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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力靜默日誌第2週(8月13-19日)

8月13日,葉小慧

2014.08.13.

接力靜默站樁第八天。

最近台灣上空熱對流很旺盛,除了南部豪大雨,台北今天也從中午就開始下起大雨。老時間到,直接在世貿辦公大樓門口,保全的注意下換成雨衣,把兩張標語牌塞在雨衣內,想說透明的應該還能看到,又可以避免淋濕。

良哲準時到場,雨衣加撐傘,一樣兩張標語「停止屠殺 解除封鎖」「FREE GAZA」。站沒幾分鐘,曉音也來了,拿了「LET GAZA LIVE」,看她沒打傘就淋著雨,於是把預備著的傘讓她撐。她問我要不要休息,我想多站一會,就繼續站了。

一開始雨比較大,警車經過時,警察直接在車窗內拿起手機拍照,拍完就走。以為今天一如往常,不想後頭又來了一位警察拍照,再後頭上周三那位自報單位的保六也來拍照,再再後頭,一位全身黑衣褲裝的短髮女士,左邊拍完換右邊拍,這哪位呀?更高階的警官嗎?

整個人塞在雨衣裡,其實悶得很,連同隔著雨衣拍的照片也是模糊得悶。悶到五點多,雨幾乎沒了,良哲把傘收起,曉音把傘收下,我也乾脆把雨衣脫了,果然清爽些,不再像前面一直想打盹。

陳真昨晚不剛分享了一篇「台灣第一大黨」,今天五點將半,一位先生從計程車上下來,要走進世貿辦公大樓,走過去沒幾步就見他往回走,看著良哲的標語牌,粗聲粗氣的說:這跟那有什麼關係?無聊!神經病!

他來來回回就只會說那幾句,跑來我旁邊也是,我就看著他,一聲也沒吭。估計他覺得無趣,轉頭就進大樓去了。站完時聽良哲說,他有聞到那位先生身上有酒氣。

但老實說,我當時心裡是轉了很多話,不跟他說就跟自己說,轉著轉著精神比前面好得多。

小慧



8月13日,王曉音

因為在橘線捷運睡著,坐過站,又多坐了七、八站才到現場,到的時候已經4:15了吧,微 雨。良哲撐著傘,小慧穿著透明雨衣。我走到小慧旁邊,說我是曉音。小慧就帶我去拿牌子,我選了 “Let GAZA live”,原本想就帶著帽子站,雨不大,但小慧很貼心地給了一把傘。

站定位,我就當作是靜坐一樣,試著找到身體的中心軸,讓腦中思緒流動。五點,小慧來提醒可以動一動,但我有遲到的罪惡感,想說還是繼續站定點。


插曲之一 孩子們


第二個小時,一個媽媽騎著腳踏車,前後各載了一個孩子,后座的孩子看起來只有幼稚園年紀,穿著黃色的斗蓬雨衣,經過我前面的人行道,雨衣飄起來,像個可愛的 小飛俠。馬上想起在迦薩受到攻擊的孩子們、受傷甚至死去的孩子們。很難過。希望不要再有戰爭,孩子們不要再承受這種苦難,也希望這些孩子不會在這種容易二 分、化約的世界,成為仇恨者。

結束戰爭很難嗎?難的是進入歷史的真實細處,難的是面對各種利益的爭奪與衝突。而臺灣現在也面臨許多利益的衝突……到處都是星星之火。


插曲之二- 跟你有關係嗎?跟你有關係嗎?


一位男士下了計程車,對著良哲吼:臺灣沒事可管嗎?迦薩跟你有關係嗎?有關係嗎?(確切用字記不清)

我和良哲中間隔著小慧,也沒轉頭去看,聽到當下的確有被問倒-「有關係嗎?」廣義的人道關懷、大家都是人、迦薩不自由世界沒有自由的一天,這種似乎沒法回應他這種提問。

但 趁此機會深入想想:你去麥當勞吃東西消費、買電腦付給微軟的錢,部分捐給了以色列,讓他們取得經濟資源,投資在軍火武器上,把迦薩當作武器實驗場,然後到 美國軍火武器展展示「戰果」,跟你無關嗎?以色列在台灣設辦事處(駐台北以色列經濟文化辦事處),臺灣跟屠殺平民的國家作生意,跟你我無關嗎?

