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蠻醫界

陳真 2005. 12. 8.原載聯合論壇

醫病關係中，守密是義務，不是美德。但洩密卻是醫界常態，若非名人權貴，往往哀哀無告。君不見，遇有社會事件，醫生往往公開恣意揣測病情，與三姑六婆無異，或以主治身份侃侃而談，視守密義務如無物。文采茂盛者，稍加掩飾便把病史寫成散文小說，穿鑿附會，大加議論；甚至與門診同步放送，謂之行醫手扎，公諸部落格等等。這在先進國家很難想像，在台灣卻是常態。

林進興案，問題不僅在於公佈病歷，更在於醫生不該以病情炒作選情。醫生忠誠對象只有一個：病患。除非與公眾利益牴觸，別無其他效忠對象，更不用說什麼「為民進黨揹十字架」。從涉嫌勾結假病患詐領保費到以病情打擊政敵，林諸多行為可議，但若予以妖魔化，彷彿一鍋粥裏一顆老鼠屎，無異淡化問題。重點不在鍋裏幾顆屎，而在粥屎難分；醫界缺乏一種區分是非對錯的能力與意願。位高權重往往就是真理，一如政界，有利害，無是非；有立場，無原則；目的凌駕手段之上，長久習性變成一種幫規。你說醫界沒倫理，其實它有，但它僅有一種幫派倫理，少有其它道德考量。外人很難挑戰它，自己人更難改變其幫派屬性；新成員入幫，往往被幫派改變，而不是改變它。

醫生就是醫生，沒有好壞之分。但人無好壞，行為卻有對錯；好人也會做壞事，反之亦然，把問題化約成個人道德修為只是扭曲問題本質。許多惡行正是出於善意，但善意不足以保證行為正當性。比方說英國，親友自可探病，但病情轉告第三者，須經病患同意；社工或機構人員亦然，除非當事人指定信任對象。在台灣，面對病情探問與傳佈，醫護人員往往毫無警覺。探問病情多出於好意，但好意不是傷害隱私的藉口。與其說台灣醫界無能理解行為對錯，不如說它缺乏意願去理解並實踐。當屎比粥還多，當惡行被視為理所當然，當醫醫相護成為一種「職業道德」，當異常比正常還普遍，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表異議者反而得承受同儕異樣眼光。

身為醫師，長年生活海外，對台英兩地醫界稍有了解。台灣醫術不輸人，醫療配備之先進與普及，更在英國之上。但擁有二十一世紀的硬體，卻有著彷彿中古世紀般的文化與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