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 2003. 6. 16.原載【哈巴狗電台】
剛剛電視演馬龍白龍度的記錄片,彷彿在我心裏投下一顆原子彈。那不只是馬龍白龍度的傳記,恐怕也是我們自己的。看到有人被那樣熟悉的一種不知道從哪來的憂鬱所折磨,真不知道該感到高興或悲哀。
只有生了同樣的病的人,才有可能理解得到那種病是一種什麼滋味。一種病就是一種「世界」,不同世界之間是沒有多少交集的。我們可以想像同一世界裏頭的各種事物,但我們無法想像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就好像我無法想像當一隻蚯蚓是什麼感覺一樣。
托爾斯泰說,幸福家庭只有一種,不幸的家庭卻各有不同的故事。同樣地,「健康」只有一種,「病態」卻各式各樣;健康世界裏,大家操著一種共同語言,而生了病的世界卻各有各的語言。病態世界裏的人,聽到健康世界的語言,是很刺耳的,因為那聽起來多麼乏味而蒼白。如果你真的喜歡電影《亞歷桑那夢遊》,那你或許就能知道我在講的是一種什麼病。
那種病沒有起源,也沒有原因,因此它不需要精神科醫師,更不需要心理分析師。它就像被魔鬼附身那樣,但你根本看不到那隻魔鬼,你也不知道魔鬼究竟是從哪來;你只知道他就住在你身體裏頭,隨時會吃掉你。
你必須分分秒秒和他對抗,才能像個正常人那樣活下去;彷彿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他打敗,掉進深淵。就像電影說的,你在屋頂邊緣,眼看就要掉下去;是某些東西拉住你,使你沒有往下掉。但你不知道那個力量能拉住你多久。
人似乎還是得靠著虛榮和無知來過日子;如果沒有這些東西,那你至少得有個正常的家。如果這三樣東西你都沒有,那你就會跟馬龍白蘭度一樣,雖生猶死,心早已離開人世。
我有時不禁羨慕那些把名利或所謂成就當成一回事的正常人;如果我們也能有著那樣一種虛榮,做個簡單明白的夢,我們的人生一定會變得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