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前輩一席談(7)
陳真
2021. 01. 19.
7. 先驗 (a priori) vs. 後驗 (a posteriori)
前輩其實不是那麼獨。他說,在一些人眼裏,他是統派。
他說,中國大陸有大好河山,有豐富文明及燦爛輝煌的五千年歷史,為什麼我們台灣人要放棄?為什麼我們只要四百年、不要五千年?為什麼我們要割捨這一切美好的人事物?為什麼我們不去統一大陸、不去主導大陸政局?
當我聽到最後一句,立即給他按讚,並且附和說,「今天我若只有四十多歲,我不會坐在這裡,我會去大陸。」
但是前輩說:「台灣人一聽到中共要來統治我們就嚇死了。」前輩夫人在一旁幫腔,問我說:「陳真,難道你願意讓中共來統治我們?」我說:「我不會使用這樣一種帶有負面意涵而且區分你我的方式來陳述。統一對我來講,就是我們兩岸三地所有人共同經營一個中國,沒有所謂誰來統治誰的問題。而且,對於統一,我也沒有任何『忍受』中共來統治的意思,反倒是『積極熱烈地渴望』以大陸現有的權力結構方式與制度進行統一。」
前輩夫人似乎不太相信她所聽到的,於是又確認了一次,似乎對我的想法頗感無奈與訝異。
前輩說,「兩岸當然可以統一,但是必須要統一在民主之下」。前輩之所謂「民主」,就是「一人一票」選出領導人。他認為這是統一的前提。我說,「那你可以先統一之後再來慢慢努力你的民主目標啊。」前輩顯然不以為然,他認為要先讓大陸達成「民主」,然後才能統一。
我說,「不管什麼樣的制度,一定都是在經驗之後 (a posteriori),而非先於經驗 (a priori)」,畢竟我們不是在談論像邏輯那樣一種東西。但是,前輩給兩岸統一設下的「一人一票」之所謂「民主前提」,聽起來已經不是一種政治理念,而是一種宗教信仰了。
宗教信仰往往先於經驗,比方說上帝並不是某種經驗世界的產物,不是特定時空下的有限現象。問題是,任何政治信念,怎麼可能會是一種先驗之物呢?怎麼可能「不證自明」(self-evident) ?怎麼可能不考慮時空條件與各種現實因素呢?政治信念理當就跟藥物處方一樣,不同體質,不同症狀,就需要不同的處方,而且有效沒效得依據實際狀況而定,不可能先驗存在。
8. language game (語言遊戲) 與 form of life (生命形式)
這兩個詞是維根斯坦的術語,簡單說就是某種東西之所以具有意義,是因為它屬於某個體系。好比說 A 之所以有意義,是因為它屬於比方說一套語言,例如英文;而英文則是一種活動,它並非獨立存在,而是連結著某種生活方式或說生命形式。簡單說就是物有所屬。
我跟前輩說,就算要進行器官移植,也得先分析各項生物體質與組織抗原是否相容,而不是想移植就移植。你覺得某人的某個器官很好,想把它移植到自己身上,也總得看那個器官跟你的這個「生命形式」相不相容吧?!
9. 非惟一
一方面,你不能粗暴地橫向移植某一種所謂「民主」,一方面你也得承認某個政治信念好不好並非先驗,而是得經過現實檢驗。再者,就算某個東西真的超棒der,那它也不一定是唯一真理。
10. 必要性
更重要的是:當中共現有的體制與權力結構運作非常良好時,為什麼非得把它全盤換掉不可?你身上某個器官運作健全,活力十足,讓你健康美麗,為什麼非得冒著生命危險去移植一個未經檢驗的外來器官呢?
11. 時間
好吧,退一千萬步說,假設「一人一票」的所謂「民主」真的如此美不勝收,那麼,你要全盤更換體制,也得需要漫長時間去更換不是嗎?而非斷然處置,不是把現有的器官挖出來,再換新的上去。換電池可以這樣換,更換政權體制怎麼可能如此粗暴呢?那是政變,是革命,不是改革。
問題是,好好一個欣欣向榮的中國,為什麼需要搞一個脫離現實的無厘頭革命,只為了「一人一票」?「一人一票,票票等值」有這麼神聖且重要?既先於經驗,而且不容質疑,而且是唯一真理,而且必須是一切作為的前提要件?
12. 民主輸出
假設哪天我突然心血來潮,認為西方人應該實施酋長制,那才是真正的民主自由,於是我千方百計動用各種恐怖手段,就是要輸出民主自由到西方國家,不惜殺他個血流成河,老幼婦孺殺無赦,數千萬顆人頭落地,也要幫助西方人享受真正的酋長制民主。各位覺得這樣合理嗎?這就是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對外「輸出民主」的方式,以民主自由之名,行侵略殖民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