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盤撥盡：巴勒斯坦的經濟現況

作者：Judith Green 翻譯：曾涵生
2005年10月
原文出處

目前，約旦河西岸的經濟景況究竟如何？詢問巴勒斯坦人，聽到的答案多半是：從2000年九月第二次巴勒斯坦起義（Al-Aqsa Intifada）之後，這裡的經濟情況就如「自由落體」般一瀉千里。我住在亞農（Yanoun），約旦河西岸那不勒斯（Nablus）省轄下的一個小村莊，從這裡可以眺望籠罩著塵霧、貧脊的約旦丘陵。在這裡待了三個月，我有資格說說這個經濟「自由落體」正在對民生造成什麼影響。

在亞農，最大的經濟壓迫，是由以色列屯墾者的活動所造成的。這批屯墾者散居在伊塔瑪（Itamar）屯墾區周遭的前哨基地裡，該屯墾區建造於1985年，一開始只有一個亞農十公里以外不起眼的小村莊，但是不到1996年，大量的建築物便已陸續在四周的山上冒出來。一場土地競爭就此展開。就在那年，有位牧羊人在放羊的時候慘遭屯墾者攻擊，為亞農此後蒙受的肉體與心理壓迫揭開序幕。房舍如雨後春筍愈來愈多，直接蓋在環繞亞農所在谷地的馬蹄形山丘上。當男人外出至田裡照顧牲畜或修整果樹，不僅被武裝屯墾者攻擊、毆打，還被警告不許再回到這塊土地。屯墾者甚至恫嚇待在家裡的村民。架設在四周山上屯墾基地的探照燈，瞄準著亞農，讓村民覺得自己被日夜監視。

不堪驚恐的居民於是逐漸棄守自己的土地，他們喪失了村莊後山谷上方的田產，在威嚇下也無法繼續在西邊丘陵上放牧牲畜。上個月，以色列國防軍（IDF）士兵及武裝屯墾者終於大軍壓境，命令亞農牧羊人不得再使用四周的底層山坡，「否則村人將自食其果」。根據國際法，作為佔領政權的軍隊，亞農的安全該由IDF負責，因此你會以為他們將挺身捍衛村民；但事實相反，通常他們要不是袖手旁觀屯墾者騷擾村人，就是與屯墾者狼狽為奸，譬如前例。

諸如此類的脅迫，侷限了畜牧活動，另一方面，購買飼料也非常昂貴。居民不敢修剪果樹也不敢翻耕土地，即使他們絕大多數的生計均仰賴這些無花果、杏仁、尤其是橄欖樹。若果樹未經妥善的照顧、土地沒有翻整，收穫將會逐漸減少。今年有名農人甚至被屯墾者禁止採收他的杏仁。這些農民都擁有文件證明土地所有權，有一些甚至可追溯自鄂圖曼時期（Ottoman）。某個農夫估計他的土地有九成都已被竊佔。

有個村人，曾經擁有過一份工作和一部好車，但他現在已無法在村莊以外找到事做。與村裡其他多數男人一樣，他必須把好車賣掉，換成報廢邊緣的老爺車。目前他是全職的牧羊人。前幾天他兒子生病，他帶了兒子至臨鎮看醫生，由於吃的藥未見改善，他和太太決定帶孩子赴那不勒斯的醫院。要是直通的馬路開放的話，到那不勒斯只要廿分鐘，但他們被迫長途繞道，還要通過繁多的檢查關口。屯墾者把這條直通的馬路阻擋起來，不讓巴勒斯坦人通行。到那不勒斯所花的時間是不固定的，要看當天有多少檢查哨，以及哨兵要人們等多久。在關口排隊已經夠糟了，時時刻刻得繃緊神經，酷熱下帶著生病的小孩則更加令人難以忍受。到了醫院，作父親的被通知孩子必須留院觀察。由於負擔不起，他決定只買醫生推薦的藥品，隔天即帶孩子回家。路途的花費、藥物的支出、旅程的艱險，都得錙銖必較，以免超出家裡預算。所幸，他的兒子現在已經好轉。

我們有戶鄰居，母親加上兩個女兒，總是從早到晚忙個不停。她們採收水果，製造乳酪、優格，碾磨穀物，養雞，每天替蔬菜澆水兩次，貯藏杏仁，烘烤麵包。她們還做針線活，開一家賣甜食的小店。前幾天，她們打開家裡的相簿邀我們欣賞，其中最老的相片大約已有廿年之久。看了相本才明白，世事變遷是多麼劇烈。其中一些照片，是去以色列海法（Haifa）渡假時所拍的，她們打扮時髦，面帶微笑，看起來多悠哉。她們的兄弟則蹺著二郎腿，得意地坐在一部體面的紅色轎車引擎蓋上。透過婚禮的照片，我們窺見了這個家幸福的往日時光。但是，這個我們後來才認識的亞農一家人，老早沒有了渡假，再也無法去到以色列。時髦的打扮成了過去式，紅色轎車替換成老爺車，微笑日漸稀疏。撥盡算盤以免入不敷出、漫長的勞動、佔領狀態下的緊張壓力、屯墾者永無寧日的騷擾……亞農於是成了動盪之地。

作為「普世基督協同員」（見譯注），當我在本地四處旅行，一樣得在武裝士兵監視下，於哨站大排長龍、檢查證件、穿越金屬旋轉門。不同的是，身為「國際人士」，我的通關程序很快便結束，而巴勒斯坦人必須久久苦候查驗證照外加搜查行李。無論慎重打扮的他們要去上班、上學、購物或拜訪親人，哨兵要他們等多久他們就得等多久。趕赴上課的老師有時候必須枯立好幾個小時，生意人錯過了約會，計程車司機即便搭載著乘客還是得乖乖排隊。

這樣的時間乾耗對經濟造成什麼影響，我們很容易便可看出來。我們看不出來的是：若佔領政權遲遲無法徹底改變政策，佔領狀態帶來的經濟束縛如何能夠鬆綁？屯墾者的橫征暴斂如何能夠根除？

Judith Green
亞農，普世基督協同員
2005年十月

譯注：普世基督協同員（Ecumenical Accompanier），是「巴勒斯坦暨以色列地區普世基督協同計畫（Ecumenical Accompaniment Programme in Palestine and
Israel）」下的工作人員，這是一個由基督教會設立的組織，旨在協同巴勒斯坦與以色列人民進行非暴力抗爭，並倡議終止該地區的佔領狀態。詳情可參考其網站：http://www.eappi.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