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與麥克風
陳真
2021. 03. 30.
我們透過電視這麼一小片方盒子看世界,從而以為電視就是世界。
語言建構了 “真實”。可是,如果沒有 “麥克風”,語言是根本發不出來的。誰掌握了麥克風,誰就能決定 “真實” 如何建構。許多時候,根本不需要撒謊就能欺盡蒼生。我只要提出 “問題”,你就人仰馬翻了;誰成為被發問對象誰倒楣。
簡單說就是誰來設定議題。西方世界始終是設定議題的一方。甚至連開口說話都不用,誰被設定誰倒楣。
這類想法說過很多遍,萬變不離其宗,只是換個方式說而已。
許多時候,或是精確地說是任何時候,你都很難與人言。我看國家也是這樣。比方說什麼新疆棉花,全然無中生有的事,只要CIA一聲令下,西方媒體就會馬上全面一致地造謠,瞬間就能讓你人仰馬翻,變成全球議題。就算你指出真相乃是無中生有,洋鬼子還是贏了全局。
因為,一來,麥克風在他手上,你的話語細如游絲,就像螞蟻如果會說話,我們也聽不見牠在說什麼,因為太小聲了。二來,誰進入爭議誰倒楣。我根本不怕你澄清抹黑,因為,即便你澄清了,你還是一身黑,大家留在腦海的印象就是你 “可能不是一個好東西”。
黨外時,我被抹黑得一塌糊塗,不但和張俊雄、戴振耀、李慶雄、黃昭輝等等合開私娼寮,而且還接受中共資助發展地下組織,陰謀破壞民主。很多自以為很理性很正直的腦殘同學總是會對我這樣說:”即便這些都是謠言,可是,如果你行得正,坐得端,別人怎麼會來抹黑你?為什麼就沒有人要來抹黑我?” 我聽了,只能無語問蒼天。
簡單說就是爭議化,你明明乾淨透明得像顆水晶球,簡直像個聖人了。但是,透過爭議化的手段,一番折騰之後,你就很難清白了,人們腦海會對你留下一個 “此人好像很多爭議” 的印象。俗語說 “空穴不來風”,這話其實是錯的,依我個人的慘痛經驗,空穴就是會來風,無中就是能生有。
我不想參與所謂新疆棉花或種族滅絕的澄清,因為那就好像澄清我沒有強姦一隻青蛙那般荒唐。不管你怎麼澄清,你都黑定了。不澄清,彷彿你默認了,可是,一澄清則更慘,那只是自我羞辱。各位觀眾,你要不要自己澄清一下你確實沒有偷看阿扁洗澡?你要不要自己澄清一下你確實沒有非禮一隻蜥蜴?
我常有出書的念頭,但是技術上有點複雜,因為我沒法從一張宛如蜘蛛網一般的東西裏頭取出精華,因為沒有精華,每一條線、每一道絲,都是平等的,而且交錯如織,從這一頭就能連到那一頭或另一頭,網上四通八達,我不知道該怎麼分類。這是我發表東西的一個最大且是唯一的困難。
話說我常提起的1997年7月3日的深夜裏,遇見維根斯坦的那一天,我讀到他那句話很感動,人生起了根本變化。他說:”我想寫一本好書,可是這樣的時光早已流逝”。在同一篇序言裏頭,還有另一句話也是完全命中我心,彷彿預知了我的某種命運,不知該喜該悲。千金易得,知音難尋。
他那句話是這麼說的:
“The best that I could write would never be more than philosophical remarks; my thoughts were soon crippled if I tried to force them on in any single direction against their natural inclination”
翻成中文意思是:”在寫作上,我能做到最好的狀況就是寫些哲學評論片段。倘若我試圖違反其自然傾向,硬要把它們往某個方向集結,我的思想將遭到摧殘。”
我想,這段話不但是維根斯坦思想的一個 “本質”,同時也是他的思想的一個 “內容”,就像隱喻一樣,語言或思想並不僅僅是一個個命題的集結,而是一幅風景,一幅畫。你沒法說 “蒙娜麗莎的微笑” 之諸多線條中,哪些線條是精華,你也沒法把線條做出分類,你只能整張圖拿起來看,然後你才有可能看見某道風景。
雖然人們在維根斯坦死後,依然逐一給他的千萬字筆記做出分類,出版了幾十本書,有 “數學的基礎”,有 “美學評論”,有邏輯的本質,有藍皮書、棕皮書等等等。但是,所有這些獨斷分類的書,還是得合為一體來看,不分彼此。
所謂物傷其類,我自己也許也一樣。
之所以寫到這個是因為,也許以後我可以從我龐大的 “蜘蛛網” 上,硬是取出幾條蜘蛛絲,出版一本 “教你如何抹黑” 的書,告訴你 “世界” 是怎麼形成,怎麼建構起來。
祖國科技強大,人文鼎盛,但我看,麥克風與語言這方面的工作還不太行。要是這方面的思維認識也能有個諾貝爾獎,我相信自己應有獲獎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