在這麼快速變化-分工、分化又結盟的國際社會,「關連性」是需要一再練習的。

但,至少我們的站樁刺到了那位先生,也是好事。(不過,良哲說他可能喝醉了)

曉音


8月14日,葉小慧

我先休息幾天,但知道麗鈞沒有標語牌,上回良哲有多備一份標語袋,今天我把幾張牌子和一份遮雨的塑膠紙,一併帶給麗鈞讓她使用並可下回使用,順便幫她做個記錄。

今天四點一到麗鈞就在老地方等著,聽她說她三點就到了,我想下回要是有人到了沒標語牌可以聯繫我。

剛到的時候,昨天的保六本來在大樓門外跟保全聊天,不知道是看到我還是怎樣,就走進大樓去了。保全過來詢問今天是兩人站樁嗎?麗鈞說今天就她一位,他客氣地說他是來知道一下大概情況,我幫麗鈞拍完記錄後就先回家休息了。

明天星期五,依據氣象局人員的訊息,還是要留意午後熱對流,要站樁的朋友記得帶雨具,交通往返時候都會有冷熱交替的時刻,淋雨的話會容易讓身體失溫。週末的話下雨機率據說會更大些,也請多保重。

8月14日,陳良哲

下午四時一刻鐘到場。麗鈞與Billy 已經站樁,那位保六便衣剛好正要拍照。我向他問起昨日拍照的事,怎麼分局先來拍,然後你保六來拍,後來又有保六穿制服的來拍,最後又來個全身黑色褲裝的女士來拍?他說對此不清楚,應該是大家分屬不同單位,各自拍照作紀錄。「你們有你們要做的,我們也有我們得作的」,他這麼說,這位便衣總是很客氣。我說你們總可以相互分享吧?他問起Billy ,大概是沒看到他在班表上吧?我說我對Billy 不熟,不過他近來活動也已參加幾回過。

今天風大,袋子放地上會被吹走,和便衣先生講完話後,我花了些時間拿牌子放袋子。便衣先生拍完Billy和麗鈞後先離去,我才開始站樁。等我站了好一陣子了,一位保六穿制服警員走過來對著我拍照,他解釋說,剛剛沒拍到我,所以他來補拍的。今天後頭沒看到警員,大概都到裡頭休息待命了。只有保全一名在外作陪。

站樁時有時望著對面的店家,有時看著來往公車上頭的乘客,更多時候是盯着路面的某處。對面的公寓大樓應該有卅年了吧?看起來像是住家居多。我想,多數人的生活,多是為了有個遮風避雨處可放鬆安歇。他們總說,只要自己願意努力,必能換得安穩舒適的生活與未來。上班族如此,這大樓保全如此,保六警員也是如此吧?

但,真是如此?迦薩人何辜?他們願意,也努力着生活,憑什麼他們就得過著悲慘的生活,沒有未來,像是早已死去的活著:他們面對各種非人道武器輪番上陣,人死的死,傷的傷,房子被炸毀沒地方住,沒水沒電的,就連大學醫院難民營聯合國機構也都被攻擊轟炸難以倖免。都持續一個多月了,也沒看到強國認真為此斡旋,美英等國依舊偏袒以色列,大國之中,至今只有中國出面說了公道話。列強與以色列可以因為自身利益可以冷眼坐看巴勒斯坦人的悲慘持續數十年,對於今日加薩不幸只會噤聲不語。那些總來要求別人的「人道」、「民主」、「平等」、「和平」,他們口裡的「普世價值」,對他們來說這些詞彙總不適用於巴勒斯坦。

此地的安寧,會不會也只是虛幻美夢一場?一如伊拉克,一如阿富汗,一如烏克蘭,只要美國要的話。就像那個曾是中東地區公衛水平最高的伊拉克,如今早已不復存在。

保六是專門負責駐台使館與機構的。去年,AIT還拿著美國國務院的表揚狀到保六,向一位長期駐守AIT的警員致意。這才曉得,保六警員平時還得被AIT的安全官與保全警衛暗中評鑑。說到AIT,內湖新館租期99年,說是比照駐外使館,內部將進駐美軍陸戰隊,裡頭防爆防竊聽,佔地6.5公頃。99年的租金是3億3千9百多萬,一年不過342萬多元,一個月不過28萬5千多元。當然,他們說,這一切都依法有據。

但,在台灣這個地方需要搞到需要海軍陸戰隊進駐,要搞到建物需要防爆炸,意思是, AIT對自身立足此地所可能造成/面對的潛在危險,認定其嚴重程度怕是大到連外頭的保六都擋不了。這有意思,誰都知道台灣是個極度親美的地方,常被非東南亞的外國人看作極度友善的島嶼,如果連這種地方都需要搞到建物防炸、還需要有美軍進駐,那麼我們要面對將會是怎麼樣的未來?

