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力亞日期:2005. 7. 12.
2004年4月3日下午,系書記把我叫到辦公室,找了一間看起來很寬敞,但感覺挺壓抑的會議室,客客氣氣地讓我坐在她的旁邊,便開始長談。當她問起我是否有個外國男朋友時,我不解,便沒有正面回答。
她說:“你知道嗎?他感染上艾滋病,已經發病了。”什麼?此刻的我只覺得天旋地轉,全身開始發抖。我知道艾滋病的傳染途徑呀,我強忍著不讓校領導看出我在撒謊。她接著說:“他今天早上已經被送回國了。”談話持續了四個半小時,我一直堅持著自己的謊言,在校領導的半信半疑中,我離開了辦公室。
四月的武漢已到了雨季,晚上正逢雷雨,先是狂風出來示威,心力交瘁的我,被狂風吹的走路似小跑。我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在疾病和大自然面前無能為力。跌跌撞撞地上到五樓的宿舍,拉開窗戶,想採用最直接,最簡單的方式來結束自己,不知道老天爺是對發生這件事表示憤怒,還是有些憐憫。總之它嫌狂風威力不足,又命令電閃雷鳴,狂風暴雨一起為我的思緒伴奏。我呆站著,欲哭無淚。。。
我的初戀,竟成為自己這一生最灰色的人生基調。我的理想,事業,前途難道就此成了一場虛空?這麼多年的堅持和努力,竟被註定是沒有未來、沒有希望的。自己這麼年輕,大學還沒有畢業,理想中美好的生活還沒有開始,卻被死神宣佈,我的生命就此要劃上句號了。
為什麼結果會是這個樣子?我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了深深的絕望,也許死對我來說是最好的解脫方式。風伴著雨,電依著雷,樓上的窗戶也肆無忌憚地相互撞擊著。我心情複雜到了極點,說不清是對這個世界還有所眷戀,還是真正的自殺還需要足夠大的勇氣。總之我猶豫了。。。
當天晚上,我被校領導隔離到招待所,被規定吃飯必須用一次性碗筷,垃圾要專門安排人來處理,還有我不能隨意走動。。。接下來一段日子便是一系列不平等的歧視行為。我才初步瞭解到大眾對艾滋病的恐慌。
校學工處處長和我談話持續到12:30 ,雷雨也似乎要把一個女孩的心徹底擊碎才甘心,雨越來越大,風越來越猛,雷越來越響。。。用謊言送走了領導。我把自己扔在床上,不想開燈,只想沈睡,然後在醒來後告訴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噩夢而已。夢醒了,一切的憂慮全都是多餘的,我的生活還是以前那樣陽光燦爛。然而這不是夢,這是我要面對的殘酷的現實。
我一連幾小時,專心致志地想關於死的事,也以同樣的耐心和方式想過我為什麼要出生。這樣想了好幾年,最後事情終於弄明白了: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題,而只是上帝交給她的一個事實;上帝在交給我們這件事實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
這樣想過之後,我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麼可怕。比如你起早熬夜準備考試的時候,忽然想起有一個長長的假期在前面等待你,你會不會覺得輕鬆一點?並且慶幸並且感激這樣的安排?
剩下的就是怎樣活的問題了,這卻不是在某一個瞬間就能完全想透的、不是一次性能夠解決的事,怕是活多久就要想它多久了,——史鐵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