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議和團芻議 (4):如何寫一齣兩岸劇本?
陳真
2021. 10. 06.
一,說服一個台灣人支持台灣回歸祖國,根本訴求就是一己利益,而不是世界和平,也不是濟弱扶傾、協助世上弱小之民族,當然也不是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那些宏大思維,是烈士,是國父,是菁英之言,是道德大餅。這類東西,只能自我要求,沒法做為一種說服。
台灣人很怕統一,不是因為台灣人不道德或缺乏理想,而是因為他聽信了謠言,害怕個人或子女的利益受損。你看,很多腦殘真的相信,中共一來,我們就統統得被關進集中營啃香蕉皮,從此再也無法自由行動與說話。
國民黨與人渣黨長久以來就是這麼宣傳的。你要人們改變態度,當然就得從他所害怕的疑慮本身來澄清,而不是為他描繪一幅世界和平的偉大遠景。
二,我始終很討厭、很鄙視台灣醫界滿天飛的所謂醫學倫理。為什麼呢?因為動不動就講什麼效法史懷哲犧牲奉獻的精神。何必這樣自欺欺人呢?你只要能做到別為了多賺一點錢而去傷害病人就很了不起了,何必講什麼效法史懷哲?
這就好像一個每次考試總是考五分、八分的學生,你先請他看能不能努力一下,下回考個30分,而不是一直跟他說要立志成為愛因斯坦。
先考個30分再說吧,目標完成之後再來求個及格分數也不遲不是嗎?這就是我常說的及格主義。及格就好,別唱高調;先學會爬,學會走路,再來說飛天鑽地遨遊外太空的事吧。
三,如上所說,利益才是決策與信念的核心。別說兩岸統一,就連平常吃個飯、買個菜,我們的決策基礎肯定都還是利益而非道德。比方說我去買水果,水果店老闆或路邊攤的歐巴桑往往很害怕,常常會跟我說:”喂,少年仔,你把好的全挑走,我生意要怎麼做?”
老闆之所以害怕我挑水果是因為,他知道我真的識貨,我知道怎麼挑,畢竟我從小在農村、在泥土上長大。我摘過的荔枝、蓮霧、龍眼和芒果,比我吃過的還要多得多。
若是出於道德心態去買菜,我理當去挑那最爛的,把好的貨色留給老闆,好讓他能夠賣更好、賺更多。有時候我確實會這樣做,特別是當賣菜賣水果的人看起來很窮或很辛苦時,我就不忍心把好的全挑走了。但是,基本上來講,我們的各種決策基礎依舊還是理性與利益,而非遠大宏觀的道德理想。
四,利益聽起來好像很難聽,其實不會,不但不會,它理當也是政治的思維基礎。共產黨之所以讓我由衷佩服就是因為他們懂得為中國人民、為世人謀福利。
換句話說,利之所在,恰恰也就是理性之所在,道德之所在。我反倒比較害怕那種滿口崇高道德理想或整天高舉主義名號的人。我相信實用,而實用就是利益,就是理性,恰恰也就是道德應有之內涵。
五,溝通是一種雙向事業,以最低標準,求得最基本的共識。
很多醫師在巴勒網潛水,有些是我這一科,應該很能體會我底下所要說的無奈。
各位鄉親,你可別以為醫師有著一種根據專業知識與理性開藥的自由,許多時候,你只能無奈地做出妥協,開出一些不好的處方。
為什麼呢?因為很多病人是谷歌醫學院畢業,有些甚至無師自通。他以為他光是靠著谷歌搜尋一下,或是根據左鄰右舍三姑六婆說了些什麼,他就已經是個藥理與病理專家了。
每天一定都會有一些這樣的病人來報到,每次看到他們的名字出現在掛號名單上我就很憂愁,很 “害怕”,因為我不知道怎麼跟這些谷歌醫學院的高材生溝通,不知道怎麼讓他們願意接受對他們最有利的處方。
往往有溝沒有通,有時實在溝通得很累,你經常得花上半小時或更久的時間去說服對方,看他有沒有可能相信我肯定會比他更懂醫學,更懂得疾病與藥理。
大多時候沒法說服,只好妥協。所謂看診,往往就是耗費許多精神與體力在做這樣一些很無奈的 “協商”,明明是一翻兩瞪眼的科學決策,卻變成一種彷彿見仁見智的政治協商。
問題的根源就在於當事人不相信自己是無知的,他以為他搜尋了網路,或是曾經看過什麼電視與媒體的報導,就已經變成醫學專家似的。醫學如果這麼簡單,需要花十幾年的時間才能當一名主治醫師嗎?
