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廢話」

一些「廢話」

陳真2019. 11. 16.

大陸網上似乎有這麼一種甚囂塵上的說法，句型大約是這樣：台灣人又來騙錢了，大陸又要讓利了，應該讓台灣人敬酒不吃吃罰酒才對，幹嘛讓利？何必讓台灣人來賺錢？他們還不是只想來賺人民幣云云。

很多在台灣高舉仇中反華立場者，卻又去大陸撈錢，講一套做一套；別人跟大陸稍有往來就是賣台，但自己卻又拼命兩頭賺。對於這一類綠色人渣，我贊成應該統統掃地出門，甚至應該研擬現代社會應有的群族平等法，把散播仇恨語言與思維者，一概繩之以法。

在西方社會不就是這樣嗎？難道你能夠在西方社會任意發言辱罵任何一個族群是「賤畜」而不會遭到法律嚴懲？

簡單說，我認為應該用更嚴厲的政策制裁那些鼓動仇中反華者。但是，台灣農漁民何辜？你要懲罰也該懲罰為惡者才對啊，怎麼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呢？甚至把台灣人全當成要飯似的那樣一種傲慢的態度，並且對之造成實質的傷害。

台灣人不是大陸人民的同胞嗎？兩者有什麼差別嗎？你要仇視鄙視或施加懲罰，應該只針對那些帶頭者，針對那些藉著鼓吹仇中反華獲取各種政治利益者，而不是敵視或鄙視所有台灣人，也不是無差別地懲罰所有台灣人–特別是懲罰那些最為弱勢的農漁民。

如果你真心把台灣人當成同胞，而不是只想「收回」台灣，那麼，你絕對不會樂意見到台灣人受苦。真正死有餘辜者是那些勾結外人傷害台灣與大陸以謀取一己政治利益者。但是，農漁民何辜？

台灣農漁民把貨賣到大陸，有何可鄙或可議之處？台商去大陸發展事業，又有何可鄙可議之處？這是大陸人的施捨嗎？你若真心把台灣人當成同胞，你會有這種傲慢的施捨心態嗎？你若真心把台灣人當成同胞，你一定會希望台灣人能過上好一點的生活，而不是以此做為一種無差別的懲罰，更非心存傲慢。

再說，買賣雙方是一種互惠關係，而非施捨。大陸跟台灣買農漁產品，難道大陸受到什麼損失嗎？台商去大陸發展事業，難道大陸是受害者而非受益人？

很多西方人也是很傲慢，動不動就叫人滾回自己的國家。道理講輸人，馬上就會來一句「滾回你自己的國家」。可是，我們來到異國它鄉求學，對西方人的大學或各種研究機構來講，難道不是一種巨大的貢獻？難道一所大學之所以能夠成為什麼世界名校，不就是因為它的多元成份所帶來的豐富且無可取代的創造性與創新能力？

即便是所謂「外勞」也一樣。台灣很多外籍勞工，台灣人往往對之充滿鄙夷，甚至把他們當成好像來乞討似的，充滿不屑，彷彿我們「施捨」了他們一碗飯吃。可是，事實是這樣嗎？外籍勞工用他們的青春和血淚乃至生命，對台灣的貢獻還不夠巨大嗎？我們應該心存感謝感恩才對，怎麼反而還鄙夷他們呢？

更何況，你要知道，單就個人而言，誰也不比誰差。今天他們之所以飄洋過海來到台灣，過著極端辛苦的日子，領取微薄薪資，賣命工作，難道是因為我們台灣人的人種或是你個人比較優秀？當然不是。那只是因為不同的國家有不同的造化，使得許多個人無法發揮他們應有的天賦。

即便是最極端的狀況，比方說全世界有幾千萬境外難民，被迫逃離家園，來到異國它鄉；他們往往被迫只能從事一些非其專業本身的低階勞力工作。這並不是因為他們不夠優秀或不夠努力，更不是因為他們不知廉恥跑來要飯吃，而是政治使然。他們本身並不虧欠誰，也絕不矮人一截。

