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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90 則留言。
陳真 發佈日期: 2019.12.11 發佈時間: 上午 1:52
香港現強大殺傷力土製炸彈 警方:百公尺內可致命

Yahoo奇摩(即時新聞)

2019年12月10日

香港昨天發現兩顆土製炸彈,警方證實炸彈在50至100公尺範圍內可能致命,這也是「反送中」運動半年來,首次發現殺傷力如此強大的土製炸彈。警方正調查犯案動機。

這顆土製炸彈位於港島灣仔華仁書院胡應湘堂地基附近。昨天傍晚,清潔工人首先在該處有所發現,警方爆炸品處理課人員到場檢查後確認是土製炸彈,並拆除炸彈。

調查期間,警方封鎖了學校附近一帶的皇后大道東,並檢走一些證物,包括鋰電池等。

警方爆炸課人員向媒體說,這顆炸彈連接著電話及電路板,相信是用於引爆;爆炸裝置有兩類爆炸品,分別是硝酸鹽和HMTD(六亞甲基三過氧化二胺),合共10公斤。

警方表示,上述炸藥在市面不能購買,必須自製。警方形容炸彈完整,可以引爆,而爆炸品內更藏有鐵釘,爆炸範圍達50至100公尺,極度危險,可致多人死傷。

高級炸彈處理主任馬偉德說,炸彈除了有大量炸藥外,也以鐵釘作為炸彈碎片,它們只有一個功用:殺人和傷人。警方正調查犯案動機,並會了解是否與8日破獲的槍械案有關。

華仁書院昨晚就事件表示,校方事先並不知情,發現爆炸品的位置雖然屬於校園所有,但在學校大閘外,屬公眾可以進入的範圍,目前沒有證據顯示事件與該學校師生或教職員有關。

泛民主派團體民間人權陣線8日舉行了國際人權日遊行,繼續爭取「反送中」訴求。在遊行前,警方偵破了一起嚴重槍械案,查獲一枝半自動手槍和超過100發子彈。
陳真 發佈日期: 2019.12.11 發佈時間: 上午 1:41
長久以來,我對新疆略知一二。雖說一二,但了解的程度應該還是比一般人要深入一些。

面對新疆「再教育營」的指控,中國官方說,美國藉著「到處殺人」來反恐,中國則是採用「教育」。

這話其實完全不對,美國並不反恐。相反地,美國本身就是恐怖主義的培植者、支持者及實行者。恐怖主義恰恰就是帝國主義的一體兩面,藉之擴張勢力版圖、到處掠奪與製造顛覆動亂的一個主要手段。

任何人、任何國家的任何作為,一旦跟美國相比,那根本就不用比了,那就好像你不能跟撒旦比邪惡一樣,因為,這樣一比較,幾乎所有惡行全都可以合理化了。

比,當然是跟好的方向、好的作法來比,而不是挑撒旦比。或者倒過來說也一樣,你總不可能已經止於至善,那意味著你自然還會有很大的改善空間。你何必去敵視這樣一種進步或改善的可能性呢?你總不會真的相信自己已經止於至善吧?

很簡單的一個自我測驗:假設我犯了法,是個罪犯,那麼,我將會跟大家一樣,希望能夠在台灣服刑,而非去祖國坐牢。即便是一模一樣的刑期,我還是會選擇在台灣坐牢,為什麼呢?難道不就是因為祖國的諸多內政仍有很大的改善空間嗎?

也許你會說,我又沒有在祖國坐過牢,怎麼知道它比諸台灣究竟是更好或更差?這其實很容易判斷,你從一個社會之中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與態度以及政府與社會的各種運作方式,大概就能看出一種所謂文明的基本樣態。

再者,突顯現狀之惡劣是無濟於事、文不對題的。也就是說,所謂恐怖份子或極端教義派即便再怎麼可惡或殘暴,難道這就構成了一種通行證,足以讓你可以合理化一切所謂反制作為?即便是真正意義上的監獄,即便裏頭關的全是罪該萬死的惡棍,你還是得有一套文明的作法,而不是把所有的批評全當成惡意,然後說自己一點問題也沒有。這不是很傻嗎?

藉著異議,一個社會或國家能夠持續進步,否則從何進步起?異議和敵意畢竟是兩回事。混淆二者,把異議和敵意全打成敵人的陰謀,只是壯大了敵人,縮小了自己成長的可能性。

我一直很希望祖國能夠有一股明辨是非的忠誠反對力量,不求一己權力,不計個人毀譽,僅僅忠於人民,忠於基本是非善惡,卻又同時能夠指陳弊端,防止腐敗。

比方說,我完全明白美國及其走狗們,藉著新疆議題故意製造事端,擴大渲染,百般妖魔化中國。但我不會因此而否認許多問題存在的真實性。改善那樣一些問題,對於祖國的發展,具有長遠的利益與價值不是嗎?

當人權被敵人拿來當成一種政治工具與攻擊武器時,並不代表人權是有害的東西。同樣地,「開放社會」的觀念被敵人拿來當成一種滲透與製造動亂的藉口,但這並不意味著「開放社會」是一種錯誤的方向。

依我看,若只是想當老二,社會開不開放也許影響不大,但若要當老大,就得朝著海納百川的方向走。當然不是說「馬上」完全開放,而是說一種「方向」。祖國之所以能夠在短短幾十年之間脫胎換骨,鄧小平的「改革開放」之大方向,很顯然起了關鍵作用。

台灣則剛好相反,1996年所謂民主化以來(台灣所謂民主,相當自欺欺人,不過就是搞些選舉),卻反而朝著鎖國、封閉、箝制心靈與禁錮言論思想的方向不斷拼命「倒退噜」;政治歹徒們為謀一己之利,藉著洗腦、愚化、打壓與網軍及媒體抹黑,限制各種發展之可能性,社會一天比一天封閉(方便政治歹徒們掠奪權位、壟斷資源)。於是,不過才短短十幾二十年的時間,台灣已如一灘死水,幾乎看不到未來。
陳真 發佈日期: 2019.12.11 發佈時間: 上午 1:07
港式民主適用於美國在台領土 AIT 嗎?

陳真 2019. 12. 10.

前些天,我寫了底下這一篇,使得 AIT 很「關心」我們是否去 AIT 實施一下美國人所培訓的「港式民主」:

https://bit.ly/2P7PKX9

其實,AIT 何必緊張?美國人不是鼓勵全世界要向香港「民主人士」爭取「民主與自由」的行為致敬與看齊嗎?美國人不是幾十年來積極在全世界各地 (西方「先進」國家除外) 又是出錢又是出力又是出媒體出武器,到處推動「港式民主」嗎?台灣的「民進黨大腸花運動」更是把民主自由進一步發揚光大,佔領國會幾十天,愛怎麼破壞就怎麼破壞,然後綠油油的御用學者們還廣加記錄,列入史冊,做為民主教材,勉勵大家向大腸花看齊不是嗎?難道美國人在全世界各地長年培訓與推崇的「港式民主」卻不適用於美國在台領土 AIT?

美國人如果也能讓港式民主在 AIT 實行一下,並且大加歌頌,那我就承認港式民主或大腸花式民主的優越性。

AIT根本不用緊張,台灣方面也不需要浪費那麼多警力在現場「保護」我們。我們將會像過去11年一樣,靜站舉牌,不會有其它任何動作。哪一天,如果我們決定有其它動作,一定會正式公告相關作法,不會搞偷襲。
陳真 發佈日期: 2019.12.11 發佈時間: 上午 1:05
念淨,

你是那天在正王旁邊那一位?

