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
發佈日期: 2005.10.25
發佈時間:
上午 4:29
我的指導教授是一位牛津出身的哲學家,他說,每次跟太太起爭論,最後往往都是他輸,因為他太太會問他 : are you 100% sure? (你百分之百確定嗎?)我的老師說他當然不敢說100% 確定, "誰叫我是個哲學家".
對哲學感興趣的人, 或多或少是一種懷疑主義者, 理所當然的事, 別人不懷疑, 但他偏偏感到疑惑. 研究哲學, 就是在治療這樣一種病, 使恢復正常, 對理所當然的事, 比方說一加一等於二, 不再疑惑.
因此, 如果你要問我百分之百確定以色列很糟糕嗎? 我只能說我不確定, 就好像我不敢百分之百確定我此時真的坐在電腦前打字一樣, 搞不好我只是在做夢, 搞不好就像笛卡兒說的, 有隻魔鬼在我腦海製造了一個幻覺.
但你卻似乎正好相反, 你太確定了, 你幾乎沒有任何懷疑. 這有點像台灣過去挺國民黨的忠黨愛國人士或現在挺民進黨的 "愛台灣" 人士一樣, 其實都是同一類人, "立場" 很堅定! 思想很 "單純", 熱情是夠了, 但卻沒有頭腦. 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或想什麼, 他只是在敵我之間認定一種 "立場", 咬住不放.
一個自由心靈的人是不講立場的, 我不知道立場是什麼東西, 我只知道一種普通人的道德感. 在這種基本的道德感底下, 人們會譴責以色列, 也會譴責自殺攻擊, 凡是違反這類基本道德感的行為, 都會引來批評.
我不是說我們該各打五十大板, 我是說, 人們會根據惡劣程度, 給予不同程度的譴責. 就好像美國壞事幹得多, 我們就批評得多, 中國壞事相對來講幹得少, 我們就批評得少. 這並不意味著我們袒護中國或擁有什麼反美立場, 這只是因為即便是錯誤或邪惡仍可以分出等級.
再說, 反美或反以, 並不是一種立場, 就好像反納粹不是一種立場一樣, 人們只是反對它那些違反人道與公義的特定行為. 而不是反對它們的人民.
我對各民族沒有特定好惡 (除了台灣菁英很討人厭之外), 因此, 你說以色列人多麼善良, 這我相信, 但我相信巴勒斯坦也一樣很善良.
所有這一切國際政治, 並不是這樣一種好人對抗壞人的影像. 那是科學小飛俠才有的劇情. 可是, 不管忠黨愛國人士或愛台灣人士, 或許多挺這個挺那個的人士, 或比方說你, 幾乎都是這樣一種小飛俠大戰惡魔黨的看事情方式. 這樣一種高度簡化的理解事情方式, 並不是只出現在特定一方,而是雙方都會出現.
在我看來, 簡化往往比造謠更恐怖, 因為謠言可以直接澄清,但簡化的思維卻只能從第一課教起. 簡化就是把原本複雜且多元的人事物給化約成一種標籤.
建立真實的理解是辛苦的, 但我以為, 敵我關係或戰爭, 總是建立在許多謊言和誤解上. 這也是為什麼政客們不希望雙方人民有太多接觸, 因為一接觸就會發現真相. 就好像我認識許多共匪(據台灣一向的各種宣傳,凡是住在中國大陸的都是共匪), 但認識之後發現, 原來共匪不可怕啊, 很可愛粉善良啊. 民進黨努力阻擋三通或各種交流, 無非是因為, 一旦交流,許多騙選票的謊言將很難取信於人. 謊言並不需要造什麼謠, 謊言通常只是以一種高度簡化的描述出現.
也許這時候, 哲學的懷疑精神就可以派上用場: 別太有把握, 別太輕易相信各種宣傳, 當然這也包括哈巴狗企業的 "宣傳" 在內.
如果大家看了本台言論, 紛紛產生一種義憤填膺自以為是的正義感, 那我會懷疑這樣的一個網站是否有存在價值. 我們並不是要為某一方勢力招兵買馬, 而是剛好相反, 我們想讓那些自以為屬於某種陣營的人馬脫隊, 回到他一個人的世界,從頭用自己的心靈和大腦, 看待這個世界. 不是要讓他變成哲學家, 而是讓他擁有一種自我解放的精神,一種不預定結論的哲學氣質, 一種達摩祖師所謂 "不受人惑" 的本事.
我常這麼想: 哲學家就是那種一個人自己騎著一匹馬的人. 維根斯坦也說, "哲學家就是那種無法加入任何圈子的人". 並不是說他不合群, 而是說這世界沒有個固定面貌, 你得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待它, 形成 "自己" 的 "世界", 而不是聽信無所不在的宣傳或主義, 把別人的世界粗暴地愚昧地移植在自己身上, 甚至為之熱血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