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 2004. 10. 23.
(縮簡版登於中時晚報【Global View】)
墨西哥著名游擊隊領袖馬訶仕(Marcos),無人知其來歷,因為他總是蒙著臉。傳言是個哲學家,能文能武,言語深刻如詩。他喜歡使用吊詭:「存在是為了消失」、「蒙面是為了被看見」。藉著詩歌隱喻,翻轉概念,擄獲人心,儼然繼格瓦拉之後的反抗象徵。
齊克果相信,吊詭(paradox)是通向真理的不二法門;因為吊詭顛覆了理性,「掃除世上一切概念」,唯有棄言絕智,才能通往真理。維根斯坦看法類似,相信語言有個盡頭,盡頭外是不可言說的世界。人們不可能接近它,除非停止議論,不再思索。因此他說,「哲學的真正價值就在於不再談論哲學」。
「知道些什麼」是科學,而哲學第一課卻是問「你怎麼知道?」你怎麼知道這是茶杯?怎麼知道這是你的手?維根斯坦相信,解決這些問題的唯一方式就是使它們不再是個問題。
哲學起自理性思索,追尋事物本質,以為事物起源處存在令人驚訝的真理。維根斯坦卻發現,那裏什麼也沒有;「但也正因為什麼也沒有,我於是感到十分驚訝。」追尋的結果只是確認一切追尋之枉然;那真正重要的東西無須外尋,它就存在日常生活之點點滴滴。
維根斯坦說,「哲學像賽跑,跑最慢的是冠軍。」因為這場賽跑的真正價值就在於它根本不需要跑。他說,他的哲學可以用戰時英國火車站入口處標語來總結:「你確定這趟旅程是必要的嗎?」
我們的痛苦並非出於缺乏理性認知之不足,而在於缺乏虔誠信念。要不然,鄭南榕自焚前夕不會對同志講:「政治若要清明,基督徒就要努力傳福音。」蒙面俠也說:「我們對掌握政權不感興趣。」因為真正的革命,並非透過對外的權力追逐來達成;我們所渴望的那個世界,也不須往外追尋。
就如一位僧人這麼說:「竟日尋春不見春,草鞋踏破嶺頭雲,歸來手把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高達也說,「真實不確定,但想像卻是確定的。」想像如此,信念亦然。我們的幸福,存乎一心,不可能寄託在那些不確定的事物上;根本沒有必要為之恐懼。真正重要的東西,從來不依附在不確定的事物上。當我們真心想保有幸福,任何外力都不可能奪走。維根斯坦說,這是一種福音,一種關於「確定性」的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