你的這留言有個地方應該是錯字,你寫說「整個站樁經查人數極多」,你應該是要寫「警察」極多吧?
我把你這留言和其他人寫的,一起收錄在此,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https://bit.ly/38lTmN7

正王每周一下午一點到三點,大多是一個人在 AIT前面站,有一回小慧也有參加。

這個周六(12月14日)下午三點到五點,則是每個月站樁,一樣是在 AIT。

參與者其實不一定要全程參與,大家大可自由來去。

另外,我一直想強調的一點是:參與者千萬不要有任何道德壓力。比方說,有時候現場難免會有些狀況,例如被抓去警局之類(即便我們只有一個人靜站舉牌,都還是有可能被抓),參與者大可隨時停止靜站,離開現場,避免被波及等等。總之,希望大家不要有任何道德壓力。
李念淨 發佈日期: 2019.12.10 發佈時間: 下午 8:28
上個月站樁的事情,我想在這裡寫一點心得
因為這可能是我活到25歲以來第一次參與這樣的事情(太陽花我在大學從一開始就感覺不對勁,沒去)

原本我是跟家人說去動漫展,不過後面我自己把行程改成站樁了,所以只能來一個鐘頭就匆匆走了,實在不好意思。

其實這個地方我在還政大的時候就經過幾次,那時候感覺沒什麼
但是AIT搬進來以後令人感覺有一種『肅殺的氣氛』
非常獨特,我去過總統府周邊、考試院、國父紀念館等一堆政府機構或地標,從來沒有這個感覺過,但是AIT給人一種很壓抑,不自由的感覺

我在事前認識的也只有王修亮老師,後面才看到陳醫師跟阿忠
陳醫師指了一指AIT的建築物,我才發現整個領事館全部都塞滿了一堆警察拿望遠鏡看,這些人這麼提防我們這些只拿看板的人也是煞費苦心。

接著有幾個警察走過來『嚕』希望我們知難而退
陳醫師反應很快,把所有人分成兩股,他跟阿忠在大門口,其他人在對面舉牌

整個站樁警察人數極多,還有女警不斷在拍照,大門口估計也有便衣刑警在監視
另外就是車流中不時有警察騎重機經過

前幾天國民黨民代衝外交部,我想如果不是有老資歷的社運人士在陣,很容易就被抓到把柄落人口實

其實這種『肅殺的氣氛』說穿了就是恐懼,不是警察恐懼,而是裡面的美國官員在恐懼

之前薄瑞光說不可能看到台灣與中國和平統一,可見他已經怕到必須要將期望向台灣的一般人喊話

古人說孔子作春秋(史書)而亂臣賊子懼,美國居然畏懼Assange一介平民,也是非常荒唐的一件事
Assange公開的機密資料,殺傷力大到整個使館,台灣一個小地方的使館,都要提防他

實際去站樁體會的收穫也是不亞於光看巴勒網的文章。
鄭豐遠 發佈日期: 2019.12.10 發佈時間: 下午 6:17
電腦接連幾個禮拜出問題,留言不易。一次把萬康兄的泉州府行看完了,十分過癮。2017 年因公去深圳,兩個禮拜內每天都要叫三四趟計程車,我也都會和師父們攀談,體驗很類似,很多師父都是外地來深圳謀生,南腔北調,全程微信,一人一種個性,生活勤奮而充實。

大陸很多地方想去看看,包括新疆。昨天看到下面這紀錄片 (要看趕快看,以免被 Youtube 移除了),非常震憾。很多事不是發生在自己身邊,永遠隔了層霧,自也無法形成一種適當的理解。我不知道原先抨擊或反對新疆"再教育營"的人們,看了會不會改變想法? 還是會繼續認定這是中共對特定宗教信仰或文化的一種壓迫? 這類恐怖攻擊的思想源頭真能算得上一種該被尊重的"宗教"嗎?

信伊斯蘭教的人也真是有點倒霉,無緣無故要去背這些邪門歪道的黑鍋,事實上伊斯蘭教對這些恐怖份子也很不齒的。

人確實有信仰的自由,但任何自由都有一道明確的邊界,否則也就沒有自由可言。如果整天想著自殺和殺人陪葬以追求上天堂,那這種"信仰"實在扺觸了太多其他人類該享有的自由,不該容許其存在,否則一切對人性美好的追求都將失去意義。

https://youtu.be/BjgSOYRZqIo
林炤育 發佈日期: 2019.12.09 發佈時間: 下午 11:57
有錯更正,乌兰巴托之夜為蒙古歌,普勒布道尔吉(G.Pürevdorj)作曲,贾樟柯與左小祖咒改寫中文歌詞。

创作背景编辑
乌兰巴特林屋德西,乌兰巴托原称库伦,是蒙古国的首都,意为“红色英雄”,屋德西是夜晚的意思。乌兰巴特林屋德西中的“林”是蒙文词缀【的】,音标为【IN】。那木汗是“静静的、静谧的、安静”的意思。乌歌曲表现了乌兰巴托夜晚的美丽和对她的热爱。歌曲创作于1985年,由蒙古诗人桑堆扎布(P.Sanduyjav)作词,普勒布道尔吉(G.Pürevdorj)作曲,蒙古微笑乐队原唱。

词:左小祖咒 贾樟柯 曲:昔日布道尔吉(蒙)
穿越旷野的风啊
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诉你
我醉了酒
飘向远方的云啊
慢些走
我用奔跑告诉你
我不回头
乌兰巴托的夜啊
那么静,那么静
连风都不知道我
不知道
乌兰巴托的夜啊
那么静,那么静
连云都不知道我
不知道
游荡异乡的人儿啊
在哪里
我的肚子开始痛
你可知道
穿越火焰的鸟儿啊
不要走
你知今夜疯掉的
不止一个人
乌兰巴托的夜啊
那么静,那么静
连风都不知道我
不知道
乌兰巴托的夜啊
那么静,那么静
连云都不知道我
不知道
乌兰巴托的夜啊
那么静,那么静
连风都不知道我
不知道
乌兰巴托的夜啊
那么静,那么静
连云都不知道我
不知道
乌兰巴托的夜 大壮版
有一个地方很远 很远
那里有风 有古老的草原
骄傲的母亲目光深远
温柔的塔娜话语缠绵
乌兰巴托的夜
那么静 那么静
歌儿轻轻唱 风儿轻轻吹
乌兰巴托的夜
那么静 那么静
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有一个地方很远 很远
那里有一生最重的思念
草原的子民无忧无虑
大地的儿女把酒当歌
乌兰巴托的夜
那么静 那么静
歌儿轻轻唱 风儿轻轻吹
乌兰巴托的夜
那么静 那么静
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乌兰巴托的夜
那么静 那么静
歌儿轻轻唱 风儿轻轻吹
乌兰巴托的夜
那么静 那么静
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乌兰巴托的夜
那么静 那么静
歌儿轻轻唱 风儿轻轻吹
乌兰巴托的夜
那么静 那么静
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左小祖咒(英文名:Zuoxiao Zuzhou,1970年3月4日-),原名吳紅巾,生於江蘇省建湖縣[1][2],著名中國搖滾歌手、當代藝術家、詩人小說家、電影配樂人、音樂家。迄今發行個人專輯近30張,多次在國內外舉辦藝術展覽。
林炤育 發佈日期: 2019.12.09 發佈時間: 下午 10:14
好像中了情花之毒,聯想病一發不可收拾,親,店裡有斷腸草嗎?

花房姑娘 王城
https://youtu.be/v2h0JkDFGI8

花房姑娘 崔健
https://youtu.be/ubBDKL86rTA

谭维维 《假行僧》
https://youtu.be/d-s_k-IuICQ

谭维维 乌兰巴托的夜 詞曲 : 賈樟柯
https://youtu.be/Rti005zoF7g
林炤育 發佈日期: 2019.12.09 發佈時間: 下午 9:13
老尻泉州行。想起老殘遊記裡大明湖

躺在搖椅上聽著,如沐春風,如在畫中。
老殘遊記 8小時。
https://youtu.be/DIP-Fgq27f4

關於死亡、孤獨、無意義與自由的古詩詞
讀過的古詩詞大都來自教科書以及中國古典文學名著,影片中解析的詩詞,我幾乎都沒看過。這塊空白很大好大。
聽醉了,多美麗呀 !
黃曉丹:隨時間而來的真理。 30分鐘
https://youtu.be/M9Rnyr86-rI

還記得陳明、王城嗎? 帥帥的陳明當了生意人,憨憨的王城遠走大陸邊疆採集民歌。為了支持這位滿臉風霜的憨憨,我特別上淘寶買了他的CD ,每一首都不是普通好聽。
油管上有幾首

