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當真的人寫的當真的東西

陳真 2004. 9. 24.來源：一封信

你還沒寄來前，早就有人寄來要我看了，我的消息可靈通呢，就像一個報社或情機關那樣，耳目眾多。

你寫的，我都會看，至於市面上那麼多文字，就算想看也看不來，一天能看兩三篇「課外」文章就不錯了。

我沒什麼好指正。因為指正有兩種層面，一種是普通面，一種是嚴重面。普通面就是一些比較 trivial（瑣碎）、比較技術性的東西，至於嚴重的那一面比較值得談，但談它卻得謹慎，就像維根斯坦說的：「對於一個當真的人寫的當真的東西，你不要輕易批評，因為你很可能不知道自己在批評什麼。」

我自己也一樣，如果有人說他不認同我對某些技術性的東西的看法，我幾乎可以馬上「認錯」，以便迎合對方，因為我不在乎這部份。但是，在這些瑣碎的東西背後，卻有一種就算我想變也變不來的「根本」。

一位朋友寫信要我去看一個網站，我去看了，好像是一位中研院的研究員的網站， 我去吐點口水，最後還給他寫了一句話，you may be right, but you are, at best, right in a trivial sense.（你也許是正確的，但你頂多只是在一種瑣碎的意義上正確而已。）

同樣地，如果有人在這個瑣碎的「普通面」上講錯了什麼，in my view, he is, at worst, wrong in a trivial sense.（在我看來，他頂多也只是在一種瑣碎的意義上犯了錯而已。）

瑣碎的東西再怎麼說都是瑣碎的。決定彼此的差異不在這個面，而在於另外一個面。比方說，某個粉絲也許認同我講的每一句話，但即便是這樣，我跟他仍可能是兩個世界，不管表面距離多近，但彼此就像坐在兩架不同的飛機上，即便飛機併肩而行，仍是兩架飛機，飛向不一樣的目的地。那些表面上的相似性是很瑣碎、很trivial 的，骨子裏是根本不一樣的兩種「態度」，it is attitude that matters. （重要的是態度）

句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事人跟他的句子的關係。同樣的句子，同樣的真理，不同的人講了，意義不一樣，因為他們跟這些句子間有不一樣的關係，重要的是這層關係，因為是這樣一層關係，賦予句子生命。

我想你的文字值得讀，是因為你有一種好的態度，倒不光是因為你講對或講錯了一些什麼。我想我也是。我寫的東西如果值得瀏覽一番，不是因為我講對或講錯了什麼，而只是因為一個當真的人寫了一些當真的東西。

相反地，一個玩玩、言不由衷的人，不管他講了多麼正確的話，it makes no sense to me.（對我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