我想起那個被炸掉了半邊頭的加薩小孩,我也想起那個臟器外露但神智依舊清醒的加薩小孩,我還想起那個在海邊玩球卻被以色列軍打死的數個加薩小孩。他們既是以色列所害,更是美國全球戰略佈署的犧牲品。如果我們賴以維生的地土,依舊被美國用瞄準器所觀望,那麼這些小孩的無辜犧牲,仍會在各地上演,無辜者的血也還會這麼不斷地流着。

良哲



8月15日,鄭涵文

今天天氣算作晴朗 涼風吹拂 半面晴空對比了另一半的陰霾
基本上不能算作是站樁 算是疏忽了 竟然沒注意到沒有牌子 人也只有我一個
於是就只能淡定的坐在他們門口看了兩個小時的書
期間被一個沒穿制服的男子(便衣?)小小的關注了兩句
也無風雨也無晴

8月16日,陳真

參加者四人:隆誌、俊酉、懷軒,陳真。

隆誌第一次來,也是生平第一次 “走上街頭”。他最早到,問我是不是陳真,我說是。一見如故。他問我介不介意一起站,我說當然好,怎麼會介意。

沒有警察或保全過來盤查。兩三個看起來像便衣的,在大樓附近或坐或站。

因為塞車,今天統聯比往常慢了半小時到,足足開了五個多小時。下交流道進入台北時,開始大雨滂汑。

靜站前雨就停了,信義區(?)似乎沒下什麼雨,地面並無明顯積水。算是涼爽的一天。沒有蚊子,亦無烈日。諸事如常。

學姐囑我寫日誌,亦請其他參與者不妨多寫。。

陳真

8月16日,隆誌

追蹤巴勒網一年多,8月17日是我生平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很高興第一次參加,就遇到陳真、懷軒和俊酉。聽完陳真描述之前的活動狀況,很慶幸地沒有受到警方的阻擾。因為工作地點的關係,未來應該是週六比較有機會北上參加靜站。

對於中東議題的關心,應該是始於2010年被公司派到大陸出差二周。每天在公司宿舍裡面,看著中央電視台討論中東問題及世界局勢。台灣的媒體上,只有翻譯CNN和NHK的新聞,聊備一格。對此方面的議題沒有任何著墨和討論,更沒有屬於自己的觀點。同時間,又觀看BBC對於相關問題的報導。各國都有屬於自己的想法和政策觀點,卻也顯出各國對外政策走向差異性。

昨天靜站過程,偶爾透過車身反光看到自己背負著”公義“牌子。諷刺的是,我所站的位置,正對面是一家名為“永義堂”的刻印店。隔著一條基隆路的地下道,車水馬龍,卻無法直接到達對面。以巴之間猶如一條永遠無法直接穿越的正義道路,中間有太多利益、情感和歷史因素所橫亙。這些橫亙的枝節,卻演變成殺戮和民族仇恨的藉口。

“義”不該為圖騰上的符號和國際角力的藉口,更應該落實到民族之間的關係。平等地看待各種民族及其文化智慧,擺脫二十世紀之前的歧視與恩怨。更何況在這國界模糊的年代,各式各樣的文化和思想流竄在各國生活圈。不必歧視與仇視,學著吸納文化差異,與之和平共處。


8月17日,黃懷軒

今天大概遲到了1分鐘,我老是遲到,雜事太多,沒啥時間概念。

台北很悶熱,雨下不來,和昨天雨後的涼風徐徐截然不同。只有我和修亮站,到的時候修亮已經在站了,不知她幾點到的。

第一次和修亮見面,簡單自我介紹後拿好兩塊牌子開始站,不到10分鐘,大約4點10分左右就有警察來關心,說他接到投訴(我想是大樓的投訴),得來查一下。他問我們有沒有申請,我說不需要申請吧?你就做你該做的事唄。他問我誰是負責人,我說我,他向我要證件登記,我不太想說話,就給了他,登記完問我幾點結束,我回說6點,他就走了,簡單的對話,挺客氣的年輕警察。