王城 : 多美麗呀
https://youtu.be/SVrzRNb8N9E

王城 :駱駝
https://youtu.be/3RgdR8I4xEk
張萬康(綽號尻尻、尻仔、老尻) 發佈日期: 2019.12.09 發佈時間: 上午 1:45
泉州府行-11(完結篇)

當我人在泉州的第二晚,台灣一個學歷史出身的朋友私訊我,我告訴他我人在泉州,他說:「什麼!你在泉州!李贄的故鄉耶。」我說這是哪位?他說,最勇敢的泉州人——李贄。還好我們不是用語音,不然什麼叫「理智的故鄉」更聽不懂。

不過如果說一個人最勇敢之處,在於理智,這我很同意。

之後我略聽朋友談了一下李贄,佐以爬文,得知此人是泉州府人,自殺於明朝萬曆年間。在獄中,一次他趁理髮(剃頭)時,奪下理髮師的剃頭刀,割斷自己喉嚨,絕殺了自己。看來明朝的人性子蠻烈,想起書法家徐渭一生自虐多次,也是萬曆年間的人。我的想法是,李贄當年七十六歲,不見得有力氣奪刀,可能是趁人不備,把刀偷摸來手上。無論如何,李贄結束自己的方式,蠻好。

當天睡醒後,原本我計劃前往天后宮,也妙,竟然查到李贄故居就在天后宮旁邊。也算天意安排,「天后宮」和「李贄故居」兩景點作一次去。

關於李贄其人其事,必須問歷史、哲學、中文系所的專業人士才更合適。在此我只能用我的方式簡述。李贄當過官,54歲在雲南退休,此後專心當文藝人士,包括寫思想書籍,以及在中國各地開課,在湖北、山東、山西、南京、北京等地到處跑,而且為了專心跑天下,還把家眷送回泉州。他認為他要宣揚他的理念給全天下人,家鄉與親情要斷開。

在文藝界(或唬爛界?)發跡初期,他在湖北麻城的講課時光,堪稱是迎來了「開門紅」。當時他借佛教寺院講課,聽眾爆滿,男人、女人、文青、販夫走卒都奔相來聽,幾千人一起聽他唬爛,盛況不下於台灣當代「心海羅盤」的葉教授。他很有自信,自詡思想開放,自認有一手,可以信口把古書講的意思編成村俗童謠,認為這樣教育才活潑切實。尤其這個李杯杯的女粉特多,「女人走出來!出來聽李贄!」、「女人的閨密是李贄!」種種類似的說法感染力道極大。

此人的思想挺反傳統,童年時期就痛恨和尚道士,可能閩南人民迷信太深,他看不慣善男信女的荒唐,認為談神佛、仙道、修行的人都是在鬼扯。晚年他自稱信「真佛」,總之對佛教仍有他一套的接納方式,但他和台灣兩三年前被捕的莊圓大師還是很不同的(那丹蘭)。此外有人說他有色目人的父系血統,但對任何宗教他都保持距離,童年時期也自稱不想信回教。儒釋道、回教、基督教(當時利瑪竇來中國了,兩人曾三次對談),他一概不讓自己成為教徒。他認為不必太捧孔老夫子,覺得程朱理學不對勁兒,什麼都提出意見。「我國自古以農業立國」這套他也很膩味,他認為這是商業的時代。

李贄提倡女權(雖然古代沒這個字眼),認為女人的知識能力一點都不遜於男性,是環境不給她們機會(如果他投胎在近代的西方,想必也會出來提倡女性該有投票權、美國黑人該享有和白人一樣的基本人權)。然後提倡自由戀愛與婚姻。

在書本方面,他認為四書五經太煩人,至於近兩百年或當代的西廂記、水滸傳,他說這種書很屌。再來,他和其他文人論戰過,亦是話題。他自稱離經叛道,造型奇特,故意剃光頭、蓄長鬚,看起來像和尚(其實是龐克),旁人問他,李贄啊,你不是討厭和尚嗎?他笑稱假裝出家,免得家人老要他回泉州府。由於樹大招風,終於被人告了御狀,意思是此人到處妖言惑眾,發表異端邪說。76歲時坐牢。他說,我走遍大江南北,欸~~~只有牢裡沒去過,去就去唄。

爬文說,李敖在《李敖快意恩仇錄》裡寫道:「人物中我偏好『性格巨星』式,像東方朔、像李贄、像金聖歎、像汪中、像狄阿傑尼斯(Diogenes)、像伏爾泰、像斯威夫特(Swift)、像蕭伯納、像巴頓將軍(Gen.George Patton),我喜歡他們的鋒利和那股表現鋒利的激情。」

在我個人尻仔來看,李贄的思想,除了對女性的看法之外,大多也沒有很新奇之處。明朝本來就很開放,好比《牡丹亭》、《水滸傳》、《西遊記》、《金瓶梅》這些「國民書」都很活潑生動,牡丹亭除了談女性還大量觸及色情。水滸傳寫暴力像喝咖啡吃甜點,寫抒情又好比魯智深聽海潮而圓寂,死前說我終於成了我。西遊記也有點童心、喜感、叛逆、想像。金瓶梅很惡搞、夠色、有趣,亦寫出家族內鬥的醜陋。基本上明朝很亂很鬧,很有生命力,光明與黑暗的兩種力量都極致(極端)同在,而且哪一方才叫光明或黑暗形成吊詭。似乎明朝的人不用「約炮」,而是被「炮約」。

李贄之所以引起矚目,乃因其作風比較自由隨興,提倡真性情,而且成天講這個,給人不壓抑的氣場,所以成為一個咖。當時很多人腦子也很活潑但基本上還是比較壓抑的,怕說了什麼不得體,在乎眼光,現當代人亦如是。最重要的是,他敢不要命,眼裡只有理念,沒有朝廷。

有趣的點還有,他54歲才正式搞文藝。四百年後他的泉州同鄉,廣欽老和尚,則是55歲來台弘法,俗世的功果是在台灣栽下的。他們都是中年轉業兼創業。54歲之前的李贄只是文武百官中的一員,李贄還沒成李贄。55歲以前的廣欽只是承天寺偌大寺院中的和尚之一,而且還是文盲。

根據尻仔的獨家研究與大膽推理,廣欽動念來台在1946年,但一直在等時機,隔年春天他突然急著前來,與二二八事件是有關聯的。台灣當時是個危險動亂,充滿戾氣的地方,他認為台灣需要他,需要佛教來化解。這在白色恐怖時期是不能說的祕密,否則廣欽會倒楣,所以對外只說弘法(本就沒錯),不能說因為發生二二八所以我趕著來,否則恐怕被扣上匪諜的紅帽子。這方面暫且略下。

話說參觀完天后宮,心滿意足。步行一兩百公尺,來到李贄故居。

李贄故居,座落在一排低矮古典的民居之中。古色古香,樸拙幽靜,蠻好。問題是,古不等於破舊,拙不代表放爛,李贄故居一整個像廢墟。裡面有穿堂,小花園(有樹蔭的啊真好),半身銅像,廳室,後院,照說一應俱全,可以成個精緻小巧的景點,但很可惜。穿堂的牆壁斑駁剝落,廳室的牆上所展覽的照片(好比李贄在湖北講學的地方),事蹟敘述,顏色都退了,也給人灰塵很多的感覺(可能講灰塵太過,但直覺上沒在管)。

唯一有靈趣的是,後院一個婦女在澆花種菜,洗菜,做家事,這個景象從進門後就可遠遠望見。這是一個有景深的畫面,蠻好。不好意思打擾,我沒問她是不是李贄的後人,只在她身邊拍攝後院。她的存在,給人一種徐徐靜靜的生機滋長又莫名其妙的安慰感。這個故居,至今仍讓李贄的後代(?)或泉州同鄉百姓利用著,這是蠻優的一件事,蠻不錯的畫面。很生活。很日常。日常到生命的悲涼與生活的愜意同在。管他李贄是不是可敬的大人物,反正那婦女還是做自己的家事,並沒有因為這裡是景點就被轟走。大人物和小人物之間是自自然然的平等,既相干也互不相干。這未經設計與排演,就這樣存在於眼前,挺鬼馬的。(以前許冠傑有條粵語歌叫鬼馬雙星。)

希望泉州市政府把這裡整理一下,但不必把那婦女按下「移除」鍵,讓她仍保持成為故居的一部分。這裡的市政府有一個文創部門,好比西街的遊客中心(文創館)就是他們的。難道「文創」對李贄沒興趣?還是「文創」沒興趣倒也是種幸運?文創有它俏皮可愛之處,但弄不好也可能庸俗化,只單單成了小清新、小確幸的風格總是不大好的。但文創沒興趣,文化該對這裡有興趣吧?

