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豬啟示錄(九)：給蘇正德教授做點健康風險衛教

毒豬啟示錄(九)：給蘇正德教授做點健康風險衛教

陳真

2020. 11. 19.

很多醫師懶得講解藥物，但在臨床上，我一般都會花點時間跟病人衛教藥物副作用與藥理機轉的問題。為什麼呢？因為，藥是我在開，吃卻是病人在吃，風險由他負，不是我來擔。因此，我得把可能的正反面影響說清楚，我總不能只說藥物有多棒。

另一方面，當病人清楚了解藥物的利弊得失之後，他通常也會比較安心，比較願意好好吃藥。藥物服從性的提高，通常也有助於病情的改善。因此，講解藥物作用機轉與正反影響，於是也就成為治療的一部份。

如果你攤開藥物的仿單來看，往往會嚇一大跳！天啊！副作用或各種可怕的交互作用琳瑯滿目。這時候，衛教時間就來了。你得讓病人知道如何判斷每一種副作用的發生機率與可能的風險。很多副作用，我當了三十年的醫師從未見過，發生機率非常低。有些副作用卻很常見。仿單上不可能寫得太詳細。因此，讓病人理解藥物的作用與副作用之生化機轉與機率，於是就成為醫生的責任。

很多病人會很納悶，「怎麼那麼多副作用？怎麼那麼可怕？我病都還沒好，恐怕就先吃藥吃出一身病來。」確實有可能這樣沒錯。藥物不是好東西，我們之所以吃藥乃是不得已，沒有人吃藥是為了好玩或好吃。因此，拿捏藥物作用與副作用之間的利弊得失，就成為一種風險考量的問題。

有些時候，連我身為病人的醫師，我都很難抉擇藥物該吃或不吃以及如何吃法。到最後，我通常會告訴病人說「如果我是你，或是如果你是我的家屬，我會做出什麼樣的用藥決定」，意思是說，我的決定在客觀上或實際後果的表現上不一定是最好的，但它必然是我「認為」最好的決定，我不可能故意要害你，也不可能對你的健康不當一回事。

有些時候，面對用藥風險的判斷與抉擇的困難其實並不存在，那我就會跟病人說，你就聽我的準沒錯。比方說，有些副作用幾乎是百萬中僅一，非常罕見，雖然後果嚴重，但發生的機率卻很低。而且，有些嚴重的副作用有其前兆，或可透過抽血檢驗特定項目來提前預防，或是可逆的，因此也就不用太擔心。萬一發生，再來停藥或減藥就行。

也許你會說，既然是很罕見的副作用，幹嘛要寫出來嚇人？當然要寫出來啊，哪怕只是百萬分之一的機率或世上僅有極少數的案例，藥物彷單上還是得寫出來。這類較為罕見的副作用，往往不發生則已，一旦發生，通常後果很嚴重，豈可不讓病人知道？你要讓他知道，他才有可能在發生問題的第一時間立即察覺而能及時停藥。

我之所以講這些是想說， 吃藥跟吃肉畢竟不一樣。吃藥是不得已的特殊狀況，但吃肉吃菜卻是生活例行常態；就連吃藥這樣一種特殊狀況都應該再三謹慎，更何況是天天三餐都可能吃到的豬肉，傷害豈不是更大？

我們都有權拒絕高風險用藥，難道你我沒有權力拒絕高風險食物裏頭的有害添加物，難道就由從中獲取暴利者來決定要你吃，你就必須吃？難道就只因為某些傷害的主要擴及範圍只限於少數族群，例如兒童或孕婦或心血管與肝腎疾病或三高患者，就說這問題不嚴重？就要這些所謂「少數人」陪葬？「少數人」就不是人、不是一條生命嗎？抑或是難道就只因為某些重大傷害的發生機率也許不高，就故意掩飾真相或禁止有人對之提出示警？這樣的心態是對的嗎？是科學的嗎？是理性的嗎？

製造萊克多巴胺的跨國製藥公司禮來藥廠 (Eli Lilly and Company) 之旗下子公司Elanco，被視為禮來獲取暴利的金雞母，就曾經因為故意隱瞞萊劑的危害風險數據而遭到美國FDA的處罰。相關前科不只一次，比方說，2014年，禮來公司就曾因為惡意隱瞞某一糖尿病用藥之罹患膀胱癌風險，而被美國法院判決支付高達兩千億元台幣的罰款。