第二節,約5點15分,忽然冒出來一位胖胖穿灰藍色Polo衫的男士,下半身著深藍(或黑色?)西裝褲,平底皮鞋,拿著紅色手機對我們拍照。我本來閉著眼睛,忽然張開剛好看到他,但是他吸引了我的目光,所以仔細看了一下。這男人表情嚴肅,腰間兩側衣服下有不自然的凸出物,兩側都有,仔細一看,我很肯定一側是手槍(也有可能是手槍型的電擊棒之類的)。所以,我想他應該是警察,因為在台灣只有警察可以佩槍。

到了5點半,忽然又來了兩個警察,當時修亮坐在地上,其中一位警察試圖和修亮裝熟,說是天天看到她在站,修亮很尷尬的站起來說她只有站星期天阿…。所以我說那警察在裝熟,那警察說”他們”(我想是指大樓)一直打電話來,要求警察過來,稍微抱怨了他們大樓保全幹嘛不自己出來,一直要他們警察過來也不能幹嘛。在修亮和警察”戰”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同時一位年輕人停下機車過來問我能不能拍照,我說好,他拍完說他是在松菸(松山菸廠)那邊的。我沒聽懂,疑惑的”蛤”了他一聲,松菸?我們應該沒有分部吧(心中OS)?他看我不解,才說他是在松菸那裡護樹示威抗議的人,我這才聽懂。就又在幾乎同時,警察和修亮聊完要走了,一位白髮婦人又找上修亮說話,於是我拿了”若雪家書”給他和那位護樹的年輕人各一本。年輕人走開時還和兩位警察哈拉了幾句,似乎認識。婦人和修亮繼續聊了一會,我繼續閉上眼睛,大約5點45,我們又回復安靜的靜站。

6點準時結束,和修亮短暫聊了一下。背著板子離開時回頭看了一下大樓門口,發現那位佩槍的便衣男人站在門口拿著手機對我拍,所以我給了他”回眸一笑”,不知他有沒有拍到。

報告完畢。其實不是很喜歡寫這種流水帳似的日誌,因為我打字很慢,而且覺得寫這些小事不知道要幹嘛。心裡想的是,這兩天連續站在這,其實很累,但那種累不是站樁有多累,而是自己事情太多,東奔西跑,這一個多禮拜睡眠不足,背痛手麻膝蓋無力,覺得身體狀況不好,很煩躁。不過站樁還能負荷,只是心情不好。

我其實挺喜歡站樁,是我難得的寧靜時刻。但這兩天站樁一直睡著,昨天結束時陳真來叫還嚇到我,因為我大概恍神或睡著了。參與站樁幾年來我其實一直很想不要站,但不是因為自己真的太忙沒時間或是沒有體力站,而是覺得如果有一天我已經沒有理由要浪費生命像個白癡傻蛋一樣站在這裡了,可以花這兩個小時去看書、看電影、睡覺、跑步,甚至是去把妹說些沒營養的話,都比傻站在這裡有意義得多。我其實有時候也想像”大部分人”一樣,只在乎自己,只在乎吃喝玩樂過爽爽,最好嗨到腦子停掉甚麼都不用想,甚麼公義、人權、人性只要跟著大家說說喊喊就好;甚麼政治、站領、屠殺關我鳥事,這樣活著,其實也沒有甚麼不好。

但是我辦不到。只是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已經沒有理由要浪費生命像個白癡傻蛋一樣站在這裡,我會很開心。

懷軒

8月17日,王修亮

八月十七日星期天與懷軒靜站。

五點多兩位員警來關切:「不是聽說都停火了嗎?怎麼你們還繼續?」

簡單說明暫停、協商,並不是真正停火。員警往大樓方向走,說是去問問「他們」,之後出來閒聊幾句,給了溫和的建議:「101那裏也很多人在靜坐啊!你們怎麼不到101前面去?那兒人多,看到的人也多,比較有宣傳效果。你們在這裡,人少,他們高層也不會知道。」