來這裡的遊客還算不少。大家似乎都有點失望,為李贄感到小小不平。(並不是莫大的不平,因為李贄搞不好喜歡寧可這屋子這麼奧爛?)

泉州人不重視勇敢的泉州人?

●●●●

離開李贄故居,搭乘「小白」觀光車,二度前往承天寺。當晚,即我在泉州的最後一晚,吃了維族人做的羊肉串,然後走逛一陣,看到超市,進去轉了一圈,買了兩種泡麵、皇冠梨、椰子汁。

我一手提著這一袋貨,一手捧著椰子,出來超市,想趕緊找個地方一邊飲用、一邊抽根菸。緊鄰超市的第一個建築物,是一幢酒店(旅館)。大約三、四星之間的等級規模,門口是落地窗,外面有一圈圈的階梯,我想坐在靠角落的其中一階,展開我的椰子汁享用大典。這裡比較隱蔽,不至於打擾這酒店的門面觀瞻,不過還是知會一聲比較好。

此時一個小伙提著清潔用具,急忡忡地往我身旁奔過,我告訴他,我在這邊坐一下抽根煙就走。他的神情舉止十分暴躁,甚至懷著悲憤?我的聲音似乎讓他情緒快要炸開,雖然沒看我半眼,但神情瞬間更扭曲,只差大喊「別煩我!干我屁事!」他腳步沒停,三步併作兩步衝到落地窗的角落,立刻開始勤奮刷洗。他給我的感覺像是受了氣,像是部隊裡的老兵釘他,命令他你給我如何如何……或者是公司的制度或規矩壓迫了他……我覺這人蠻可憐,回顧這個鏡頭,寫到這裡,我想也可能他急著做完,才好下班去看電影……十一連假好多人在看電影,有三部國產大片上檔,票房很好,外加甫下檔的閱兵,這也算當電影看的一部大戲。

總之在那個當下,那個小伙讓我想到一種老年代台灣的說法:「大陸同胞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句洗腦的用語對我仍有影響在的?我覺得他卑微艱辛,受到壓迫,這輩子翻不了身。是誰欺負他呢?怎麼會受這麼大的氣呢?……也可能是我想太多、想太偏,這和什麼國家地區無關。我在台灣看過台電的老鳥欺負菜鳥。他們全員戴著台電的工程帽,穿台電的制服。

當時那個菜鳥爬上電線桿修理操作什麼,底下圍著幾個老鳥看他,其中一個老鳥聲音很大,不斷吼他三字經,狀極猙獰。這老鳥發瘋了,十分享受這種快感,不斷娘娘娘娘個沒完。當時我人在捷運站月台,那是一個戶外、高架的月台,在文湖線的辛亥站。我聽到咒罵聲,從月台的牆邊往下望去,看這老鳥罵不完,我火大了,我也起痟了哈哈哈哈哈哈。我朝底下咆哮,叫什麼叫!你叫什麼叫!你欺負人啊你……我發現自己也失控了,此時,那個老鳥往上看的瞬間,立刻朝我微微點頭兼以右手敬禮(就是手往帽沿搭晃一下)。可見他也知道他不對。其他老鳥沒支聲。那個菜鳥沒有往上看,狀似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如果他看我,更會引起老鳥憤怒吧?

如果那個台電的老鳥不是公務員,他可能會嗆吼,你給我下來,然後當場K我一頓。當然我也可以叫他上來,順便提醒他帶悠遊卡刷卡進來。

讓那小伙去忙吧,反正我就坐下唄。我本就是坐下的可不是。這椰子汁多新鮮,得馬上喝的。此時一個戴著大盤帽的門房趨前看了看。他是管理門外泊車等狀況的人一身酒店提供的帽子與短袖制服。我向他表示我坐一下抽菸、喝完東西就走。他微微頷首表示可以的,並提醒我把隨身的垃圾帶走即可。他看起來年紀比我大,是個本地口音的泉客阿北。總之順便我們就聊起天來,聊了幾句,一個在酒店裡工作的大叔(年紀比我小,約莫四十,外地口音,後得知來自青海)也湊上來一道聊天,往我身旁坐下。這大叔看起來是放工了,沒穿工作服。當時場面上大家都沒距離感,他坐我很近,泉客阿北則走到我跟前,兩坐一站,三人侃起。

聊了幾句後,由於我捧著一顆五方體(五角形+立體)的椰子,這形狀很奇特,外頭又包覆好看的品牌包裝紙,於是泉客阿北問我這是什麼?青海大叔亦感好奇。確實,我單手捧一個怪東西用吸管吸吮,另一手拿菸,一手吸這邊,一手吸那邊,畫面爽到離奇且欠揍。我當下喜孜孜答覆這是椰子,就在隔壁超市買的。他們問我多少錢,我答覆7.8元,就在你們隔壁超市!有好多。我又強調一次,超炫耀的。很多人(包括台灣人)對椰子此物沒概念,平常沒想到要吃這個。他們的反應像是訝異泉州有這麼美麗的水果與吃法竟不曉得。我告訴他們多少錢,他們的神情似乎在掂量算不算貴?本城的計程車白天起步是跳錶9元,一個茶葉蛋是1.5元。泉州物價不像北京上海瘋狂(近年已高過台北,吃一碗普通的麵可能要台幣100元)。

可能是我談到椰子在台灣買挺貴的、這種吃法在台灣我也沒見過,所以他們知道我是從台灣來的。我忘了怎麼講到的,或是泉客阿北問我從哪來的?總之得知後,三人開始聊起政治。首先是青海大叔發難,他語氣平和,但微微揶揄,也帶著疑惑跟我求教(真的是求教,不是虧他的意思,而是他想瞭解箇中狀況)。他表示,看目前這樣的發展,「台灣是不是快收回來了?」於是我開始對他講解台灣人的各路想法,各種他們(包括我們)想像不到的狀況。之前暴躁的小伙在我身後不遠不近處擦洗落地窗,我看不見他,因為我正投入談話,如果對街有一台攝影機,或許會拍到三個人講話,背景有個人影不停幹活。

這話題一開始後,泉客阿北亦是興致勃勃,他們都很溫和,我好像比較激切,一再表示不能武統,尤其希望青海大叔能明白我要說的。這主要是我可以直覺到他的想法是屬於積極處理台灣問題那派的,不能坐視不管、該動手要動手那一路的,這我沒辦法改變他,故此我馬上祭出最大公約數——不能武統。意即統有統的理,但不能武,就這麼簡單,這個原則要抓住。他懂的,但他一時轉不過來,聊了一陣後仍又問我一次:「你看台灣這樣是不是要收回來了?」

此時,我們尻公——本人原本渾號「尻公」,今年改叫「尻尻」了,為了裝可愛!但一副尻公的老雞巴毛架式還是在——遂以一種剴切的態度,很有氣勢地用右手食指,用力指向地面甩了一下揚起!(平常和哥們聊天是指向桌面)只見尻公以鐘鼓般的老嗓道:「會有後遺症!武統的後遺症會很大!」什麼後遺症,不管,沒時間說,重點是剴切真情……歹勢,尻公自捧。反正尻公說了就算。

尻公哪來的氣勢,哇哈哈哈,笑屎。蘭而,泉客阿北卻附議我尻。戴著大盤帽的他,像是一個老長官,以人生閱歷頗深的口吻表示,沒錯,不要打,而且泉州在台海第一線首當其衝,肯定會遭管制。