那個藥叫做Actos。研究者以一群大白鼠做實驗，發現服藥一年後，罹癌風險大增，引起全球關注。事件發生後，法國與德國等一些歐洲國家立即下架此藥，美國則要求在仿單上加註警語。目前台灣還在使用這藥，有些醫院並無致癌警語。為什麼呢？因為後來有一項長期追蹤研究發現，罹癌風險並無增加。但是，歐盟藥品管理局除了依然要求加註警語之外，更提醒醫師在開立這藥物給老年人糖尿病患者時，務必考量其潛在致癌風險。

我之所以講這些，是要說：即便只是特定極少數人所使用的一項藥物，究竟有無致癌風險其實並無定論，臨床上尚且如此小心謹慎，如臨大敵。為何幾乎每個人每天吃的豬肉裏頭添加一個全世界一百六十多個國家 (包括台灣) 禁止使用、禁止給動物吃的非法藥物，卻居然可以給人吃？提出健康風險警告者，卻反而得遭受各方的抹黑、羞辱、威脅與攻擊，它媽的天底下有這種道理？

後記：

說點題外話。這事我曾提過。二十七年前 (1993年)，我通過精神科專科醫師考試，旋即跟精神醫學會及一些精神醫學界的所謂大老們槓上，原因跟某家藥廠公司有關。年代久遠，我忘了那間藥廠是不是就是禮來，總之，某家藥廠當年居然透過精神醫學會發出一份公文，邀請每個精神科醫師攜家帶眷東部幾日遊，包吃包住，完全免費。

我覺得很荒唐，藥廠怎麼可以圖利醫師？而且還如此公然為之。於是我就在精神醫學會提案，要求大會討論這樣一種利益輸送的行徑是否合理。醫學會當年的某位大老，用盡卑劣方法與手段，包括抹黑與利誘，要我放棄提案。我堅決不肯，畢竟我已經夠溫和夠客氣了，我只不過是提案希望大家討論，看能不能提出一些倫理規範，來規範藥廠與醫師之間的不當利益輸送。

我的堅持，給我帶來很大的折磨與報復，前後長達一兩年，非常痛苦。但我當下表明，這些長年不當利益輸送的醫界老問題，不可能再繼續掩蓋下去；藥廠招待醫師吃喝玩樂或舉家國內外旅遊只是小意思，其它還有各種回扣與紅包，以及「假研究真賄賂」，以學術研究之名，巧立名目，設立各種帳戶，拐好幾個彎避人耳目，進行各種常態性的賄賂；甚至我還聽說有性招待，免費招待醫師開房間玩女人，藥商埋單。

我指的這些荒唐事不是禮來，而是某種普遍性，在醫界和藥商之間，大家心照不宣的一種長期利益輸送常態。

因此，我跟精神醫學會表明，我都已經採用這麼溫和客氣的作法了，你們如果還要阻擋我提案，我就對外召開記者會，讓社會大眾來仲裁，看看藥商招待醫師免費旅遊這樣的事應不應該繼續存在。

後來，我終於成功提案，但是會員大會那一天，我才知道我這案子被技術性封殺，故意安排在最後一個議程，那時候幾乎人都已經全走光了。我站起來面對空空蕩蕩的會議廳，像在自言自語那樣，對著空氣訴說醫生與藥廠之間應該保持利益中立與透明。

底下有一篇文章，「上下游News & Market」記者汪文豪2012年寫的，寫得很好，我把它貼在下面，懇請細讀，讀完之後你也許就會明白更多有關萊劑與萊豬萊牛進口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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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揭秘！培林不老實，美國FDA警告現端倪

出處：https://bit.ly/3pIHZHu

上下游記者汪文豪

2012 年 02 月 20 日

上下游新聞市集日前在「瘦肉精為何讓人不放心？」一文中，曾提及透過政治遊說，萊克多巴胺獲得美國FDA核准廣泛用於美國畜牧業後，美國貿易官員著眼於其他國家的畜牧市場，開始為培林、OPTAFLEXX等商品以及使用瘦肉精的美牛、美豬開拓國外商機。

第一步就是要求Codex為萊克多巴胺制訂全球通用的安全殘留標準，因為此舉有助於美國政府藉由WTO的貿易爭端機制，突破其他國家對於萊克多巴胺的禁令。

這樣的過程，可以用現代版的「黑船事件」來比喻。「黑船事件」最早是指十九世紀中葉，美國為了打開日本門戶進行貿易，以船堅砲利為後盾，派遣塗裝為黑色的海軍艦隊強行駛入江戶，要求日方簽下不平等條約，開放對外貿易。如今，21世紀版本的「黑船事件」雖然不再用船堅砲利，卻以操縱國際經貿法律的手段，要求其他國家洞開市場。然而，是什麼力量驅動著美國政府？答案是跨國藥廠的利益！

