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Josephine Hsu
2005.8.19
每一個在具有歷史意義時空下的平民百姓,所擁有的都是無奈和令人無限同情的遭遇,都是身不由己的蒼涼和悲壯。造就苦難的不是他們,但所有結果卻都是由他們承擔,這本身就已經是一齣悲劇。
被迫離開家園、離開屯墾區的居民,他們也不是加害者,他們的遭遇絕對是不公平,絕對是應該被正視和同情的。但這樣的畫面,並不是第一次在這塊土地上演,屯墾區的居民今日被迫離開三十年、四十年、或五、六十年來視為家園的土地,是他們經過兩千年漂蕩在世界各地,又歷經了二次世界大戰的浩劫後,終於回到《應許之地》,從政府和聯合國軍隊手中,接下的土地。
但在那之前,今日大部份屯墾區,其實都曾是巴勒斯坦村落,(少數是無人荒地開拓的)他們也曾漂流,甚至不被自己的阿拉伯血親接納,在歷史的偶然裡,落腳在這塊原來的主人被滅國、被散居世界各地後的土地。兩千年來,他們以為自己可以以此為家,歷史更悠久的村落甚至還有超過兩千五百年的歷史,從以色列建國,有些人的祖先就居住在這塊土地,和希伯來人共同生活著。他們同樣也沒有想到,納粹德國對猶太人的惡行,將需要以自己的家園作為償還的代價之一。
在這些屯墾區設立前,如今被迫離開家園的以色列人沒有機會看到,居住了兩千年,繁衍了不知道多少世代的巴勒斯坦人,也是以同樣的方式,被遷移到難民營中,所受到的安置,恐怕比今日離開屯墾區的以色列居民還差。少數有幸逃往其它國家的巴勒斯坦人,在政治較安定後回到故鄉,發現已往的村落被整個夷為平地,換上了新的屯墾田地,蓋起了新的房子,有的當初屬於富裕家庭的,則發現自己的樓房換了新的主人;至於留在以色列境內的巴勒斯坦人,絕少有機會知道如今自己的家園變成什麼樣了,他們大部份根本就不被允許踏進以色列的屯墾區,甚至不曾離開過難民營和臨時搭建的安置區。
這個責任,當然不全是今日居住在這些屯墾區的以色列居民來擔負,但他們仍舊被迫在政策下離開了家園。過些日子,如果有機會,他們也會看到自己的家園變了樣,一手種植的作物、搭建的房舍,要不是面目全非,就是也換了新的主人;今昔對比,確實是場令人難堪的諷刺結局。
但這會是結局嗎?不會的。這種政府強烈干預,所以為的解決方案,只是製造了更多仇恨,而不是所希望的和平。當日不論部份巴勒斯坦組織份子如何抗拒以色列的復國, 對大部份巴勒斯坦居民而言,只是換一個政府,只需要繼續過安分守己的日子,其實也沒多大差別。然而在國際強權強勢主導下,全面遷離家園的後果,卻給了仇恨絕佳的生長溫床,本來曾和希伯來人有相處經驗的巴勒斯坦人,突然有了恨以色列的理由;本來在英國託管底下,甚至更早之前受過各種統治的巴勒斯坦人,從來也沒想過要建立一個自己的國家,卻在進了難民營後,開始呼應起周邊阿拉伯國家建國的呼聲。到如今,巴勒斯坦已演變成兩大集團在中東的對抗,但每天流血、犧牲、活在驚嚇和恐懼之中的,卻是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雙方最沒有抵抗能力的平民百姓。即使是那些真正背起炸彈,選擇成為恐怖份子的,哪一個不是政治情勢和人為和平下的犧牲者?
如果當初聯合國、英國、美國和以色列政府,沒有選擇用這種方式處理原來的居民,而是讓回歸的猶太人和巴勒斯坦人平和的比鄰而居,再來談耶路撒冷問題,或許今日根本沒有撤離行動的必要了。
巴勒斯坦人心理確實有恨,但那是被不平等壓迫出來的,若是給他們一個機會,他們會想起自己的祖先也曾和希伯來人平和共處,生活在一個國度,若有機會離開難民營,給他們身為人最起碼的尊嚴,遠離受壓迫的不安全感幾天,多數人會記得自己所恨的,其實是和自己一樣有血有肉,而且同樣在歷史中被犧牲的『人』,雖然種族不同,雖然因為和統治者身為同一民族,而稍微有好一些的待遇,自己的悲劇並非這些犧牲在激進份子的自殺炸彈下的,一樣身為受害者的平民百姓造成的。
我看過一部很感人的記錄片,一位人道組織的工作者,設法讓幾個巴勒斯坦小孩,和以色列小孩,有機會坐下來談對彼此的看法,訴說大人告訴他們的,關於對方的事,以及自己真正接觸到,所抱持的看法。經過對話,接納產生了,孩子們很單純的告訴對方:「你跟我想的,和我所聽到的完全不一樣。也許我以前曾認為你的族人如何如何,看來我錯了。」幾次互動後,這群孩子毫無距離的一起在沙地上踢起足球。只可惜,在以色列政府的管制措施下,在沒有外籍人士陪同時,巴勒斯坦小孩不能進入以色列屯墾區,以色列小孩也不能進到巴勒斯坦區。以色列小孩想打電話,但巴勒斯坦小孩居住的整個村莊都沒電話。
一年後,當初促成這段友誼的人道組織再拜訪當地,孩子們已經完全斷了連絡。
口口聲聲要維持中東和平的美國,特別是小布希政府,如果能夠稍稍正視自己的良心,不要只著眼在自己的利益,以巴雙方是否就有機會像這群孩子們一樣,坐下來發現彼此、認識彼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