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 2006. 1. 17.
有兩個人打擂台,旁邊有個「人格者」,據說是甘地信徒,對於打擂台這件事,甚至人生意義,有很多崇高想法:慈悲、希望、愛、誠信第一、政治是一種科學、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選舉不重要、是非要分明、眾生平等,權位不重要,大家要沉默,勞苦大眾最偉大…諸多金句良言「罄竹難書」,相當感人。
可是,這兩個打擂台的人,其中一個是金光黨出身,卻是「人格者」所強力推薦,說是人民的福氣,民主的榮光。但這金光黨之德性,長久以來,眾人皆知,不但整天打詐騙電話,而且詐騙對象不分男女老少,能欺則欺,人稱騙仙,受害者不計其數。
騙仙打起擂台,更是專門打腰部以下,全是限制級鏡頭。有時手裏還暗藏開罐器,猛K對方頭部,有時則暗地裏捅人一刀;不擇手段,愛拼才會贏。許多時候,自己兼裁判,黨政經軍商媒一把抓,金庫通黨庫,黨庫通內褲;為人慷慨,利益共生,有求必應,但慷的是納稅人之慨。
騙仙造勢更是一把罩,鼓起三寸不爛之舌,觀眾往往為之瘋狂;而且彈性極佳,一天可以換四十八套台詞不必偷看劇本,全是臨場反應,即興演出;你若問他到底說什麼,那得說清楚你問的是幾點幾分講的台詞。
騙仙常喊「咱勇敢e台灣郎」,但那是廣告詞,聽聽就好,其實他真正喜歡的是拼經濟,不過拼的是自己家的經濟。但他好康不獨享,只要為他加油耍陰跑龍套,一概有賞;公帑支出,吃香喝辣,有名聲有好料,要什麼有什麼,相當慷慨。但他賞罰亦分明,記憶力特佳,誰對他不敬,天長地久都記得,而且保證點滴之怨,泉湧以報。
騙仙號稱「永遠第一」,打擂台更常有絕招,反敗為勝,令人嘆為觀止。從假裝被對手下毒到政治車禍,從「蔡賽」吊點滴,奄奄一息彷彿不久於人世,大賺觀眾熱淚,到兩顆神奇子彈,手法一再翻新,驚奇不斷。
騙仙同時也是賭徒,但賭的籌碼全是他人死活。撩撥仇恨衝突,更是致勝祕訣。人身家性命全是他的賭本,賭贏我贏,賭輸仍是你輸。。
騙仙不可信,但人格者就可信嗎?非也非也。當眾人掩鼻而過,皺眉咒罵,人格者卻獨識其才,對其種種敗行劣跡,的確很「沉默」,從未吭一聲或皺個眉頭。直到有一天,「永遠第一」的騙仙被打敗了,人格者才發起怒來。可是,萬一還是繼續贏呢?難道就又是「民主的勝利」?
騙仙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格者,因為人格者往往比騙子更像騙子。這不是對人格者的苛求;這只是用人格者自己所講的話來要求他自己。
兩軍對峙,無所不用其極,眾人各為其主,互有偏袒,這不令人意外,政客不就是這樣嗎?他為自己以及自己的利益集團打拼。問題是,如果你說你不是政客,或甚至以人格者姿態公開講許多漂亮話,難道你不應為你的話負責?難道我們不該對你講的話當真?難道你希望我們對你講的話當成放屁,當成隨口說說的無聊口舌?你不能一邊說超然,一邊卻又左袒右袒,對「自己人」無數敗行劣跡從不置一詞。
如果你不是政客,如果你只是一般觀眾,那麼,除了在乎輸贏,你更應在乎擂台賽是否正當、公平。這根本不需要什麼崇高人格,這只是任何一個正常社會裏的正常人類的起碼文明標準。
打鬥雙方有所謂敵我之分,但觀眾卻無分敵我,觀眾只是觀眾,他不是選手出錢養的啦啦隊,他所應在乎的只是比賽原則的正當性、合理性以及更重要的,合乎善良人性。當這一切基本條件滿足之後,才來關心所謂輸贏也不遲。
甘地追求獨立,英國對其支持者又打又關,甚至婦孺老幼全體大屠殺,毫不手軟。但甘地在抗爭氣勢最旺時,剛好遇到英國參戰,面臨內憂外患。甘地不但要求停止同志抗爭,更主動提供人員,幫助英國面對戰局。甘地說,我們不能趁人之危,因為趁人之危是卑鄙的。
可是,英國對印度人幾時客氣過?根本不當他們是人。但甘地說,我們絕不要恨英國人,如果我們對英國人有一絲仇恨,那我寧可永遠做英國人的奴隸,我寧可不要獨立。
如果你總是說你是甘地信徒,說你信仰非暴力,那麼,做到甘地這樣的境界當然很難,就算做不到好像也沒關係。可是,至少不能努力往反方向做吧?面對各種族群挑撥和人工刻意製造的仇恨,人格者不但從不吭一聲,反倒長久以來為這樣的一股惡勢力添加油火,大力支持。
這行為本身無妨,問題是,任何人如果想當一名政客或政客的支持者,以政客那樣的眼光看待人事物,以政客的利害角度看待是非,那就拜託別再講那些漂亮崇高的話語。
維根斯坦說,「當最後審判來臨,上帝無非也只能根據我所講的話來給我定罪。」定罪標準是因人而異的,你既然要講那樣的話,那就應該為那樣的話負責,賦予話語實質意義,而不是講一套做一套。
我不敢說我為我的話賦予什麼可觀的意義,但我至少不敢公開講一些自己完全沒做到的漂亮話。當我說我只問是非,不問利害,至少我是朝著這方向做,而不是反其道而行。
至於更漂亮的一些話,就跟齊克果一樣,我頂多只是個轉述者,如是我聞,有此一說,但與我無關(齊克果甚至刻意匿名出書,表示他擔待不起那些沉重話語)。這不是謙虛,這只是一種病識感,一種對神明的戰慄與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