動物用藥，被視為美國藥廠的搖錢樹

造成台灣上演「美牛風暴」的瘦肉精萊克多巴胺，原本是美國禮來大藥廠研發用來治療人類氣喘的藥物。這家總部設在美國Indianapolis的跨國製藥公司，以生產治療抗憂鬱、糖尿病與性功能障礙等藥物聞名，其中最令大家印象深刻的藥品就是壯陽藥「犀利士」。由於製藥工業競爭激烈，治療人類疾病的藥品市場成長日趨飽和，禮來藥廠開始將目光放在動物用藥品的開發，萊克多巴胺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根據Indianapolis Business Journal （簡稱IBJ)的報導，美國禮來藥廠旗下的動物用藥公司Elanco，被視為集團的搖錢樹。禮來對動物用藥品市場何以如此樂觀？主要著眼於新興國家中產階級人口不斷增長，加速對於肉類蛋白質的需求，再加上經濟富裕，飼養寵物的家庭也越來越多，都讓禮來對於Elanco高度寄予厚望。

瘦肉精培林的開發，讓美國禮來大藥廠見識全球動物用藥市場的發展潛力，積極投資Elanco (資料來源：US Pushes the World to Import Our Dodgy Meat）

Elanco預估到了2050年，世界人口數與亞洲中產階級對於肉類的消費量，將是現在的兩倍。看好動物用藥的前景，Elanco除了併購其他專門生產動物用藥的公司，也購買相關的專利，並且將經營重心從農場轉移到消費者餐桌上的牛排肉、雞肉、雞蛋與牛乳等產品，經營重點則在於如何改進一般農場的經營效率，降低生產成本，讓消費者享受更便宜的肉品。

藥廠提供美國FDA的瘦肉精實驗數據，涉及隱瞞

Elanco的銷售策略不僅僅只是研發治療動物疾病的藥品，更將重心放在如何研發生產效率高、成本低的飼料添加物。除了大家耳熟能詳的培林，Elanco還向孟山都 (Monsanto) 購入稱作 Posiliac 的 rBST (合成牛生長激素) (Recombinant Bovine Growth Hormone)。

根據IBJ引述Elanco的報導，乳牛服用rBST，泌乳效率可以大幅提升，讓1頭美國乳牛的泌乳效能，相當於烏拉圭2.5頭、印度7.5頭乳牛的產乳量。因此打著提升農業生產水準與產量的訴求，Elanco正積極向其他國家，如巴西、阿根廷與中國等，推銷rBST的好處。不過與萊克多巴胺一樣，rBST的使用引發食品安全與動物福利的爭議，也受到許多國家的禁用。

雖然培林、rBST(合成牛生長激素)等產品在其他國家受到抵制，但Elanco卻是以幫助消費者省錢為訴求，向沃爾瑪（Wal-Mart）等大型通路商強調，使用培林或rBST的肉品或乳品，安全無虞，更幫消費者節省荷包。Elanco計算向客戶計算，若使用培林、rBST(合成牛生長激素)養殖，每磅牛肉可節省45美分（相當1公斤節省新台幣30元）、每加侖牛乳可節省11美分（相當於每公升可節省1元）、每包乳酪絲可節省22美分。

雖然Elanco不斷宣揚自行開發的生物科技成就，可以帶給消費者更便宜、更安全的食物來源時，但一位長期關注美國食品藥物安全的作家Martha Rosenberg根據資訊公開法案取得FDA的內部文件，發現FDA曾對Elanco Animal Health發出內容長達14頁的警告，抨擊 Elanco提供給FDA的萊克多巴胺動物實驗數據資料不完整，涉及隱瞞。

Martha Rosenberg懷疑，萊克多巴胺是在開發做為治療氣喘的人體藥物過程中，被發現對心血管疾病患者有副作用，才未核准上市。但從人體禁用藥品成為可以安全使用的動物飼料，Martha Rosenberg認為是Elanco向美國FDA政治遊說的結果。

瘦肉精，把消費者當作不知情的實驗白老鼠

Martha Rosenberg認為，因為Elanco向美國FDA遊說的結果，雖然萊克多巴胺與rBST對於人類食品安全與動物福利造成眾多負面影響，但美國FDA依舊核准上市。Martha抨擊「儘管瘦肉精會如 rBST 一樣造成大量的家畜因此死亡或是殘疾，它卻有利可圖」、「消費者就像是實驗白老鼠一樣，幫忙企業進行實驗及賺取利潤，而且權利也遭到食品安全檢驗局漠視」、「Elanco可以運作FDA，不必要求在產品上標示使用瘦肉精或是rBST」。

