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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精神醫學幾時休?(No. 3)

陳真 2003. 7. 20.原載哈巴狗電台

如果那些什麼「學者專家」講的真的有道理,為什麼要處分這些監獄官員?為什麼以後要「低調」?「為了社會大眾安全」,以後應該更高調才對,這樣才能把那些心裏有七成邪念的人統統抓出來不是嗎?

我真好奇,這種「七成再犯率」究竟是怎麼計算出來的?是哪個天才醫師發明的?太「自由心證」了吧?!這些專家應該告訴我們,這種八卦精神醫學,這種「七成再犯率」的說法,究竟有幾成的可信度?

我們要不要真實呈現自己內心的某種念頭,極大程度當然還是由自己所操控。我如果不把我想偷看陳水扁洗澡的邪念講出來,誰偵測得到?不要跟我說什麼現代醫學進步,醫學再進步也還沒「進步」到這麼恐怖的地步來。如果哪天真的「進步」到這種地步,我看候選人參選之前得先一律強制分派到精神科來住院檢查,看看他們有幾成的「愛錢率」加幾成的「權力慾」,凡超過七成者,一概不得參選;而且為了社會大眾著想,最好直接槍斃。

好吧,就算你進入科幻世界,就算讓你醫學真的「進步」到這種地步好了,七成的「愛錢率」,也仍然不等於七成的「貪污率」;七成的「權力慾」,也仍然不等於七成的「獨裁率」。

「愛錢」或「愛權」,或許可以說是一種心理現象,但是,「貪污」或「獨裁」卻是一種社會概念。同樣地,「性慾」或許也是一種心理現象,但「強暴」卻是一種社會概念,兩種概念之間有一道鴻溝,心理學家或精神科醫師們卻直接給跨了過去,把兩類概念給等同起來。

但他們怎麼可能知道一個人會有什麼樣的生活遭遇?怎麼可能知道在那複雜綿密而微妙的無數個人互動和社會情境中,一個人會做出什麼反應?再愛錢的人,也不會一看到銀行就跑進去搶吧?為什麼要把心理方面的某種評估或猜測,說得那麼篤定和煞有介事?

我想這些學者專家不是故意要胡說八道,他們只是不敢犯眾怒,只好犧牲他人,求個自保。自保總得提出一套說詞,所以才會有這種稀奇古怪的什麼「七成再犯率」的說法,比上帝還厲害。上帝可以直接透視人心,但是,就像維根斯坦說的,就算上帝可以透視我們的心靈活動,祂也沒辦法說某一段腦電波就是某一種思想的「證據」。

連「思想」都這麼難以偵測或預測,更何況是預測一種純屬社會概念的犯罪行為。我們儘管知道某某人「很愛錢」(一種「思想」),愛得不得了,但卻無法說他將犯下貪污罪或強盜罪。難道愛錢愛得要死的人,就不能當銀行員?更何況我實在不知道這個什麼「七成再犯率」,跟他能不能上大學有什麼關聯。

當了三年的醫生後,我寫了一本厚厚的、圖文並茂的精神醫學講義給自己看。那時候,常跟同行大力「呼籲」一件事,可都沒有人當它一回事。我的「呼籲」是:

「精神醫學應該在它的『營業範圍』上有點自覺和限制,有所為,有所不為;該講的講,不干己事的就不要講,不要超出專業範圍,不要老是撈過界,甚至當起警察,維護治安,或是當起道德導師,教忠教孝教慈教愛。」

一直到現在,我還是如此相信。亂伸專業魔掌,往往給社會帶來災難,就好像希特勒的「優生學」或「滅猶」行動一樣,總得靠精神醫學來幫它背書,給它提供一些莫名其妙的理論基礎。這些「專家」們說:某一種人不該在社會底下存活,因為他們不夠優秀;或說他們有著某種連帶著「血統」或腦電波或生化賀爾蒙而來的「病」,所以為了社會大眾著想,應該「解放」他們,把他們鏟除。

以前希特勒搞優生,殺許多所謂「身心有問題」的小孩,就是根據專家們的這樣一種混合著醫學與社會概念的八卦理論;科學與人文之間那條界線,被悄悄地撤除,醫學或科學於是變成一種真理的基礎,是非的裁判;原本相當中立的概念,硬給塗上各種價值判斷的色彩。