基本上我對這種題目的態度,對統、對獨,都是和平放第一。希望統尊重獨、獨尊重統,或者希望他們同意統獨都是選項之一,但,兩個字,很累!這要談很久,等談完台灣歷史都改了也說不定。所以此時此刻我清清楚楚咬著和平的雞巴頭不放。沒有和平,沒有其他。有和平,就才有無限可能。對兩岸關係我的看法就是這樣。和平不是為了實際,也是為了理想。欸,我還遇過比我還咬和平的雞巴頭不放的人咧。

1993年夏天,我在巴黎的巴士底歌劇院附近的一個大公園(好像叫雨果公園?),散步閒晃一陣,找張長條椅子坐。他們的椅子設計得很人性化,椅子很長,與陌生人各坐一端,彼此可以聊幾句,也可以從頭到尾只做自己的事互不打擾。也可以聊幾句後才看自己的書或發呆。也可以發呆一陣後才同對方聊兩句,然後繼續發呆,放空。怎麼來都順,這是法國人高明之處。有個老頭,原本與我各據一端坐著,於是我倆就這樣搭上話了。此人像是看起來沒事就在公園發呆放空的一般老頭,調調是一種孤寂兼暖心。

當老先生知道我來自台灣後,他說他反對法國打算賣「幻象」戰鬥機給台灣。我法文不好,為了確定他說什麼,請他在我的小本子寫。他寫「Mirage」。於是我畫了一架三角翼的飛機,他說對,就這個。那我確定我明白了。我問為什麼反對賣給我們?他說,因為這種東西會殺很多人。因我法文不好,他用最通俗的方式告訴我。他認為這不是光采的事,助紂為虐(他不會中國成語啦)。反正武器不是好東西,賺這種錢他不齒。我是沒問他那可不可以自己國家生產武器啦XD~或問他殺很少人或一個人是不是就可以(幹嘛抬槓啦)。也忘了問他北京政府也跟蘇聯或烏克蘭買武器,你怎麼看?(或許他認為那也是羞恥,也可能他十分親左和愛護第三世界,這我不知)。據此,這個老人比我還咬著雞巴頭不放。最近我忽然想起他。我覺得,雞巴頭要咬這麼深也不是容易的事。

每一種雞巴頭咬著不放,都很不妙。過於固執死腦筋,成天談統獨,我覺這是不OK的。而且這不光是在談統獨了,而是成了極右派的民族主義,集體妖妄,著魔。有的人表面上愛談民主自由,其實是在煽動一種偏狹的民族主義,這也是妖妄,著魔。那麼我自問,既然我把和平咬成了雞巴頭,是不是我也妖妄了,我也著魔了?……我想我的答覆是:

一, 沒錯我咬住,但比起我剛講的那位法國老先生,我沒深咬,他才深咬。而且搞不好他才是對的。無論他對不對、我對不對,總之我沒那麼善良純潔,我沒咬這麼深。

二, 我沒咬著。我只是含著。

在泉州的最後一晚,我無意間成了和平使者。(噁心一點的說法是,我們尻公是老天使。更肉麻的說法是,我們尻尻是小天使哦,啾咪。)在這個城市的某一塊小空間裡,我們三個熱烈地交流,彷彿我們三個可以改變兩岸局勢。我們最後達成的共識,兩票對一票,不許武統,也讓椰子汁喝起來更好喝。

不過這是寫作文了,椰子汁無論如何都好喝的,聊得如何都無損椰子汁的至尊地位。那麼「不是咬住,只是含住」,這是作文嗎?不是的,這叫偈語。不要深咬,而要輕含。深咬只會咬傷目標,咬斷牙齒。輕含才能到位,出汁。性情與思想要能統合而潤化出清正才適宜,尻尻以輕含自勉(兼褻玩焉)。

聊到一半,我問大叔來自哪裡?他爽朗的說:「我來自大西北的青海。」我問他從事什麼,他用拇指比著後方的酒店。「就在這兒。」聊到後來他似乎還有活兒得忙,他先行告退。在他快離開之前,正巧我才聞到他身上濃重的汗臭味。

泉州府行,下台一鞠躬。

圖:https://www.facebook.com/wcer.zhang/posts/2521856211432048
張萬康(綽號尻尻、尻仔、老尻) 發佈日期: 2019.12.09 發佈時間: 上午 1:39
老羊好:
看了你轉貼的大陸網友那幾段,談到歷史的變化,我覺他用意是好的,且許多兩岸青年都不知道中國發展的軌跡。不過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此外大陸人基本上喜歡或好奇台灣的人還是居多,覺得「不過如此」的人還是少。有些人看到台灣鐵皮屋多、高樓大廈沒大陸大城市多而感到不過如此,這種角度固然不是錯誤,卻是偏狹的,過於物質化。我覺台灣有不少吸引人的地方,不過,如果是大陸小清新、文青、自由派(被戲稱「恨國派」,是五毛的反面,認為中國一無是處)所高捧的台灣,我不敢恭維,敬謝不敏。港台與西方,是他們因為不滿他們「國內」狀態的一種投射,就像我一上海朋友講的,台灣的小清新會從日劇中去投射想像(大陸的小清新也是),類似的狀況,又如我一熱愛日本文化的台灣朋友說,日本人面對西方人時特別卑下,對他們而言西方代表高等,日本代表虛無。

「用意」挺重要。無論如何我願意拍拍那位大陸網友的肩,辛苦了!中國。

泉州府行-10

近年,我愛上了椰子汁。這裡指的是天然的椰子汁,從水果攤選取一顆後,讓老闆從椰子裡把椰汁現場取出的椰子汁。這個東西非常讚,喝起來非常清新,可以讓我誤認我氣質很好。如果我早幾年發現天然椰汁的好,早就開始喝它,我想我不會是今天這副德行。

在台灣我愛喝它,來到泉州我也要找它。在泉州我喝過兩次,可說如獲至寶。一次是在一家好看的水果連鎖店裡買的,另一次是在超市買的。椰子此物,在兩岸都不是大宗熱門的水果,但它還是有一定的市場。很多台灣人提起水果,講的可能是西瓜鳳梨芒果荔枝柳丁蘋果梨子水蜜桃,腦海中少了「椰子(汁)」這個品項的輸入,不是不喜歡,是忘記、記不起、沒輸入。在泉州也一樣,我的泉州朋友就不知道泉州有這種好東西。不是吃不起,椰子在本地不昂貴。我在好看的那家店裡一顆是9.9元,在超市是7.8元。

比較特別的是,這兩次買的椰子都是先用機器剝掉綠殼(網路上有八大或十大剝殼機器,介紹泰國人怎麼剝殼),呈現米色內殼,超市的那種還另外包覆一層品牌包裝紙膜,上面寫泰國出品等字樣。購買後,請店家處理,在好看的那家店裡,小姑娘店員有點笨手笨腳,拿刀械去砍時挺危險,我很怕她弄傷自己。完了之後吸管插入即可飲用。在超市,是在門口有專門打雜的小伙,拿一個打洞的小工具,幫忙打洞後,給你一枝吸管。後來我喝完又進超市買一次,出來時門口的店員改成一個大姐,她用工具使勁兒弄了兩三下不成,以閩南語說:「不夠力!」回身呼叫求援,隨後小伙來了搞定。(返台後我聽北京朋友講,北京當地超市裡有椰子打洞的機器,不費人工,更方便。)

相較於台灣的吃法,大陸的吃法更方便許多。台灣我遇到的是這樣,挑出椰子先秤重,而大陸是每顆的價錢統一。這跟兩岸吃餃子相反,我們是算顆賣,他們是算斤賣(但他們現今也有標示餃子顆數的店家;算斤、論兩、數顆的,都有)。然後,水果攤的老闆,幫我用刀砍削椰子的「死穴」,砍開後將椰子汁注入塑膠袋,吸管插入交給我。有些店家會先做好,將椰汁倒入小型塑膠瓶,然後放冷凍櫃出售。你想挑塑膠瓶裝的來買,還是自行選一顆椰子來秤重與取液,皆可,隨你,前者稍稍貴一點點。我家附近的狀況是這樣,其他台灣地方是否不同我不知道。