大家懂我的意思嗎？同理，台灣農漁貨賣不出去，或是許多產業無法發展，無法與人公平競爭，不就是因為政治使然？大陸幾乎可以掌握台灣對外的生存命脈不是嗎？台灣就像個孤兒一樣，根本無法與外界發展任何正常的國家關係，大陸不就是導致這樣一個困境的「凶手」？也就是說，你一方面製造了台灣人的困境，一方面卻又嘲弄說台灣人又要來撈錢了，又要來騙大陸讓利了，這樣的心態合理嗎？

即便我們理解在某種政治現實下，大陸只好這麼做，以顧全某種所謂大局，但是，這不就意味著台灣許多人之生活困境，並非因為他們不夠努力或不夠優秀所致，而是純粹政治使然。台灣這麼小，大陸那麼大，個人再怎麼優秀，再怎麼努力，依然得受制於政治現實。

總之，台灣人或有其愚昧之處，以致於政治受害，但大陸人不也一樣有其盲點，把某種不公平的政治現實，變成一種彷彿理所當然的優勢與傲慢。

巴勒網反美反日反以色列，但我們從來不會對廣大的美國人日本人及猶太人有一絲鄙視、厭惡或仇恨。為什麼呢？因為我們應該是一體的，而不是對立的。我們應該採取對立態度的是那些掌握權勢胡作非為的人渣與各方走狗，而不是一時無力與之對抗的一般大眾。

我們應該聯手去對抗政治為惡者，而不是在人民之間畫分你我，製造對立。最樂意看到兩岸人民對立與仇視、最好是打起仗來的是誰呢？第一是美國和日本，其次就是那些藉著仇中反華獲取政治利益者。

除此之外，絕大多數人或多或少都有著某種程度的無辜。即便是一個仇中反華的台灣腦殘者，依然應該被大陸人接納為同胞才對。你應該反對其言行，但不應視之為敵。

今天，任何一個大陸人如果他出生在台灣，在台灣長大，他將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的機率成為一個仇中反華的腦殘者，畢竟只有極少數人能夠倖免於從小到大鋪天蓋地的洗腦教育與媒體。

同理，今天任何一個台灣人，如果出生在大陸，在大陸長大，他將有極大可能支持兩岸統一，並且支持共產黨。這不是因為他很聰明、很有智慧或很有國際觀，而是因為他所接受的教育，以及他所過的生活，自然就會讓他產生那樣一種政治態度。

我寫這些，當然不是針對誰，而是針對大陸上這樣一種似乎相當普遍的傲慢氛圍。對此我總覺得很可悲。我們的痛，難道不也應該是你們的痛？我們的不足，難道不也應該是你們的匱乏？我們難道不就是你們？我和你之間難道不是同胞？為何我們的悲劇卻成為你們的笑柄？

1997年，我剛去英國念書時，那時大陸仍然一窮二白，許多台灣留學生一講起大陸人，每一句都是鄙夷，每一句都是嘲笑，笑他們窮，笑他們沒文化沒品味，連穿衣服都土裏土氣。我記得那幾年經常為此和台灣人起衝突。大陸人窮，有何可笑可鄙之處？對岸同胞的困厄，難道不就是我們台灣人的匱乏？同胞的不足，難道反而彰顯了你的崇高與傲慢？

我不知道大家聽懂不懂我在說什麼。越是顯而易見的道理，似乎越是難以表達。可是，這樣一些簡單的道理，難道不是廢話嗎？難道還需要講解，人們才能懂？

前天下班後沒有馬上回家，跑去六合夜市吃晚餐，那時候大約是晚上十點，整個夜市人煙稀少到你幾乎可以在裏頭打籃球那般空曠冷清。我看了，心裏說不出的難過。

今天，倘若我在大陸上目睹這樣一種民生蕭條，難道你以為我會很開心很驕傲，而不是一樣悲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