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

陳真 2005. 5. 14.改編自巴勒網留言板

剛睡一覺，本來只是要小睡十分鐘，結果卻睡了幾個鐘頭，醒來彷如隔世，居然夢見那些海鳥。海鳥飛姿優美，聲音卻淒厲沙啞。

藉這留言板順便做個公告，請那些「萬一」知道這網站的親朋好友諒解，請他們不要介意為什麼我「辦公」速度這麼快，回起私人信卻總是三年五載。那是因為辦公就是辦公事，講些虛無飄渺的東西，但我實在不知道怎麼用筆談一些枝枝節節、down-to-earth 的現實事物，每次只能說「說來話長」。

至於「消防員」，指的也是私人層面之多災多難，而非指公眾事業；一有警報就出動，很辛苦。但這些個人悲歡卻不足為道，外人難以理解。

至於公眾事業，我不是聞聲出動的消防員。我倒感覺自己比較像個入戲的旁觀者，也許參了一腳，但心理上與「公眾」永遠有個形而上的距離或排斥。通常比較沒出息的人就是這樣，很「害怕」鎂光燈，「害怕」人多的地方，「害怕」頒獎典禮，「害怕」對著一群人「致詞」，講些正經八百的話等。

除了寫信給家裏晚輩，董事長回私人信很慢（一般是以「年」或「月」為單位，甚至三、五年才回一次），因為我不知道私事要怎麼下筆。不會講不會寫，難道人們願意聽我用唱的？

即便一句「近來好嗎？」，也會讓我不知如何動筆，我沒有什麼近來將來，也沒什麼好不好，生活基本上跟任何人一樣，沒什麼特別，但我對它的態度卻和別人有點不一樣，我沒辦法用簡化的文字語言來談生活，我受不了那種扭曲。別人也許只是隨口問問，但我卻沒辦法隨便回答，於是通常就選擇沉默。

個性決定了命運，一個人既然有那樣的個性，就註定會有那樣的命。問一個「消防隊員」近來好不好是很難回答的，人們若一定要逼他給個答案或乾脆直接替他預想一個答案，那只會讓他更沉默。他見過熊熊烈火，但他拙劣的語言，卻使他不知從何說起，不知如何感受。悲非悲，喜非喜，有時看著那些不會寫字講人話的動物，默然之中，彷彿牠們才是知音。

最近在坎城當狗仔隊，跑到附近一個小島叫 St Honorat，看到地中海上一隻海鳥，站在岩石上嘎嘎叫。附近除了茫茫大海，空無一物，但牠卻叫個不停；叫聲夾著海浪，在海面上迴響，像首曲子，拙劣單調，卻訴說了一些無從訴說的東西。

（2005. 5. 12. 坎城）

（2005. 5. 12. St Honorat）

越扯越遠，其實我只是要說，一般只要是公事，我大概都會回信，至於私事，若有怠慢，只能請各方友人諒解。靠著夢境過活的人，很難腳踏實地，他既然想逃開地心引力，凡是跟地心引力有關的東西，都會讓他感到害怕。

抱歉插播這麼一段「廣告」，我每年都會用這種求饒的方式給所有親朋好友回信，批發處理，統一公告，實在沒辦法。各位要體諒董事長的無能和龜毛，現實生活裏，面對面時，你們既然可以忍受我的沉默寡言，文字世界難道不也應該一樣？除了說點言不及義的夢話或笑話，常覺啞口無言，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如果人類全變成啞巴，跟海鳥一樣，只會嘎嘎叫，這世界搞不好會變得更美麗。

心裏常湧上李白《悲歌行》，我喜歡這詩，有時一天自言自語要吟上好幾回：

悲來乎

悲來乎

主人有酒且莫斟

聽我一曲悲來吟

悲來不吟還不笑

天下無人知我心

君有數斗酒

我有三尺琴

鳴琴酒樂兩相得

一杯不啻千鈞金

悲來乎

悲來乎

天雖長

地雖久

金玉滿堂應不守

富貴百年能幾何

死生一度人皆有

孤猿坐啼墳上月

且須一盡杯中酒

純靠記憶，可能背錯，不過大致上是這樣，下面還有，但我只會背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