價錢上,台灣的挺貴。一顆九十元上下,有時超過一百元。冬季時比較便宜。或是各家不同,差不多相同大小的一顆,兩家店相差二三十元的也有,我曾買到一顆70元上下的,超好運,而且回家將之倒入杯子喝,還倒了兩杯的馬克杯,很賺。

前面講到餃子,這是我喜歡的食物,我比較常用「水餃」說它,加個水字有那個畫面與水氣。在泉州時間有限,我沒注意餃子店的狀況。不過據我所知,台灣一般市面上只有高麗菜、韭菜兩種內餡,八方雲集多幾種(四海遊龍可能也是?),而大陸是花樣百出,而且他們認為這很基本,餃子本當如此。我上傳了一張上海朋友近期在青島拍的照片,一家普通餃子店的菜牌,大家可以見識一下,一列出來就22種餡兒。另,台灣早期有餃子湯這種東西?大家聽過嗎?吃完餃子,可以向老闆討一碗餃子湯,當然免費。這二十幾年來台灣沒有這個動作了,你跟老闆討這個,那是很突兀的動作。可是咧,大陸不但還有餃子湯,而且把湯灌進保溫瓶,讓客人自取。在此附上另一張朋友拍的青島餃子店的照片。

關於餃子湯的小小研究,鄙人在自印的小說《碧洨英豪》的開局就談了好幾段,此書目前在台北胡思書店(的南西店)有擺放出來,做一個販售的動作這樣。想買來翻翻的朋友請上胡思逛逛。胡思的原公館店收了,改到南西店,變得更美侖美奐,逛起來很舒服。順便在此我也上傳一張本書放在胡思的小宣傳卡。順說,若有出版社想正式出版此書,是說作公開出版,可跟我說。

基本上我最愛喝的是椰子汁,不分台灣或異鄉,能喝到都感到福氣。它是清新到不可思議的飲品,喝下去神思清澈,身心舒逸。最愛吃的,如果在大陸,無論上哪一省我都想找羊肉串。三年前在廈門某夜市問一個賣肉羹的大嬸,哪裡有賣營肉串,一個東北大叔一旁聽了,以雄放的口吻對我說:「你來我們東北才知道什麼叫羊肉串!」後來大嬸指引我,找到了,吃很爽。後來帶了兩串回夜市附近的酒店,沒先回房間,跟門房(江西撫州人)聊天許久。那門房說,我和王安石同鄉!聊到一半,咦,之前那位東北大叔也進來酒店,在大廳二次相遇,我跟他略揮了一下手,他「青」我說了一句:「你該來我們東北才知道什麼是羊肉串!」還是這句,他好熱愛東北。

老實講我覺羊肉串在哪都好吃,不一定非是維族人的攤子才好吃,但維族很有說服力是真的。在泉州,我的酒店旁就有一家,它是有店面的,三個維族人在做。一女負責在門口坐著,負責把羊肉穿入鐵條成串,一旁高掛羊肉大體(就像台灣市場的豬肉攤把肉掛出來)。頗有野性。另外兩個男子負責烹烤。店裡有兩個維族孩子,一男一女在某一桌玩耍。在小吃店裡,這種把肉直接掛出來的方式,我在台北和平東路、師大附近看過,那一家的看板就叫「清真牛肉麵」,裡面的老漢戴著回族小圓帽。這家我是大約十七、八年前去的,如今店沒了。

我決定進入店內享用,點了五串,外加一串烤羊小排一類的(正確品項名稱我可能說錯)。維族孩子就在我一旁玩耍。不是到處亂跑,而是乖乖坐在某一桌玩。兩個孩子神情有點疲憊,父母就在眼前但沒時間陪他們逗,他們玩了一陣去門口跟大人說話蹭蹭。不一會兒一個中老年男客獨自進來,也是享用羊肉串,配上啤酒,十月初天氣還算熱,我感覺他吃得很過癮。後來有個外地口音的中年男子,在門口問維族老闆娘,有沒有現成的買了立馬帶走的?(他的說法我忘了,很俐落的用語,只有兩三個字,感覺此人是北方人)老闆娘表示都是現烤的。此人急性子,其實烤兩下子就完成了,他堅持要立刻能帶走的,老闆娘說沒有。此人於是站去店門口等公車。

那兩位維族的男人五官實在夠帥,老闆娘的輪廓也不賴(只是神色比較辛苦)。在買羊肉串時,兩個男子的其中一人還沒出現,故此我是向比較年輕的那位小哥買的。我覺得他不大想搭理我,也不大想看我,總之他明白我要點的內容得了。返台後與上海朋友聊天,我說是否維族和漢族之間有點疙瘩,所以那小哥對我很冷淡。朋友笑曰,不是的,他們很多人普通話不靈光。我一回想,倒也是,這家店普通話最好的是老闆娘,基本上都是她負責發號施令。再者,其他客人跟那小哥講話時,小哥就比較放鬆,比較有互動,看得出是熟客。看來確實是我自己不夠放鬆,講話是呃……那個……那個……,自己疑神疑鬼不直接大氣XD。

當時在店內,小哥把羊肉串端給我時,也是有點跩?放了就走,還是懶得看我一眼似的。我心想,維族來到外地謀生,這裡不是你們的主場,你難免如此吧……偏偏這家小店卻是他們在客場中的主場,我得看他臉色。總之啦,我想太多。而且我一直盯著人瞧,心想天殺的你可以長成這麼帥……想必他覺此人很煩,不,他眼裡根本沒我,沒有啥對我好或不好可言,也算他小子酷。

當年北方老兵來到台灣異鄉,離開部隊後賣起餃子饅頭過日子。同理,維族人來到異鄉,最方便的則是賣羊肉串。這都是各自的絕活。台灣人闖大陸賣吃的,那當然首推珍珠奶茶。在台灣喝到好喝的珍珠奶茶不難,這是每個店家的基本實力項目,在大陸普遍來說好像還差點。羊肉串也是,台灣的很難有那個口味,非、常、難。至於餃子的輝煌年代,在台灣基本上隨老兵的凋零而式微了。當然還是有好吃的,但變成要找,要聽人講,不是像三十年前那麼普遍,那時候似乎隨便在自家路口找一家吃就很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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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吃完羊肉串,才逛入超市發現椰子的。這是我在泉州的第三晚,也是最後一晚。想不到超市這麼多椰子!原以為特殊又好看的水果店才有賣吧?(之前是在名叫「特特」的水果店買的,店內設計挺小清新時尚或洋派,店員也得穿上清新感的圍裙,戴個帽子。)

超市架上還有一種「皇冠梨」,吃起來和台灣「二十世紀梨」(新世紀梨)是一樣的滋味。記得一次得買六顆,一共多少錢我忘了,但非常便宜就是。記得六顆13元幾角?這種梨子在台灣一顆30元算正常,更貴的也有。此梨在台灣網站號稱「梨中之玉」,文章中形容它多好吃的文筆,我越讀越感覺很色(搔頭同意)。網站說這個品種是日本來的。我原以為是早年台中梨山的老榮民們自己開發研究出的。為何我有此誤解呢?

話說我小時候,也就是住蟾蜍山「破房子」時期(所謂破房子指一小木屋平房,我姐從小戲稱破房子,我跟著她說上口),家裡有陣子來了一個大人們都叫他「老表」的人。此人年紀比我爸老,也是湖北漢川人,跟我們不同姓,我們姓張,他姓龔,他是我爸的遠房族兄,遠到不知道怎麼算,反正叫老表得了。中國俗話說「一表三千里」,老表確實來自三千里遠。而且他人很好,蟾蜍山來我們家走動的軍人、婆婆媽媽、小孩子(包括我和我姐)也都喊他老表,但他笑咪咪不會怎樣。甚至可以說,他超喜歡被叫老表。因為這樣可以擺脫記憶,他不想要有名字,喊他名字總不是好事。此話煽情,怎說?