微笑著回答:「站久了高層一定都會知道,除了宣傳,讓他們知道也很重要。」

快六點,一位頭髮和我一樣白的婆婆走來,簡樸乾淨,還提著兩袋東西,猶豫了一會兒,輕輕問我:「這是什麼樣的事啊?」

應該是年齡相近,彼此都覺得親切,我們倆輕快地聊了很久,把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關係大略說了下,懷軒也幫忙遞給她若雪家書的小冊子。婆婆表達了自己對戰爭與不義的感慨,講著:因為看到我的白髮,也才會第一次關心這種路邊事。

回家的車上,不覺湧起一個念頭:街頭運動都是年輕人、壯年人,白髮都到哪裡去了呢?退休之後,剩下的是甚麼呢?時間流逝了熱情與理想,時至今日,我也已經疲憊無力,不再對這個世界存留任何期待與夢幻。但是生命中必然有一種堅持,和四周環境的轉換變動無關,和歲月無關,和自身的飽滿或殘破也無關,那是生命之所以仍被自己允諾的根本,我在老去後仍然繼續無所期待的運作,僅僅因為堅持這個微小的根本,僅僅因為允諾自己還活著。

少年時曾經一起哭過笑過的至交好友,現在風流雲散,默默失聯的有,反目的有,剩下的含飴弄孫,逍遙世外。我們曾經一起擁有過的堅持是真實的嗎?還是虛幻的其實是我?

隨著車站的人潮推移,我感覺在空中俯視著自身,人潮中的一個個體,永和區的一個小點,台灣的一粒微塵,世界的一抹意念。參雜在宇宙之中,並沒有特別明亮或黑暗。

只是活著。


8月18日,葉小慧

2014.08.18.

接力靜默站樁第13天了吧。

休息了幾天,重回靜站行列。老時間,約15:53到場,當時天空開始下起不小的雨滴,撐著傘拿出標語牌,原本看顧著一旁貨車卸貨的保全,對我說下雨了別站了吧,還給這個關心一個微笑,肩上扛著標語袋擺到胸前,前頭再放上標語,撐著傘開始。

不一會,鈺錠就走了過來,拿出她想要的標語,開始靜默。

今天車流不息,人也很多,唯獨之前總是來拍照的警察,今天沒見著,頂多就是看著分局巡邏車或摩托車過去,瞧個一眼。可能間隔幾天關係,一開始腳不習慣,有點難耐,東看西瞧,然後雨就大了。我把標語袋加標語牌都擺到胸前,弄上遮雨的塑膠紙,就縮成剩下一張標語;鈺錠也用傘儘量護著標語牌。

有輛搬家小貨卡經過,上頭看起來像原住民的朋友對我們豎起大拇指。這個大拇指我也要給昨天在特拉維夫站出來不要戰爭、要和平、簽協約的萬名以色列民眾。

五點多左右,一名騎著紅色摩托車,車上服裝看似警察又不是警察裝的,遠遠在左邊轉角用手機拍我和鈺錠。

今天人多得不平常,回家後略查了資訊,除了世貿一館的國際美食展,國際會議中心有個業務性質的大會吧,總之可以看得到業務類別的人士出入,另外也碰到三四團陸客經過我面前。五點後雨就差不多停了,站得也輕鬆些,忽然覺得應該利用這人潮,遂把一疊傳單拿在手上。

用眼神跟對方相望,覺得應該會拿傳單的,手就伸出去些。結果發出去了三張,兩名年輕男孩子一名女孩,第二個男孩子停下來問我們在這目的,然後看看標語牌,看看傳單,對我們說加油,指這件事「值得堅持」。

離去時,那個關心我的保全跟我們揮手說再見,一樣回給他微笑也揮揮手,心底說「明天見」。

小慧



8月18日,黃鈺錠

我4點到時,小慧已在站樁,照習慣拿了「以色列勿學納粹」和「以眼還眼舉世皆盲」後,就開始站了。

很巧,連續兩個星期一站樁都遇下雨。上星期淋成落湯雞,這星期的陣雨沒什麼殺傷力,反而讓站樁變的涼爽一些。站樁結束時,保全伯伯還跟我們說了聲「再見」,我們也點頭示意,彼此給予善意。上星期的保全先生也因為雨大,所以我人到場時也關心地說了句「下雨天還要站,辛苦了。」,這兩次站樁,保全都很和善。

