膨風與虛構（馬賽克版）

陳真 2005. 8. 22.

台灣社會之庸俗與不真誠，可以從許多這類「漂亮」文章（馬賽克）看得出來。這類「漂亮」文章，你光看標題，根本不需看內容，就能知道裏面會寫些什麼漂亮話了（我忍不住又想到我的「論述軟體」新科技）。只不過是很簡單、很平常的一些事，馬上能猛吊書袋，管它三七二十一，東拉西扯，把不相干的諸多偉大概念全湊成一堆，憑空吹出一股天大的智慧與崇高意義。

不是他講對或講錯什麼，而是浮誇造作、空洞而庸俗。他沒有意圖（或沒有能力？）想談什麼，他只是想寫作文，寫一篇充滿漂亮字眼、純屬虛構的作文。

一個官方組織，找來一批學生，關起門來談些不痛不癢的東西，居然也能形容得這麼偉大。天啊，「尋找民主新動力」，我還尋找宇宙新能量咧。

台式菁英圈就是這樣，言語很不真誠，缺乏熱情。一個真的在乎什麼民主、社運、自由平等的人，不會這樣「優雅」地講漂亮話，就好像一個人如果真的關心台灣醫界，他不會看到一個什麼裝模作樣的倫理會議，馬上就說許多「視病如親」、「發揚史懷哲的精神」、「尋找醫界新的生命力」等等漂亮話。

比如醫界狗皮倒灶的事一堆，但醫生們卻視而不見或甚至同流合污，對外則光講一堆漂亮的「好話」。你想，一個醫生若看到公園很多人在養身、慢跑、唱「卡拉 OK」，他若趕緊建構出一種崇高的偉大意義，並且說他「很欣慰」，因為這對於國民健康如何重要、一種「國民健康的新力量」已經形成等等。你聽了，會不會很感冒？有這麼誇大嗎？有這麼一回事嗎？我們當然不是反對慢跑，不是反對養身，不是反對唱「卡拉OK」，而是反對這樣一種空洞貧乏、無邊無際的誇大之言語造作。

我不知道事實如何，但用肚臍想也知道，像這樣的文章肯定有許多讀者，搞不好還是暢銷書。你只要看一個社會的主流文化水平和氣質品味，馬上就可以分毫不差地預知什麼樣的東西會成為主流或已經是主流。

對於台灣各類菁英，除了開罵，往往只能啞口無言，特別是帶有所謂「開明」、「改革」或「進步」性質的各種圈圈，更是一句話也講不了，你如何可能跟一群沒有熱情、沒有想法、缺乏真誠的人講話？

在台灣，你很難找到幾個有自信的人，你只能看到兩種極端：若不是自卑，就是因著某種權勢而膨漲出一股裝模作樣的「優雅」或「架子」；這其實還是自卑。

台灣人普遍缺乏自信的原因，一大部份當然是在於這社會太不真誠，太會虛構意義來吃人。人們因為缺乏基本的鑑賞能力，往往就以為真的有個什麼偉大不凡的東西被主流菁英們所掌握，於是「凡夫俗子」們就自卑了起來。但事實上，這全屬虛構，只是一種吃人唬人的言語騙術，與政客無異。

比方說上課就上課，誰沒上過課？但台式菁英偏不說上課，偏要說「與西方學術展開嚴苛的學術對話」；臨床觀摩就觀摩，誰沒觀過摩？誰不能去觀摩？可是觀摩個幾週幾個月回來，名片、招牌就改了，變成某世界知名大學「研究員」或「博士後研究」。可是，醫生只是學士，大學畢業，連碩士都沒有，哪來博士「後」研究？

我曾在某一所頗為人道、算還不錯的醫院，居然看到幾乎八成的醫師都是各地世界知名大學醫學院的「研究員」或「研究」，也許去過哈佛兩個月（是去玩吧？），回來之後就變成「哈佛人」；去過史丹佛兩周，也許聽過某「大師」演講，請他簽個名，照個相，回來之後就變成「師承」某大師，「懷念史丹佛的歲月」。

別說烏鴉一般黑。我以前也以為浮誇虛矯是舉世菁英通病，但出國後卻根本沒見到這樣一種通病，就好像賄選或黑金或特權根本不是一種舉世通病一樣。浮誇虛矯就算不是台灣特產，它也絕對一點都不「普世」。這世界基本上平平實實的，大多是老實人，為生活、為家庭，掙一點錢，幹一點活，即便教書或寫作或從政或做社運工作，也都老老實實的，平平淡淡的，沒見過這樣一些令人痛不欲生的膨風與虛構。

台灣如果真的想改革什麼，那就應該先革掉這樣一種虛矯浮誇講空話的普遍風氣，要不然這個鬼島真是讓人一句話也講不出口，更別說什麼討論了。台式進步圈不是很喜歡說什麼「公共語境」嗎？什麼境都一樣，基本條件是真誠與平實，而不是比賽虛構浮誇扭曲知識講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