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前輩一席談(12)

與前輩一席談(12)

陳真

2021. 01. 21.

20. 一人聖經

同學，我不承認也不否認哦，畢竟這樣子一直猜，很快就能猜出誰來。

不過，「應美國國務院之邀」的人，早年很多，不只張俊宏；被邀者往往頗感榮耀。吾友柏楊先生因此常拿「應美國國務院之邀」這句話來搞笑、諷刺。

講半天，好像我都是對的，其實不然。概念力求純粹，但實務卻力求擴大灰色模糊地帶。思想概念也許起了某種澄清作用、防腐作用，但是一盤食物如果灑了一堆防腐劑也是不行的。我能理解這個區別，因此，我是這麼想、同時也是這麼做的：

一方面，我是某種絕對主義者(absolutist)，例如道德，我相信它有著某種「絕對真理」的存在 (moral absolutism)。但是另一方面，我卻又是個熱烈的「有限主義者」(finitism)。簡單這麼說，我所相信的絕對真理，僅僅存乎一心，在於方寸之間，就像一種「一人聖經」，我一個人信，至於旁人信不信，我不強求，也不期待。

所謂「如是我聞」，我所見所聞就是這樣，如花一般，山頂或路邊綻放，過路人愛看不看，花兒沒意見；我不求諸位眼球，也不寄望它必須造成什麼影響。美就是美本身，美就是美自身最大的回報，無須外求。

這一點理解對我很重要，很根本，生命之所繫。

21. 反原則

可是，為何非得搞成「一人聖經」不可呢？擴大所謂影響力不是很好嗎？當然不好。為什麼呢？因為存乎一心的東西很難原則化，也不應該原則化。十多年前，我曾準備一系列關於維根斯坦的教材，原本是要在高醫拿來講課用的，課程之一的名稱就叫做「反原則主義」(anti-principlism)。美也好，道德也罷，虛無縹緲曖曖昧昧的很好，可當它一旦原則化，或進行正面表述，瞬間就崩盤而失去價值。

換句話說，美美的存在，美得不可方物是一回事，該怎麼幹活卻又是另一回事。我還不至於天真到拿著美的標竿來生活、來辦事，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做出一些所謂貢獻來了。美這東西，就像北斗七星，高掛夜空，做為一種方向指引，但是腳底下的路該怎麼走，卻是塵土飛揚，不一定美不勝收。我只求別太難看，別太離譜。

星星指引了方向，但我們不可能每一個腳步都向著星子邁進；即便大江東流，也是曲折前進。我們應該搞清楚概念與實務這兩者的區別，兩者之間有著一種無可跨越、「範疇式的」(categorical) 鴻溝。在這個意義上，前輩之思想與作為，當然遠遠超越我們，不是我們做為晚輩所能輕易批評指教。種種批評，事實上也僅僅適用於某個很狹隘且極其有限的意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