不要說希特勒,就講女權好了。七、八十年前,那些反對女生就學的人,不也都引經據典,講一堆在我們現在看來覺得很好笑的八卦理論?比方說什麼女生讀書有害身心健康等等。

事物總有一定的法則,硬要撈過界,硬要強做解釋,硬要扭曲既定的自然法則,只會帶來痛苦和災難。

就算我們不是為了社會大眾,不是為了當事人,就算我們只是著眼於抽象的「知識」本身。一種知識要能良好發展,首先得搞清楚它的管轄範圍到哪裡。就好像一個國家那樣,在我們從事內政外交之前,總該先知道管轄範圍到哪裡吧?哪像台灣,精神科醫師經常像個什麼綜藝節目主持人那樣,動不動就撈過界,跑出來講一堆毫無節制的八卦。

我記得在沙鹿當一人主任時,有家有線電視來找我,說要採訪。我推不掉,乾脆將計就計。當天,沙鹿發生外勞殺人命案,記者扛著攝影機來我的門診,問說「外勞他們是不是在心理上或精神上需要輔導」?簡單說就是要問,「外勞是不是有病?」

「這個」殺人的外勞有沒有病,我怎麼會知道?我又不是他的醫生。就算是,我也不能公開談論他的病情不是嗎?

至於「外勞『們』有沒有病?」這話就讓我更感冒了。我於是就衝著這句話接受了「採訪」。我毫無間斷地講了至少十分鐘,因為那是有線電視的地方新聞特別報導,時間比較充裕。我講說:一個人離鄉背井,在台灣這麼惡劣的一種工作環境和生活環境下,憂鬱、焦慮、恐懼等等痛苦是難免的,但是,這不是一種「病」。就算它有可能發展成一種「病」,也不該企圖給一整個族群扣上「心理有病」的帽子,變成一種「污名」。

我還故意撈過界,補充說了一段「政治宣言」,我說:「要說有病,我看是有錢的大老闆們有病,他們不但有病,而且沒有一點病識感。台灣社會也一樣,我們不把人當人,反而說別人有病。」

我顯然沒有照記者的原始採訪意圖那樣,藉著單一個案,把外勞給妖魔化或病態化。讓我意外的是,整個訪談,包括這段政治宣言,都沒有被刪掉。這大概是我生平唯一一次、恐怕也是最後一次的撈過界,以所謂「專業身份」,公開講一些不是我該講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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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新聞網 2003 年 07 月 20 日

楊姓受刑人 輔導出三名準大學生

【記者鄭國樑、呂開瑞、郭先盛/連線報導】

大學指定科目考試成績單寄發,台北監獄有三名受刑人可望進大學,巧的是,三人都是在「華岡之狼」楊姓受刑人輔導下考出好成績;楊姓受刑人三度假釋被駁回,自己進不了大學之門,卻幫助其他受刑人上大學。台南監獄附設樹德進修學校也有兩名受刑人有機會上大學。

台北監獄對於三名受刑人可望進大學,不再當成喜事張揚。因為二年前華岡之狼考上台大社會系,台北監獄大加宣揚監獄的教化成績,楊姓受刑人歡欣期待入學,卻引發社會和台大學生的疑慮,最後導致楊姓受刑人無法入學。台北監獄因此被法務部點名檢討,多名官員遭懲處調職,一件好事變成憾事,前車之鑑使得北監今年低調處理。

台北監獄指出,三名受刑人中有一人超過四百分,有機會進國立大學,其餘二人在三百分到三百五十分之間,可望進私立大學。其中二人是因盜匪案入獄,另一人是詐欺罪,三人均符合假釋條件,獄方將依規定報假釋,能否入學要由法務部裁奪。三名受刑人在獄中的宏德補校進修時,都由華岡之狼楊姓受刑人指導。

台南監獄兩名可望上大學的受刑人也符合假釋條件,將由法務部審查。兩名受刑人都報考社會組,其中一人成績原始分數二百八十二點七七分,教化科人員幫這名受刑人做落點分析,有機會錄取國立台北大學。另一人原始分數二百二十一點八六,有機會進入私立文化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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