六,沒有一種溝通會比缺乏病識感更困難。
也許你會以為這一類谷歌醫學院高材生或無師自通者是不是智商有點問題,要不然怎麼會那麼幼稚?其實不一定智商低,事實上它比較像是一種 “個性”,比方說有一些很魯的病人是高級知識份子,他以為自己知識很高級,於是就以為自己什麼都懂。
當然不是說專業知識圍牆高不可攀,事實上,應用科學例如醫學這類學科,所需智力之要求並不高。問題是,其複雜程度倒也不是讓你隨便孤狗一下就能懂。
如果搜尋一下就能懂,那麼,醫師需要耗費十幾年寒窗與累積無數臨床經驗,才能行醫嗎?
七,溝通往往到了盡頭。
我算是非常有耐心的人,但是,有些時候也只好舉白旗投降,只好問病人說:”請問您今天想開些什麼藥呢?” 就好像餐廳服務生在詢問顧客今天想吃些什麼東西一樣。
這就是現實,現實的情況就是這樣。你沒法期待病人能夠懂得哪怕只是一點點醫學的皮毛,你只能想辦法讓他願意接受最好的處方。許多時候是根本做不到的,於是你只能退而求其次,至少儘可能讓傷害減少,不要逼我開出一個對你全然有害的處方。
醫學如此,政治也一樣。知識上儘管力求純粹,但是,溝通卻是雙方面的事,只能含糊籠統,抓大放小;許多時候你甚至只能用對方才有可能懂的傻話來跟他溝通,例如告訴他說這是顧腦、顧心臟的藥哦,吃了心臟會強壯、頭腦會變聰明哦。
我想,政治也一樣,你很難跟他談美元問題,很難跟他談大陸為何在經濟上開始積極搞所謂內循環?別說一般人聽不懂,我也只是無師不通,一知半解。
八,道德的內涵是理性,是大算盤和小算盤。
今天,假若我懷抱道德理想行事,這很好,可是,那很空洞,比方說你若不懂醫學,如何可能做出道德之事?你只會亂開藥不是嗎?搞不好醫死人。醫學如此,政治也一樣。道德的主要內涵就是理性,就是大算盤和小算盤,懂得分析利害得失。
小算盤得自己打,自己盤算。人人都懂得趨吉避凶,懂得打算盤,我們就會往一個好的大方向走。
大小算盤之間不但不衝突,而且是利害一致的。大算盤打不好,小算盤也不會有好日子過。而政治之所求,無非就是求一個安和樂利、衣食無憂的好日子。這才是政治的血肉,若以宏大抽象概念來取代血肉,只是本末倒置。
九,結論是:我們應勇於大聲發問:”台灣回歸大陸,我能有什麼好處?” 而不是問說:”我該怎麼做才是道德的、有理想的?” 這些空話,就留給政客和菁英們去演說就行,一般人根本無須對一己利益之追求感到羞愧。
我今天之所以力倡台灣儘早和平回歸祖國,當然也只是因為我想到一點就是:這是對我有利的,而且我相信它對絕大多數人(無論島內外)也都有利。英文講到道德上的善,就是good,而good 無它,利益而已。
十,溝通之艱難
剛剛我的門診就來了一個知識份子,堅持只要吃鎮靜劑,絕對不吃安眠藥。他到處拿鎮靜劑,一天吃四、五顆,就是不願吃安眠藥,更不肯吃抗憂鬱藥物。我很無言,但他每次來就是一副醫學專家的模樣,非常鄙視唾棄安眠藥,說吃了安眠藥會失智。
這就好像說我不要吃麵,我只要吃米粉,因為麵是澱粉不能吃,吃了會發胖,米粉盡量吃沒關係,米粉比較細,吃了會很苗條呦。
你跟他說失眠也可以吃抗鬱劑,他就是不信,堅持自己沒有憂鬱症,幹嘛吃抗憂鬱的藥?
總之,當溝通到了盡頭,你也只能隨他了,知識份子嘛,谷歌醫學院高材生,你還能說什麼?
