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茶杯的謎
陳真 2005. 4. 23.
多謝提供訊息。我孤陋寡聞,之前沒聽過這位禪師。稍微查了一下他所言所行,倒還挺能認同。比方說我看到他講的一句話。他說:「如果你能真正深入感觸一朵花,你將觸摸到整個宇宙。」
常有人問我為何投入哲學;投入的不光是時間,更是一個人生命中最好的一段歲月。我每次都講同樣的回答,我說是因為一隻茶杯。不是打禪語,我講的是一種很具體的事實。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可能是大學畢業後吧),眼前的任何一隻茶杯,總讓我陷入迷惘,彷彿它不是茶杯,而是一個謎,彷彿生命的祕密就藏在這個謎裏頭;彷彿只要我夠專注,就能看透它,它就會告訴我那有關萬事萬物起源的祕密。
我沒瘋,至少還有點病識感,我知道這話聽起來可能很怪異,特別是在這樣一種眼見為憑的「務實」時代。但我的確得了這樣一種「病」。很多人想「學」哲學,但哲學不需要學,也不該學;它就像一種藥,如果你沒有得到那種病,根本不需要吃那種藥,吃了只是有害無益。
至於哲學是否能教人思考,也許可以,但哪一個學科不行?哲學沒有理由擁有一種「教人思考」的「專利」。「思考」就像Chomsky 說的,只是「一種本能」,「就像人會走路那樣」。各種「不良教育」或政治,使我們失去這項本能,但任何不良教育的倖存者都有辦法思考或教人思考,而不光是哲學家。哲學做為一種學科,就跟其它一切不良教育一樣,很可能使人頭腦變硬,而不是變靈活。就像羅素說的,「人本來只是無知,經過一番教育,卻變得愚蠢。」哲學教育當然也不例外。
茶杯的謎並沒有解開,但我似乎看清楚謎的「背景」;當我看清之後,謎再也不是謎。謎並不存在,茶杯只是茶杯,就好像花也不過是一朵花。你在花裏看到宇宙,在茶杯裏看到事物意義的起源,但宇宙或生命意義並不是真的就存在花或茶杯裏頭。這些單調平凡之物,之所以變得如此不平凡,是因為你對它的「注視」,使它「活過來」。唯有靈魂能給予靈魂;是一種「看不見」的東西,使人事物獲得最終的意義。
上帝並不住在天國,神明也不住在廟裏。如果你要對祂發送簡訊,不必寫伊媚兒,也不必打手機,你的心就是祂的接收器。當你張開眼睛「看」世界,當你「看」得夠仔細,一草一木都可以看到上帝的容顏。
記得有個人(得過諾貝爾和平獎)這麼說過:好像是納粹當眾處死一個小孩吧(?),當小孩被吊死,觀刑者低聲感嘆說:「上帝呢?」「耶穌呢?」那位作者說:「祂就在你眼前,正被吊死。」
我不曾在教堂見過上帝,但在待宰的豬隻或牛羊身上,或任何一隻流浪狗身上,卻彷彿能感受到上帝的存在。
地上花草常讓我感到驚訝而感動,我不知道究竟什麼東西感動我,就是覺得很不可思議。雖然這些東西如此平常,但驚訝感不曾稍減,彷彿它不是一朵花,不是一株草,而是一個奇蹟。我沒辦法證明它們是奇蹟,但我相信,如果你「看」得夠仔細,你也會有同樣的感覺。
維根斯坦有個至交,是個精神科醫師,叫做 M. O’C. Drury。維根斯坦將近六十歲時,辭掉哲學教職,投考愛爾蘭一所醫學院醫學系,希望將來當一個精神科醫師。可惜入學申請並沒有錄取。而他的朋友 Drury卻剛好相反,他總覺得當醫生很沒有意義,希望改唸哲學,貢獻更大。維根斯坦不贊同,他對Drury 說:「你一定沒有仔細看病人的臉。」
維根斯坦有句名言:「不要想,只要看!」(Don’t think, but look!)在那真正重要的事情上,思考是沒有用的;要看,不要想,當你看得夠仔細,你就會看到一些肉眼看不到的東西,天地都將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