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向烈燄的駱駝

立報《哈巴狗電台》2013. 11. 18.

美入侵伊拉克倏忽十年，無數的聲音，影像，烽火，就像車子行進中窗外飛逝的景色，不管美的，醜的，逐一流逝。再過個十年，或十個十年，我還記得些什麼？當後人問起，我有什麼話要說？

駱駝平均壽命多少？一隻小駱駝還能活上個十年嗎？伊戰初期，2003年那段時間，烽火漫天，有關戰爭的事，盡量裝箱封存，塞入腦海陰暗角落，不思不想，眼不見為淨。但那隻小駱駝卻彷彿成為影子般，揮之不去。時間的力量，一個人想記住些什麼，遺忘些什麼，不是他所能控制。就像退去的海浪潮水，波瀾壯闊之餘，沙灘遺留下來的，也許只是一些貝殼碎木，一些沒有任何意義的潮水痕跡。

那一年，英勇的美軍，挾著數以百萬計的砲彈，長軀直入；所經之處，血流成河。電視上，歇斯底里的戰地記者反覆放送每日不斷更新的帝國謊言，宣告正義之師的勝利，世界和平的到來。在一個大事件中，小駱駝自然不是主角，牠只是不小心闖入重大新聞現場的一個「背景」，一位不速之客，一段不小心拍到的餘光片影。

我從沒見過跑這麼快的駱駝。印象中，駱駝總是緩慢溫吞，彷彿微笑的表情，像在嚼口香糖一樣嘴巴嚼個不停。可是，這隻被爆炸油田的烈燄所驚嚇的駱駝，卻以跑百米賽的速度，遠遠從油田那個地方急速衝來，後頭一片火光熊熊，烈焰就像個巨大舌頭，吐向灰濛濛的天空。

當時，戰地記者正播報「重要新聞」。這隻駱駝原本只是記者背後遠方一個模糊身影，不到幾秒鐘的時間，竟衝進了鏡頭中心位置。讓人驚訝的是，當牠突然看到記者時竟轉了向，慌張地想往另一個方向逃。可當牠一轉向，發現另一頭停放一部軍車，愣了一下，居然又轉回頭，飛奔而去，奔向牠原先逃出的油田烈焰那個方向。很快地，又逐漸消失成一個模糊身影，而記者依然持續播報著戰況。

最不可思議的是，遼闊的沙漠，空空蕩蕩，到處都是可以逃生的方向，而牠竟不偏不倚奔回牠所逃出的那股熊熊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