透過Martha的報導，上下游記者找到當初美國FDA發給Elanco警告函。警告函是於2002年，也就是培林於1999年核准上市後的第三年發出。內容除了指出Elanco在還未取得FDA的同意前，即讓培林上市；Elanco未遵守cGMPs（優良生產規範）、也未對員工進行教育訓練；Elanco提給官方的實驗數據與實際上有非常大的落差，尤其是Elanco原本宣稱培林對豬隻不會造成急性不良反應，但事實上，Elanco接到許多各地農民、獸醫來電反映「動物開始倒下並且顫抖」，以及「豬隻吃下培林之後就開始嘔吐」的陳述，但這些資訊都沒有對FDA回報，涉及隱瞞。

檢視警告函內容，摘要幾則來電陳述如下：Animals are down and shaking. （動物開始倒下並且顫抖）；nutritionist said they had done some experiments and were finding a 10% death loss ? not recommending it to customer　（營養師說他們進行實驗，發現培林造成10%左右的死亡率，不推薦使用）；Will the pigs ‘fall apart’ after they have been on Paylean for about 4 weeks　（豬隻服用培林4周後，出現「散骨」的現象）

揭露政治遊說，拒用全民健康交換經貿利益

Martha質疑，即使美國FDA於2002年發現萊克多巴胺對動物有這麼多問題，Elanco又對政府涉及欺瞞，但還是於2003年核准用於牛隻的瘦肉精Optaflexx上市 ，以及於2008年核准用於火雞的Tomax上市，這當中勢必有政治遊說的因素在內。

政府與其監控人民理性的訴求，何不將氣力用在監督進口肉品的安全，為國人健康把關？

如前所提，透過政治遊說，萊克多巴胺獲得美國FDA核准廣泛用於美國畜牧業後，美國貿易官員著眼於其他國家的畜牧市場，開始為培林、OPTAFLEXX等商品以及使用瘦肉精的美牛、美豬開拓國外商機。而透過要求Codex為萊克多巴胺制訂全球通用的安全殘留標準，不但有助於美國畜牧業開拓海外市場，也有助於Elanco藥品的銷售。台灣即是培林在亞洲叩關的一個點。

在台灣於2002年加入WTO之前，根據農委會動植物防疫檢疫局的報告顯示，Elanco早於2001年4月為萊克多巴胺提出含藥物飼料添加物的檢驗登記申請，期間依規定進行5次審查會議，並完成背景資料、藥物動力學、毒理安全、效果及安定性等試驗技術資料審查，殘留試驗也提交完備資料。後因2006年前後中國發生消費者食用殘留高劑量瘦肉精「克崙特羅」中毒的事件發生，防檢局於2006年10月公告萊克多巴胺、克崙特羅等四種乙型受體素為禁藥。

據悉，當農委會防檢局宣告萊克多巴胺為禁藥時，美國農業部曾表達關切。隨後2007年8月，農委會和衛生署同時預告解禁萊克多巴胺及訂定殘留容許量（ＭＲＬ），但因國內豬農強烈抗議，因此取消預告，仍維持「禁藥」及「零檢出」公告至今。

在昨天（2/21）召開的行政院「食品藥品安全專案會報」技術諮詢小組第二次會議後，台灣動物科技研究所長楊平政對於國外文獻與國內試驗結果，反映豬隻食用培林會出現倒臥、喘息、不良於行等現象，解讀為「因為肉長得多、體重變重，所以站不起來」。衛生署食品藥物管理局長康照洲也解釋，除非一次吃下500公斤帶有萊克多巴胺的肉品，人才會心悸，來說明人體攝入萊克多巴胺所造成的風險極低。

農委會、防檢局、衛生署食品藥物管理局與台大獸醫學院詹東榮教授與財團法人動物科學研究所楊平政所長出席記者會，強調針對萊克多巴胺案並無預設立場，並說明依現有官方蒐集的資訊顯示，人體攝入殘留萊克多巴胺肉品而中毒的風險極低。

但是，對照美國FDA給Elanco的警告信函內容所呈現的真相，以及了解討論解禁瘦肉精萊克多巴胺的背後，其實代表跨國大藥廠Elanco的商業利益，全民不但無法接受用國民健康交換經貿利益，官方更應切勿將此演變成為台灣版的「黑船事件」。

參考資料

US FDA Waring Letter : Elanco Animal Health 12-Sep-02

Martha Rosenberg:Why Has the FDA Allowed a Drug Marked ‘Not Safe for Use in Humans’ to Be Fed to Livestock Right Before Slaughter?

IBJ NEWS : Lilly hopes Elanco unit becomes a cash c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