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珊與曼德拉

立報《哈巴狗電台》2013. 12. 09.

曼德拉過世，英美紛表「哀悼」，說他是捍衛人類尊嚴與自由的世界偉人，鼓舞人們道德勇氣，讚賞他如何對抗種族隔離政策云云，講得十分動人，彷彿自己始終站在美麗辭藻這一邊。但事實恰恰相反。

曼德拉當年被捕入獄，首先得歸功於美中情局提供南非當局的各項情資。雷根政府宣稱ANC（African National Congress）是地球上「最為惡名昭彰的恐怖組織」，並否決聯合國安理會針對南非當局種族隔離政策的一項經濟制裁與武器禁運決議。英國柴契爾政府亦不遑多讓，指控ANC是「典型的恐怖組織」。當年真正大力支持曼德拉及其所屬的ANC是蘇聯及古巴的卡斯楚。曼德拉對卡斯楚的高度推崇，更招美國大忌，說他是「共產主義同路人」。南非大主教屠圖以「敗德、邪惡」來形容美國之支持南非當局。

在這同時，美派出倫斯斐向海珊示好（倫斯斐即2003年主導入侵伊拉克的國防部長），提供各項武器包括化武助其攻擊伊朗，並以毒氣屠村，殺害五千名庫德族老弱婦孺。當美國把曼德拉視為全球主要恐怖份子的同時，卻讚揚海珊是不屈不撓的「民主自由鬥士」。

我就是看這樣一些新聞長大的。當年媒體講起曼德和ANC，就跟現在講到賓拉登和基地組織差不多。難道是我做了一場惡夢？記憶錯亂？白宮這兩天還降半旗致哀呢。事實上，直到2008年，布希才在外界壓力下把已90高齡百病纏身的曼德拉從「恐怖份子清單」上移除。

今年九月，喬姆斯基（Noam Chomsky）接受Russia Today訪問，以曼德拉和海刪為例，說明「恐怖份子清單」的任意性，完全根據政治需要來決定誰該列入或移出；想殺誰就殺誰，不受監督。若旁邊有人，就連路人也一起殺；寧可錯殺一百，絕不放過一個。Chomsky說，歐巴馬的無人飛機暗殺政策擺明就是這樣。從布希的「逮捕—刑求—判刑或處死」做法，變成歐巴馬的「全球境外暗殺」模式，以便減輕世人矚目壓力及反戰聲浪。更可怕的是，對於暗殺對象身旁的無辜陪葬者，美視為無關緊要。Chomsky說，歐巴馬寧可錯殺一百的「全球暗殺政策」（global assassination campaign），倒退到八百年前十三世紀的人權水平。

Chomsky說他希望有生之年能見到布希和歐巴馬等人被逮捕移送國際刑事法庭（ICC）繩之以法；但他知道這不可能實現，因為美國近年通過一項法律，授權總統派軍行使武力救回任何被移送國際刑事法庭的美國人。

Emir Kusturica說，如果我們始終記得每一場戰爭，日子要怎麼過？話雖如此，他說他仍選擇投給「記憶」一票，因為這對人類文明很重要。但我倒很想把神聖一票投給「遺忘」，可卻偏偏記得許多我最好忘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