彈而變成植物人﹐九個月後逝世﹐享年二十二歲。
美國和平工作者瑪拉‧烏斯卡(Marla Ruzicka)和湯姆‧霍斯(Tom Fox)分別在零五年四月十六日及零六年三月十日在巴格達遇害。
伊拉克戰爭四周年前夕﹐在以巴地區烽煙再起之時﹐歐美反戰組織燃點起串串燭光﹐向倒下的和平工作者致敬。他們捍衛了不幸者的人權與尊嚴﹐也捍衛了屬于人類的核心價值。追憶他們﹐教人不致遺忘。
有人會問﹐如果記憶從沒有發生過﹐那何來遺忘﹖
在身為國際都會的香港﹐事實上﹐國際和平運動及其相關的事件從來就不在傳媒的視線范圍之內。但就在剛剛過去的三月二十三日﹐香港也在記憶與遺忘之間作出一次拔河。
在香港大學太古樓最具國際色彩的休息室Global Lounge裡﹐音樂人與詩人用歌和詩向在戰亂中死去的和平工作者作了最沉重的呼喚。那一晚﹐一個個籠罩人性光輝﹑追求和平的故事﹐走進了華人世界的一個普通角落裡﹐盡管燭光微弱﹐總算也點燃起來了。這裡有新疆音樂人何力的歌聲﹑來自蒙古的孫建喜敲擊蛇皮鼓﹐還有香港另類音樂人孔繁強﹑Jeff﹑芳子﹑居于香港的美國女詩人思拉維(Madeleine M. Slavick)﹐和埃及詩人薩德(Sayed Gouda)﹐他們一起用藝術呼喚記憶﹑力抗遺忘﹐在微弱燭光中展示堅強的力量。
隨著咚咚的鼓聲﹑哀怨的二胡聲﹐何力用低沉沙啞的聲音﹐唱出專門為和平犧牲者若雪而寫的歌曲﹕
“這個星球上活著的人﹐總是來去匆匆忙忙﹔那些死不瞑目的人﹐是否已找到天堂……”
“這個星球上愛你的人﹐在你心中種下了善良和光芒﹔那些你用心愛著的人﹐就能收獲幸福和陽光……走過了不少的地方﹐不外乎外面和故鄉﹐就讓我唱一支歌謠﹐獻給生養我的土壤﹔看累了眼前的生活﹐不外乎生存和死亡﹐就讓我唱一支歌謠﹐獻給生命的無常……”
接著是思拉維原創詩誦讀﹐思拉維的英語與芳子的廣東話兩種語言互相交替﹐在輕柔的伴奏聲裡﹐發出令人難忘的控訴語句﹕
只有身體才能訴說\\我的背碎了\\她說\\六十噸的機器\\碾過她二十三?的身軀\\一次\\再一次\\一臺荷槍實彈的推土機\\家\\另一個家\\若雪\\在巴勒斯坦。
那在天安門面對一列坦克的男人是誰\\猶如勇氣般Y緊\\如春天般坦蕩。(《有時》)
音樂與詩重現逝者的面貌。若雪生前曾經說過﹕“我們要去保護那些無法保護自己的人們……但﹐我們有個成員會在明天離開﹐看著她跟這裡的人說再見﹐讓我明白﹐原來離開這裡是多?困難的一件事﹐因為這邊(加沙的拉法區)的難民不像我們這樣﹐可以隨時走掉。事情因此復雜多了﹐顯然﹐他們誰都不敢保證﹐我們將來再回到這裡的時候﹐他們是否還會活著。我不想對這裡懷有這樣深深的愧疚﹐只是輕松地來﹐輕松地走﹐然後一去不回。我不想這樣﹐我覺得我們應該對某片土地的人與事懷抱一種篤志的奉獻﹐所以我計劃一年後再回到這裡。”
結果﹐若雪沒有離去﹐她長埋在那一片土地上。
若雪父母在悲痛中向外界回應﹕“我們教導我們的孩子能夠欣賞國際社會和家庭的美﹐我們對若雪能夠實踐她的信念而感到驕傲﹐對于不管住在何處的人類同胞﹐若雪都充滿愛和責任感。她付出了生命﹐保護那些無法保護自己的人。”
可是﹐若雪﹐還有其他的和平志士﹐不應該給推倒﹐為什麼會倒下﹖我們必須問個明白。
著名的已故美籍巴勒斯坦裔學者薩依德在其祭文(The Meaning of Rachel Corrie: Of Dignity and Solidarity)表示﹐和平工作者彰顯了人類的尊嚴與團結力量﹐他們跑到苦難的土地﹐與素未謀面的戰爭受害者﹐手拉著手﹐一起對抗不義與壓迫﹐為了理想﹑為了對平等與人權的道德追求﹐團結成為重要的解放行動。
想不到﹐當推土機碾過若雪的身軀﹑一顆子彈射進荷度爾的頭顱﹑烏斯卡被路邊炸彈炸得粉身碎骨﹑霍斯被武裝分子處決──他們的精神都沒有因此倒下﹐反之變成一粒粒的麥子﹐散落在不同地域﹑不同種族的人心裡。因此﹐我們聽到了何力的歌﹑思拉維的詩﹐看到了華人世界這一場動人的音樂會﹐更有世界各地﹐語言不通﹑膚色不同的人們﹐用自己的方式﹐將這些人﹑這些故事銘記。
沒有仇恨﹑只有哀痛﹐和對高貴靈魂的懷念﹑對普世價值的堅持。春意盎然的三月﹑四月﹐我們想起了他們﹐大家的生命竟然就在這裡相遇﹐並且﹐就此相連。
在亞洲﹐許多人還不知道他們的故事﹐正如何力說﹐他是在零五年偶然從臺灣一個民間網站上發現(https://palinfo.habago.org)。他驚訝華文傳媒竟然從未有過詳細的報道。但人心共通﹐他在感動和震撼之下創作了系列歌曲﹐並與孫建喜專程來到香港﹐以音樂向我們訴說他們的故事。
香港大學通識教育與學生發展及資源中心贊助這次音樂會﹐香港朋友熱情回應﹐孔繁強更唱出另類樂團“黑鳥”的《宣言》﹕“天地是我的父母﹐世界是我的鄉土﹐亞洲﹑非洲還是歐洲﹐全部都在我心裡的懷抱。我曾走遍蒼茫土地﹐蕩遍那汪洋河川﹐我是大地的子民﹐哪方不可以是我的歸途。你的皮膚黑﹐你的皮膚白﹐你的皮膚黃﹐但我們可能有共同的願望﹐為這星際間的一方塵土﹐建設和諧共存的家鄉……”
在國際團結的行動裡﹐香港終于沒有缺席﹐踏出第一步。既然已發生﹐便有了個記錄﹐他們的歌與詩便不會就此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