這些話都還沒寫完,剛剛又來一個,要我開 “修復神經的藥” 給她。我問她有什麼症狀或身體哪裡不舒服?她說沒有不舒服,就只是想拿修復神經的藥,說是某位精神科名醫開給她的,而且每次都要自費好幾千元。她聽說我這邊不須自費,所以就來掛號。
我跟她說沒有什麼 “修復神經的藥”。她不信,說某某名醫診所都有在賣,說可以讓腦神經恢復年輕十幾歲。後來,她從皮包裏找出一顆修復神經的仙丹給我看,原來是一顆抗焦慮的藥。這藥很平常,健保就能給付,不用花一毛錢,但它跟修復神經沒有什麼關係;如果沒有相關症狀,根本不需要吃這個藥。
但是,這病人還是不信我說的。我花了很多時間講解,最後她只能悻悻然離去;她尷尬,我也尷尬。她心裏一定認為我很不專業,是不是庸醫啊,笑死人,連修復神經的藥也不懂。但是,就算給我再多錢,我也不想害她。
十一,基本理性之重要。
醫學如此,政治也一樣,你只能想辦法讓對方儘可能獲得一個比較好的結果,而沒法期待他具有 “充份” 理性足以形成深刻的認知。但是,即便如此卑微的一個目標,其實都還是很難達成,因為人們聽取了太多謠言。
很多醫生是這樣,一如民進黨,整天瞎掰一堆鬼話,騙你花更多錢,吃更多藥,讓他賺取最大利潤。
這說明了一件事就是 “基本” 理性之重要,畢竟算盤不會自動告訴你答案,你得知道怎麼打才行,充實一點點基本常識,想想自己的基本利害所在,看是要給美國人當狗使喚?或是當美國人的狗肉炸彈,去炸自己的對岸同胞?還是當個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中國人?
十二,追求基本共識,不是追求一模一樣的信念。
洪秀柱是島內顯性統派,勇氣十足,從不拐彎抹角,但是幾天前,在電視上看到她說 “支持兩岸統一就要講出來啊,民主自由當然也是我們的堅持啊”。大概類似這個意思。可我一聽心就涼了半截。到底所謂 “堅持台灣的民主自由” 是什麼意思?到底是要堅持什麼?
對岸不就是民主自由人權與平等的典範嗎?若要堅持,應該是堅持對岸的制度與作法才是人類文明的典範啊!我也反對一國兩制,因為明明一國一制比較好,幹嘛要兩制?
我相信,我講這些,連洪秀柱或張亞中應該也不會認同。但這無妨,只要大家有著 “不當美國炮灰” 的基本共識就夠了。
十三,能夠不走到兩岸兵戎相見最好,若真走到這一步,我們就應該事先想好該如何自處?比方說只自衛,不攻擊,不傷及無辜;而且應認清,美國才是敵人,對岸跟我們則是同一國,中國人不打中國人。
不論藍綠,台灣殖民政權到時候若要以所謂 “國家” 力量強迫我們做出傷害對岸的舉動,我們就應抵抗,不應順從;軍人更應如此,絕不要做出親痛仇快傷害大陸同胞之事;對岸也一樣,真要打,請打漢奸走狗,拜託瞄準一點,不要傷及無辜。
十四:如何寫一齣兩岸和平解放的劇本?
一旦開啟戰亂,往往就很難善了,因此,我們應該避免被政治操弄而走到這一步。
我相信,我們大約還有六、七年的時間可以做準備。這就好像我們手頭上有個劇本,引領著未來。可是,這劇本尚未完成,結局已定,但劇情發展仍在鋪陳之中。做為劇中人,我們每個人都有能力填寫劇本內容。
結局是無法改變的,那就是台灣必然回歸祖國,除了世界末日來臨之外,我不相信會有第二個可能性。
在這個既定結局之下,在整個過程中,應該怎麼做,才是對兩岸最有利的做法?我知道原則,也知道一些作法。原則就是消弭那些荒唐透了頂的謠言鬼話,什麼大陸人都生活在不自由沒人權的黑暗之中,或是什麼堅持台灣的民主自由之類的蠢話,甚至相信西方人、日本人好關心我們的幸福哦,整天叫我們要有犧牲幾成人口的決心、要有攻擊大陸重要民生設施的軍事準備等等等;我們應該想辦法讓台灣人相信,兩岸復合才是一條自由繁榮有尊嚴的道路。
至於作法,當然就是如前幾篇文字所說,希望能夠多一些人以各種適合自己的方式,勇於說出良心話,而不是把一切希望寄託在某個政治人物或選舉。政治人物只是收割者,不是播種者。與其把事關身家性命之大事寄託於他人,不如寄託你自己,大家來合寫一齣比較好的兩岸劇本,莫教敵人詭計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