今天站沒多久,就聽到天際轟隆聲響,雷聲很大,我想到如果同樣巨響是出現在加蕯,人們不會像我今天這樣,還有餘裕觀察何時下雨,可以考慮是要撐傘還是要躲到騎樓去。不管雨大雨小,最多不過就衣服全濕,對身體毫無殺傷力,兩個小時後我還能騎車回家,洗熱水澡喝熱湯。我想像著如果這樣的巨響出現在加蕯,那應該是令人恐懼的炮彈攻擊,在那裡人們連逃都來不及,即便躲進磚房,仍舊避不了炮彈的殺傷力,傷了死了殘了,血濕了全身的人們,連家都沒得回。一想到這個落差,就對自己短暫的「受苦」後,還能好好的照顧自己感到羞愧。

我痛恨戰爭,痛恨以無辜者的生命作為代價的攻擊,但我卻無能為力。會來站樁,實在是受不了了,但我更清楚自己的墮性應該無法永遠這樣站下去。面對這種只顧得了自己的自私性,我一直以來都深感羞愧,也因此我不太發言,任何說出口的話,都會讓我覺得自己在佔加薩便宜。我非正義感充足,也非對事情有透徹想法,或理解夠多的事務,但看著那麼多無辜生命受苦死亡,不作點什麼真的會對自己完全失望。

我來站樁,與其說是為了加薩,不如說是為了照顧自己的靈魂。

鈺錠

8月19日,葉小慧
2014.08.19.

接力靜默站樁第14天。

出門時只是飄點小雨,張正等在世貿大樓前,會合後他秀了身上的T恤,是印尼支持巴勒斯坦的圖面及字樣,心底揣著自己要弄點什麼,開始靜站。

沒幾分鐘,風雨開始狂暴,原本還想就濕個半身吧,沒想到風奇大無比,傘撐不住,我只好換上雨衣,把標語牌護在胸口。但張正只有傘,雨打得他褲子都濕了。

四點20分左右,張正估計濕的受不了,終於去買雨衣,回來後乾脆赤腳。

沒有保全沒有警察,因為風雨大得嚇人,加上今天一開始天氣就沒多好,溫度直下,體感約21-23度。中間傘一度被吹折了,乾脆收起攢在手裡。天空中轟聲隆隆,雷電交加,兩三次就在正上空,亮得嚇人,沒事我還想會不會自己就變成導電桿呢?

在滂沱大雨加強風中站著這麼一個小時,如果是響應最近為漸凍人的什麼冰桶善心活動,這個夠有誠意了吧?但看一堆人忙著錦上添花,卻少有雪中送炭,思緒交錯當中,我竟有惡心,想來這雨是為了打醒我而下的。

五點過後,雨勢收得很快,地上水灘只剩點點漣漪,再沒有交響樂的氣勢。

雨小了,人就多了。而且還有一部又一部的遊覽車,看見的第一部就停在我們正前方,紅線區,沒見保全出來說半句話,停著近十分鐘,好幾個把行李拿進拿出,甚至直接在車門口聊起天來。原以為是陸客團,沒想聽其中一人拉著行李跟另外的人說再見,提到回高雄,口音一聽就是國內人。

不知道為什麼在此刻,想到昨天那位拿了傳單跟我聊天的男孩子,他問我:「你們都是台北人嗎?」不是的,我知道陳真得從台南搭好幾個小時的巴士,還有人從新竹上來。

有了第一部,後面不會少。安X直銷商、陸客團、本土團,形形色色,還有穿著非常光鮮亮麗衣著的印度人,經過我面前時候留下濃濃的古龍水味。

中間終於保全有反應了,但見他去揮了揮手,然後每部車照樣停得安安穩穩,還有很多人完全無視張正,淹沒了他,有幾分鐘我見不到他身影,直到他乾脆轉移陣地到我右手邊。

不過,也有一兩位先生、女士,瞧著標語牌良久,然後離去。

張正拿的標語牌一直在外頭受著風吹雨打,已經掉了一角。

收工時,回頭看見世貿大樓門口兩位警察兩位保全,沒心跟他們交陪,因為自以為聰明穿上雨鞋的我,這時正要踩著兩桶水回家呢。

小慧

良哲說還沒回到台北,託我去記錄一下阿忠晚上站樁情況。大約八點出頭到現場,跟阿忠打過招呼,發現他穿著雨衣,但頭頂是濕的。他說沒帶到帽子,雨衣的帽子剛好又拆掉;又說已經沒下雨了,夏天不容易感冒。今天台北外頭整個是涼爽的,還是希望阿忠多保重。

