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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虫與巨人之死

甲虫與巨人之死

陳真 2004. 5. 20.

成都醫學研究中心近日為實驗動物立碑,該中心主任說:「和動物相處久了也有感情,下手前心情很複雜。為了感謝這些為人類健康實驗而犧牲的老鼠,特別為這些小動物立碑、獻花,表達對牠們的敬意。」

「實驗動物」一直是動物保護運動的一個重要議題,但爭議焦點往往以靈長類或貓狗大型動物為主,至於像老鼠這些「低等生物」,向來飽受忽視。問題是,牠們在生物演化位階上「排行」或許較低,但生命所受的痛苦卻沒有因此而更少。

聽一些在實驗室裏工作的朋友說,老鼠幾乎就是一種「消耗品」,所謂消耗品就是看你要怎麼「用」或「用」多少都行,就跟用衛生紙一樣,用完即丟,不合實驗需求的也丟,處置粗暴,生命如廢紙。所謂監督審核,往往徒具形式。

一些西方國家,越來越重視這些外表不起眼的小生命,加強立法保護;因為牠們體型雖小,痛苦卻不小。台灣大抵也不落人後,但徒法畢竟不足以自行;法律是重要的,人們的心態和自律恐怕更重要,因為不可能有那麼多人力時時監督實驗養殖過程的一舉一動。

國外媒體曾批評台灣社會把流浪狗當成一種「廢棄物」來處理,我們對待實驗動物的心態,經常也差不多就是這樣,視生命如無物,隨便就能拿來做實驗。西方動保人士對動物實驗有「三不」之批評:不必要(unnecessary)、不可靠(unreliable)、不人道(unethical)。身為一個醫生,很多實驗在我看來,的確根本不必要,那只是在製造一種可有可無的個人論文「業績」,而不具公眾利益。而且,實驗過程往往粗暴。

比方說,要觀察老鼠的某個內臟分泌反應,剖腹之後又縫合,縫合之後過一會兒又給牠剖開。而所謂縫合,有時根本就是亂縫一通,我還看過「用完」準備「廢棄」的老鼠,肚子上的縫合,竟然粗糙到把腸胃和肚皮都整個給縫在一起。這不是粗心,而是漫不經心,根本不當牠們是一種生命,而是當成一種彷彿沒有任何知覺的「實驗器材」。

「動物實驗」並不是一個零和遊戲,從徹底反對到完全贊成之間,依然有無數的折衷立場。就算你是個動物實驗的強烈支持者,依然可以讓痛苦減到最小。莎士比亞有句話說:「死於巨人腳下的甲虫,牠的死之痛苦,跟巨人之死一樣巨大。」也許你會說,從神經演化的觀點來看,有些生物似乎沒有那麼痛苦,因此可以任意處置。這話在某個意義上或許言之成理,但它卻無法解釋一切。

王爾德曾說:「犬儒主義就是,只知事物的價碼,卻不知其價值。」人們對待生命的態度似乎也一樣;甲虫的神經系統或許不發達,但牠的痛苦卻不一定更少。價碼是可見的、量化的,但價值卻是無形。痛苦也一樣,痛苦並不僅僅是一種神經傳導或生理代謝指數。

生命是一種美,有她一定的形式和進程,破壞了這個和諧,就會帶來痛苦。很多痛苦我們講不出來,也無法用儀器捉摸,但它的確存在。科學讓我們明白許多事,但它並不是一切。甲虫之死有多痛苦?這不僅僅是個科學問題。

維根斯坦曾經說,就算是上帝,也沒辦法從我們的腦波圖形或各種生理數值來理解我們的的心靈,明白我們的痛苦所在。為什麼我們卻以為單單憑著一點神經生理學的知識,就能對某些生命的痛苦如此不屑一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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