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人們的臉看得還不夠仔細
陳真 2005. 4. 27.
續《切割的知識,使人恐懼》(見【親系議題】之【概念討論】)
妳要問的,我肯定已「回答」周全,如果仍不滿意,那我也詞窮了。 如果一定要給個答案,我猜大概是因為他覺得精神科醫師太笨,因此想進這行來做個思想顛覆。
我沒見過誰談過這話題,但事實上這也是我常想的一個問題:到底他能夠在精神醫學裏顛覆一些什麼?但與其說這是他的問題,不如說是我的問題。或者說,我懂維根斯坦的想法,懂當代西方哲學各種想法,也懂精神醫學各種知識和發展,那麼,到底有什麼樣的思維是他想做卻來不及做就死了的?到底有什麼樣的思維是他想做卻是我做不來的?
我的確也納悶他為什麼想重新唸醫學系,他大概是看見了一些我看不見的東西。 但我有時總覺得,那說不定只是他做為一個精神醫學外行人的幻想:他以為他可以在醫學上提出一些什麼概念上的革命,但我實在想不出來那會是什麼樣的一種東西。
我可以理解如何在這兩門知識間做一種結合;這樣的結合,在台灣這樣的沙漠大概挺新鮮,說不定宛如一灣綠洲,但在西方學界,這只是像給大海潑一盆水那樣。我能清楚看見這樣一種所謂學術貢獻大概長什麼樣,但維根斯坦當然不會想做這樣一些事。問題是,我不知道那他到底是想幹啥。
這總算回答了妳的問題吧。答案是: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如果可以預知他要做啥講啥,那他還會是個天才嗎?
另外,也許還有個原因,但我並不喜歡公開用這種道德角度去談他,因為在這種道德語言氾濫得跟屁一樣的庸俗時代,我們言行越不道德,搞不好還更道德一些。
不過,我就姑且說之。事實上。維根斯坦對於服務弱者有一種宗教般的熱情。比方說他對那位想改唸哲學的精神科醫師朋友 Drury 說過這樣一段話:
「別想著自己,要想著別人,比方說你的病人。看看人們的痛苦,身體的,精神上的,而他們就在你眼前。我想,一個具有宗教心靈的人,會把寧靜或平靜視為上天的禮物,而不是一種你可以去追尋的東西。仔細看著你的病人,把他們當人看,他們是生命陷入痛苦的一些人類。你還有什麼不滿意?你想想,你居然能跟這麼多人說『晚安』!這事本身就是上天賜給你的禮物。我相信,這樣一件事也應足夠治療你飽受折磨的靈魂。我想,在某個意義上,你看人們的臉看得還不夠仔細。」
(原文:Don’t think about yourself, but think about others, e.g., your patients. Look at people’s sufferings, physical and mental, you have them close at hand.…I think a religious person regards placidity or peace as a gift from heaven, not as something ought to hunt after. Look at your patients more closely as human beings in trouble and enjoy more the opportunity you have to say “good night” to so many people. This alone is a gift from heaven…And this sort of thing ought to heal your frayed soul. …I think in some sense you don’t look at people’s faces closely enoug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