小慧

8月19日,張正

提早到了世貿大樓,天陰陰的。我熟門熟路想先去世貿大樓裡上個廁所,一位沒見過的略略福態膚色白皙的保全緊張地叫住我,大概是看我T恤短褲不像是平常出入世貿大樓的上班族吧!我的T恤還是昨天剛向印尼幫傭Nanik買的「Pray fo Gasa」。Nanik自己設計自己訂製的,黑白兩款,一件三百。

我說只是去上個廁所,待會要來站樁抗議,夥伴還沒來,還沒標語。白臉保全的臉上顯示出尷尬的理解。

我找個話題跟保全聊,問他說這裡常常有車禍對吧?他說是呀,因為車道縮減,偶有擦撞。我說我上次閉著眼睛站,後來想到萬一車子衝上人行道我真是死不瞑目呀!他說他們也希望我們不要出事平安來平安去,畢竟這個區域是他們在負責,所以站近來一點比較好。但是站太裡面你們也不方便呀!是呀是呀。

小慧帶著標語來了,雨勢忽然大了起來,顯然是以色列發起了新的攻勢。起先我們只是撐傘,向後撐,剛好擋住乘著風勢從世貿打向我們後背的雨。雨越來越大,小慧穿起透明雨衣,我把書包背起來遮住屁股。但是雨傘和書包的中間的腰際擋不到,強近的風勢夾著冰冷的雨水灌進來,貨真價實的濕背秀。

又濕又冷,雖然我含胸拔背運起內力抵擋,但是這樣撐兩個小時實在不是辦法。跟小慧說了一聲,我還是去買雨衣好了。在斜對面的小七買了一件透明雨衣,套在已經濕透的衣服外面,至少可以保暖。從對馬路替小慧拍了一張風雨中站樁的照片,渺小而堅定。

繼續站,反正有了雨衣,索性就不撐傘了。涼鞋已經成了吸飽了水的海綿墊,也不需要了。雨水從帽沿一滴一滴滑落,我像是在瀑布後的洞穴裡站樁。地面的水從像小溪一樣從後方流過我的腳丫子,流進路邊的排水道,雨滴落在前方深色柏油路面,激起密密麻麻的小水花,雨滴打在雨衣外,像是很多很多FB的「戳一下」,不痛不癢。心想,幸好不是小石頭,不然這哪受得了。但是,落在迦薩的不只是小石頭,是砲彈,是比前幾天隔壁大樓的瓦斯氣爆還嚴重的爆炸,是無休無止的爆炸。

下大雨,警察沒有來查勤。

雨水炸了一個鐘頭,忽然就小了。遊覽車接二連三停在我們前面的紅線,違規停車,後方不知道甚麼時候站了一群人,陸續上車,聒噪地虛假地寒暄告別。明明只有幾滴雨,還縮著脖子撐著傘,很怕被雨水沾到似的。人又不是紙糊的。

我們的標語才真的是紙糊的。被雨水強風肆虐,我的兩塊標語都破損了,最後掛在脖子上的線也斷了,只能用手拿。

六點下課,搭捷運去全聯買了新的上衣和內褲換上,可惜全聯沒賣外褲。於是只好濕著外褲聽完一場袁志君主講的「我的伊拉克日誌」。


8月19日,鄭志忠

回家前在五十嵐買了阿紅大(奶茶大要50,阿華田拿鐵要70……)。等演出後,我可能就把之前到AIT個人行動裝在小推車上的板架找出來做放置傳單跟小冊子。小小很小的雨從站著的我的頭髮順流沿著眼角滴答滴答,但後來小慧來的時候,差不多雨也停了。

車子仍停在那個老地方,拉著小推車走著與人行道平行的那條散步道。回去時乾了的部份是白的,去的時候是黑濕又透著光反射著水光。街燈照著樹映在地上的影子,看起來很奇怪。邊想著是怎麼一回事,頓時覺得自己接下來要做的是,活像個無人看見的鬼。

我站的地方是從大樓前靠人行道北方數來第一排第三塊地磚,東向西。
只要不是遇到演出週,我就會站在那,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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