此人來台灣的時間算挺晚的,他家很富,我爸他們老家是一般農夫,他是地主階級。這下可好,據家裡和鄰里間的大人說,老表在大陸被共產黨鬥得死去活來(喊他名字者必爭相叫囂),後來他再大飢荒的年代找機會落跑,一路輾轉逃到廣東,游泳去了香港,住在有名的一個親國民黨的貧民區「調景嶺」。後來同台灣的族人聯繫上,也就是母系家族的我爸、我爸堂哥、以及他的父系族人一干人等。於是他渡過海峽來到台灣。

來台後,族人安排老表由我爸接收。於是老表在蟾蜍山下度過一段清貧無悠的歲月。連我阿嬤(羅東人)也喊他老表,他成為我阿嬤的四色牌的牌搭子之一。跟我阿嬤、老表一起打四色牌的還有我爸,外加其他一兩個白爛咖。賭的世界沒分啥本省外省的,老表對四色牌也是很用心的。從小就常聽人笑說,老表賭運差,賭輸了脾氣很壞,撕爛四色牌洩憤。又聽人笑說他做什麼都很慘,曾跑去林口養魚,魚全死光,人魚皆堪憐。這也應了老表一臉衰相,他的眉毛永遠是八字眉下垂的,臉上寫著倒楣。身形則細瘦乾癟,美其名仙風道骨好了,兩袖只剩清風。後來他決定上山,加入榮民開墾梨山的種水果行列。包括蘋果、梨子(二十世紀梨,梨山出品的特有名)、水蜜桃。換言之老表想獨立創業,不想老住蟾蜍山,跑去一個更高更大的山,梨山。

在我小時候,我們一家四口曾上梨山探訪老表。還留下不少照片,我大約四、五歲。我記得那次我阿嬤也去了。真是山路險峻,其中在立霧溪的一個溪谷,我姐沿著山壁前進時差點摔下去。真是爛電影!舉凡電影拍山路險峻的段落,必拍碎石滑落,然後主角踉蹌,九死一生。但,係金耶,我姐摔倒時還好有人拉住她,只見好多大小石頭代替她滑落山谷下。上了梨山,才知道老表的堅毅卓絕XD,他住在一個木頭工寮,晚上點油燈,不是軍人出身的他(其他榮民是「榮譽國民」的簡稱,必須從軍中一定的年資後退伍下來才叫榮民),在這裡一起和老兵、榮民們墾荒。

在這裡種梨子很累的是,梨樹也在山坡上,高來低去一直要攀爬。台灣緯度低,蘋果梨子得在高山上才有合適它們的氣溫生長。如果在緯度高的國家地區,蘋果可以一排種在平地上。基本上這裡是泰雅族的地盤,老表的果園得從「環山部落」當入口,然後再深入繞行許久才可抵達。原住民和這些老芋仔很熟,但看到外人來拜訪,眼神就可能充滿打量,心想奇怪你們來幹啥。

所以每年夏天,老表會寄幾箱梨子來台北給我們吃免費的。紙箱上頭印「二十世紀梨」。當年是二十世紀啊,表示這是新的優良品種,保證和以前的梨子口感不一樣。

這個「每年」到底有幾年?反正沒有幾年。甚至不到兩年,之後就改由另一個姓張的「表」族人接替老表的位置,接收他的果園與工寮,所以之後寄梨子的人不是他了,但總之梨子還是一直寄來好幾個年頭。為何老表不做了呢?因為死了。

老表在梨山沒有很久就發現罹患肝癌。故此老表重新住進蟾蜍山我們家的破房子。順便好去榮總看病。此次老表重返蟾蜍山,大人們、鄰居們、來我們家打麻將的牌咖們都很為他惋惜,覺得老天不公平,怎麼不放過一個這麼衰洨的人。

在老表一次住院前的某一天,老表帶我去蟾蜍山附近看田和水牛(以前公館有田的,綠油油的田),回來後和我玩耍,此時!又發生一件電影或連續劇中必有的情節。由於我正騎在老表的背上,我媽去跑計程車回來,進了家門正好看到,我媽萬分暴怒:「你竟然騎在老表背上!幹恁娘的畜生!」我說:「老表要我騎的!」我媽死命揍我,把我打得半死,老表一旁氣若游絲說:「放過孩子……救救孩子……你這樣打他,存心要他比我早死……」我媽聽了大哭,抱住老表濺淚說:「老表你為何講話這麼婊!你這樣小孩子會學壞,他聽了以後也會很婊。」老表拍摸我媽頭說:「小林啊(我媽當年的綽號),我都放下了,你們也要放下。」

以上多少被我摻水瞎編了,不過我媽看了老表讓我騎在背上是真的,暴怒也是真的,接下來的對話才是我臨時來的。

要編下去亦可。老表繼續勸說:「小林啊,擠出來的牙膏就回不去嘍,你剛剛罵他那句什麼娘的,難不成是要他回到子宮?」小林發抖了,驚呼:「老表,你是真文青!」

(21世紀的文青很愛書寫一種「回到子宮」啥的。老表算是先驅者了,老表夠幽微。)

老表前去住院後,基本上我媽常跑醫院探視,弄些吃的給他帶去。我爸好像很少去,他當時還沒退伍,而且我爸也看很開XD或者我爸怕看到病人,對死亡也是怕怕的。我阿嬤則去找別的咖打牌,總得實際點。記得當時把飯菜或雞湯啥的,用一種類似金銅顏色的小圓柱體來裝,可以提在手上,有點年紀的朋友可能對這種器具有印象。附帶一說,當年的熱水瓶是有個塞子的那種長筒,可能網路上還有在賣,現在看當然是復古的物件了。

當時約略有感到老表住院期間,家裡氣氛怪怪的,因為都知道老表出不來了,走定了。終於有一天母親進家門後說老表走了。我爸和其他鄰居都說老表太可憐了,大家頻頻說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可憐的人吶……越說越樂來著,當作有幸遇到(這是真的)。我阿嬤則叮嚀我媽一定要燒幾副四色牌給老表(這我編的)。

多年後,我三十歲左右曾重返這個果園,當時老表的接班人,我們稱裕九叔叔或小叔叔(我爸在家族裡叫裕喜,身分證用另一名字),他在這裡也待了好多個年頭。此人是活寶,挺有才,會吹洞簫。他談到附近的原住民跟他很要好,笑說因為他們驚豔他編織的漁網特別好。是這樣,他和原住民會去立霧溪撒網捕魚(有無違法別問我,應該沒有啦,保護類魚類不能抓的)。他自稱年輕時在長江邊就常捕魚。本篇人物太多,暫且略下。

正好我去泉州前兩天,在全聯超市看到有賣二十世紀梨,四顆120,買回家,真好吃。我覺我多年沒見到這種梨子了,可能至少十幾年沒吃過,因為忘了這種梨子,不是說水果攤沒賣。去泉州前放了兩顆在冰箱,叫我媽可以吃。之後在泉州,竟然看到「皇冠梨」,長得和二十世紀梨一樣,而且架上一整排都是,不像在台灣不是很好買。於是興沖沖買回旅館吃了,滋味竟然也一樣!說是「梨中之玉」絕不誇張,對我而言又另有「梨中之表」的滋趣。

老表若還在世,四捨五入該有110歲。我年過50又2,這年輪倒也可以講古給後生仔聽了。老表在現在的少年、青年眼裡,自是古人。記得當年上梨山探訪老表,在老表的工寮附近有一個獨居老兵,老表帶我們去拜訪他,上上下下走了一段路才抵達。這個老兵的住房裡,有一個鏡頭嚇了我一跳。壁上掛著一幅很大的月曆,正好是裸女,器官鮮明。我沒看過這麼大張的裸女,也算是我的山中傳奇。

當年這種露點裸女或穿著清涼的女子月曆其實不少,通常都是獨居的老光桿家裡會掛,或撕下來張貼牆壁上。如果大家想找尋一點時代軌跡,可以從津津蘆筍汁的罐子圖案見識到。津津的外觀有一個西洋美女穿比基尼(以前叫「三點式」表示僅遮住三點),以哺乳類動物的姿勢四肢撐在地上,露出清楚的乳溝……其實乳溝被吸管遮住了,但套句傅達仁轉播籃球賽的慣用語:「意思到了。」這個包裝一直沿傳下來,但似乎近年移除了!改版了!女郎消失。今年我買過沒發現她。不知道是不是metoo波及的。歷史何辜,女郎何辜,老兵不死,老表肯定氣昏。

