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蠅瓶的出口

陳真 2005. 11. 28.取自留言板

我看艾蜜莉驅魔失敗後跳窗而逃那個背影畫面挺難過，好好一個人，承受這樣一些痛苦。這片子或許挺嚇人，但那些嚇人場面與其說嚇人，不如說令人不忍。我另外還喜歡神父唸出艾蜜莉的信那一段。邊唸邊哭，挺感人。

剛剛電視演Martin Scorsese拍的《Kundun》。這片我也看過了 N 遍，整個台詞幾乎會背，有時候想，各種宗教不過是敘述同一故事的不同說法，如果有人認為自己相信的宗教是唯一真理，那肯定是一種誤解。它不僅不是唯一，甚至也不是真理。世上沒有宗教是真理，真理無法被擁有，只能被歌頌。而各種不同宗教只是一首一首不同的情詩，歌頌同一種「東西」，但這些歌頌本身卻不等於那個「東西」。

維根斯坦說，「所有課程，都是道德課程。」武術如此，數學亦然，所有學科都一樣。當老師教你各種招式和演算，他其實就是在教你一種有關「是非」的道理。不管你選擇當好人或當壞人，如果你不在乎「是非」，如果你缺少一種與「是非」連結的鮮明個性，你不可能學好一門學問。你當然可以功成名就，位高權重，但那所謂功名權位，將如屁一般，猥猥瑣瑣地消失在空氣中。

接觸西方哲學這麼多年，從分析哲學到歐陸哲學，從邏輯實證到存在主義，從科學哲學到美學，我發現，不管外在形式上如何抽象如何客觀如何數理邏輯，哲學若不是一種處方，那它將什麼都不是。即便表面上只是解決一種數學問題或邏輯問題，實際上都是解決一種生存的痛苦，提供一種說法，一種意義，一種仰望。

維根斯坦說：「哲學具有這樣一種基本形式：我不知道該怎麼走下一步？」也就是說，我不知道生命的出路在哪，我不知道我從哪裏來，我往何處去。因此他說，哲學的目的就是：「給蒼蠅指出蒼蠅瓶的出口。」

他還說，「上帝有兩個頭，一個頭是『我』，一個是『世界』。」而「我就是世界」；「追尋世界的意義，就是追求生命的意義。」「當一個人想到這樣一些問題，那他就是想到上帝。」

哲學家給這些問題提供了各種解答（即便是一種數學式的解答），而維根斯坦跟艾蜜莉一樣，最終都體認到這一切所謂問題其實都不是問題。答案不存在，因為問題也不存在；它們根本不是一種問題。命運是上帝的劇本，只能接受，無法質問。換句話說，「問題」不是被解決（solved），而是被融解（dissolved），使問題從根本上消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接受世界如其所是，相信這整個世界是一種「善」（go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