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 2005. 7. 12.
正人君子通常有一種論調,呼籲西方人對別人要寬容。聽起來,彷彿別人對不起他們,因此正人君子希望他們能發揮「愛心」來寬恕、包容這些對不起他們的人。但事實是這樣嗎?當然不是。是我們該寬恕、包容西方人才對,因為是他們對不起我們;我們應該壓下憤怒,忍住暴力衝動,持續相信非暴力的價值,更不要傷害那些手無寸鐵的人。
正人君子還有個論調,那就是各打五十大板,把兩邊的罪放同一天平上。但這是事實嗎?當然不是。就算甘地也從不認為交戰雙方罪行均等,他說:「就算交戰的雙方,我們依然可以區分出誰是較少邪惡的一方。」就好像以巴衝突,巴勒斯坦儘管有自殺攻擊,但肉體是弱者的武器,而強者一方有各種精良武器,殺人於千里之外。
各打五十大板是一種偽中立,一種懦弱的象徵。甘地說,「非暴力不是懦弱的藉口。」他還說:如果懦弱和暴力只能二選一,他會選擇暴力。他認為懦弱是可恥的,懦弱不該和非暴力有任何瓜葛。他相信人應該反抗,而反抗的最好方式就是主動承受痛苦,使對手之暴力和各種壓迫失去作用。
這次爆炸案,很多人說英國人很「勇敢」。是這樣嗎?當然不是。英國人有一種處驚不變及處變不驚的個性,這點我承認,但那不是勇敢;如果那叫勇敢,那其實就像一個小朋友打針不哭一樣,我們說:「哇!好勇敢!」差不多就是這樣。如果那叫勇敢,那麼,被他們侵略殺伐得屍橫遍野的伊拉克和阿富汗人該怎麼說?勇敢的十萬倍?可是,西方人怎麼看待別人的生活和生命?視若無睹或視如蔽屣,要不就說他們是恐怖份子。
七七爆炸案後幾個小時內,至少三萬封充滿種族仇恨的 e-mail湧向各個回教社區、機構或個人。兩天內,英國各地至少四座清真寺被縱火;各地紛紛傳出回教徒或少數民族或外來居民被打被罵被污辱的消息。一位回教徒每天搭公車,但事發後卻被眾人趕下車。一位回教領袖說,他們把我們每個人看成「潛在兇手」,「彷彿我們有義務主動證明我們不是兇手。」
如果你認為英國人這些反彈行為情有可原,那麼,依此邏輯,難道我們見到每個西方人都該揍該殺?他們幹下那麼多可怕的罪行,千萬倍於別人對他們所做的,難道我們應該學他們的反彈,焚燬每一座基督教堂?毆打每一個英國人美國人?把西方人統統趕下車?或是看到他們就吐口水、一陣拳打腳踢?
讚揚西方人勇敢,那是搞不清勇敢的意思;讚揚他們寬容,那更是扭曲事實。他們憑什麼說什麼寬恕容忍?他們要寬恕誰?誰對不起他們?是我們來寬恕他們才對。
朋友說,偌大消息,我怎麼平靜如常不驚慌?驚慌什麼?見多了伊拉克、車城、阿富汗和巴勒斯坦等等人民的處境,倫敦這樣的案子,我真是一點感覺也沒有。我不是鄙視死亡,我只是沒辦法對生命產生差別待遇的感覺。伊拉克每天平均 20 次武裝衝突,包括飛彈和坦克車機關槍;每周平均八次汽車炸彈襲擊,死傷者大多是平民,這世界卻不喊一聲痛;而倫敦的案子,卻舉世哀悼。這樣的心態健康嗎?對人命做出如此貴賤區分,合乎人性嗎?
英國為此降半旗。但是,如果炸一次就要降一次旗,那我看伊拉克的國旗至少五千年無法升起。
英國媒體訪問了英美法等國民眾,但我想他們應該去訪問一下伊拉克及阿富汗人才對,問問他們對炸彈的看法。
半島電視台倒是訪問了一些伊拉克人,居民大多譴責此一攻擊,認為它違反伊斯蘭教教誨,但他們也表示,正是英國和美國促成這樣的「兩極世界」。
有位伊斯蘭教士 Shaikh Zakaria al-Tamimi 接受採訪,他說他覺得很納悶,「為什麼世人無法像對待倫敦爆炸案那樣對待我們?」他說:「因為我們伊拉克人就像雞,沒有人會對殺害一隻雞感到在乎,而英國人卻是世界的王。」(This is because Iraqis are like chicken and nobody cares about the killing of a chicken, but the British are the lords of this world.)
半島電視台報導,「巴格達街頭上,一般人對此一爆炸混合兩種情緒:同情與憎恨。」同情死傷者,憎恨英美對他人之燒殺擄掠。有位巴格達居民感嘆英美政府之執迷不悟,他說:「他們只是在收割自己所播種的果實。」(They are reaping the fruit of what they sow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