(待續。本系列還剩一集,內容是我和一泉州伯伯、一青海大叔,一個年紀比我大,一個年紀比我小,三人在路邊討論兩岸和平。)

【圖說】
泉州買的泰國椰子汁。青島的一般餃子店。泉州的維族烤羊肉串。最後三張是幼年時期上梨山所拍。第一張是我爸、老表、我姐和我。回頭再補一張《碧洨英豪》放在胡思書店的宣傳卡。

圖:https://www.facebook.com/wcer.zhang/posts/2518849668399369
梁成功 發佈日期: 2019.12.08 發佈時間: 下午 1:26
瑞士人ceeroo導演的中國形象宣傳片:
https://b23.tv/av77598202
老羊 發佈日期: 2019.12.08 發佈時間: 上午 7:46
讀完萬康的札記,轉載一段某大陸網友在 YouTube 視頻的留言(轉成繁體):

「二十幾年前,當我還很小的時候,我們還很窮,幹什麽都不成。報紙上在討論溫飽問題,說貧困村一家人只有一條褲子。港澳臺同胞像是天外來客,吃穿用都讓人妒嫉生恨。那時候,美國有個總統叫克林頓,他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指哪兒打哪兒。海灣戰爭讓全中國的軍人崩潰,淚流滿面地說原來打仗已經變成了這樣。在電視裏看到臺海危機,大人們緊張兮兮。後來才知道,那時是真的擔心會輸。再後來,南斯拉夫的大使館被炸了,我們很憤怒。全中國都在關心克林頓的下半身,因為除了這個,美國再沒有什麽別的可嘲笑。我們努力開工廠,賣玩具,賣衣服,上億的勞工從內地去沿海。他們說,8億件襯衫能換架飛機。那時候,海裏沒有大船,主力還是炮艇。殲十是了不起的最高機密,一般人我們都不告訴他。

世界不斷在改變,改變…我們還是很窮,好像幹什麽都不成。報紙上不再出現溫飽二字,開始討論民生問題。貧困村的家庭不再只有一條褲子,留守兒童成了新的難題;臺灣開通了自由行,去玩過的朋友說不過如此。GDP超過了德意誌,幹掉了小日本;發電量超越美麗堅。這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次,全球最大的鋼鐵生產國是中國,我們不再捉襟見肘,開始操心產能過剩。美國換了總統,又換了總統,他們打了伊拉克,又打了阿富汗,再打了利比亞,沒錢去打敘利亞。那個愁眉苦臉的小黑總是幹的很苦逼,國會忙著吵架,政府等待關門…臺獨還在折騰,大人們不再緊張。反而說,小馬哥長得不錯。吉利買了沃爾沃,聯想成了PC全球第一。我們造了全球一半的高鐵,日法德忙著爭論是誰讓中國偷走了核心技術。我們把機床賣給了德國,把導彈賣進了北約。美國人宣布判決,說中興和華為是邪惡的企業,哦當然,這份名單上還有北方工業和中國精密機械。航母已經成軍,艦載機掛彈起飛。殲十已經不再稀罕,我們告訴一般人,殲二十已經開始捍衛藍天。衛星學會了編隊,導彈打進了太空。我們說,那就自己造個空間站吧。

時間不停在走遠,走遠…生活越來越好,問題越來越多,視野越來越廣闊,想要的越來越復雜。但回望過去,我們已經站在了近百年來最好的時候。本朝已承平70年,按我們中華慣例,應該準備迎接盛世。我們又將成為世界上最牛B的那幾個國家,但那也沒什麽可驕傲的,在過去的幾千年裏,我們常常如此。可有人害怕了,著急了,擔心中國人的崛起,擠占了他們靠掠奪積累起來的財富和地位。貿易、地緣政治、金融四處煽風點火,寄希望於壓我14億國民永遠只能襯衫換飛機,在產業鏈的底層為他們當牛做馬。但我們相信5000年悠悠歷史的智慧,相信14億中華兒女的精英氣魄,相信我華夏泱泱大國幾千年繁衍不息的的錚錚鐵骨!

今天是你大步向前的時代,我的中國。願你永遠沒有戰亂,永遠寧靜。
今天是你華麗轉身的時刻,我的中國。願你迎風起飛,在風雨中獲得收獲。」
張萬康(綽號尻尻、尻仔、老尻) 發佈日期: 2019.12.08 發佈時間: 上午 4:04
泉州府行-9

耶,終於來到第九集。本集將談到一位豪氣干雲的計程車司機。在談他之前,得先從外圍、背景來說起。

我到泉州的第一天,是2019年十月一日,這天是對岸十一國慶,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整整70年,這天辦了一場大閱兵。之所以選這天來到泉州,倒與十一無關,而是飛機班次在這個時段適合我,如果早一天或晚一天,我得黎明就從家裡出發,這太折煞奴家了,反觀十一是中午起飛,時間掌控上較有餘欲。在川資、家務的考量上,我去個四天三夜算將將好,四號返台,六號參加前兩個月預定的歡迎荷蘭學妹返台聚餐,實在完美。如果多待一晚,五號返台,起飛班次是一大早從泉州晉江機場起飛,我多住一夜不如前一天就搭黃昏的班次返航。無巧不巧,這趟旅程讓我頭一天就趕上了十一。

從機場來到賓館後,行李一放,直奔承天寺,這是廣欽老和尚的魅力召喚。逛完後步行到開元寺、西街一帶,這裡是人潮與吃貨的聚集地,實在熱鬧到有點超過。友人表示,平時沒那麼多人,趁十一連假大家(本地與外地人)都出來玩了。我希望人少一點,走路比較好走,但我要來,別人焉不能來?人少一點才好,何以不是少我?

這天除人多,還有個不同的地方是,路上的小電動車、汽車,有些人自動插上五星旗。尤其小電動車的旗子是更小型的,看起來挺別緻。我看了倒沒有啥視覺上的驚恐,只覺特殊,畢竟不是第一次來大陸,況且我也有歲數了畢竟。若說仇中反華,「我們和中共有不共戴天之仇」(在我年少時常聽國民黨宣傳這句),這也輪不到我,這是覺青們熱衷的。反不反一個事兒,爽不爽某個行為,我有我的就事論事。好比承天寺門口,也就是所謂的山門,掛了一條紅布,上面寫的不外乎是國慶標語,裡面大雄寶殿前也來一幅紅布條,在我來看就有點破壞畫面了。「架工夫。」用台語講,這麼費工夫搞這幹啥。但講真,這我可以包容,因為大陸上更煩人的標語可不缺,很多是笑料,它並非罪大惡極,有些是勵志的,但沒意義,只是政府很希望大家都很乖,也反映出政府沒自信。我要拍的是承天寺門口,不是那個標語,這自是搶戲。標語上寫啥,我沒看,但既然來了總想拍門口,於是還是拍下。

在我上傳照片前,才把承天寺門口寫了什麼仔細看了:「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七十華誕」。這句倒是簡單,我當下還以為是多肉麻的一句,不想看。當然能不放這布條是最好。此外「華誕」二字似乎用得有點怪?在我少年時期常有蔣公什麼幾秩晉幾的冥誕、華誕(還沒逝世用它?)之類的布條,故此是否「華誕」用在人上頭比較對?還是都可以?這我不知。這樣用不一定是錯,只能說和我的習慣經驗不同,是我欠學亦有可能。

大家自動在車頭上插旗,在十一過後的次日就沒了,或是就少了很多。其實這也沒啥,試想其他不少國家在國慶日當天,人民也會這樣。這個國家一路艱辛百年走到今天,普遍來說大家總算過了太平日子,自動插上這面國旗,有珍惜的意味,我覺不一定要從國家機器的洗腦來看待這種景象(儘管不否認有洗腦,但誰說美國日本台灣就沒給他們的人民洗腦)。也就是說,五星旗向來給我殺伐之氣太重的感覺,太強調革命流血,所以底色鮮紅,這我老看了彆扭,但我從泉州百姓插旗出門的景象來看,這個紅色倒有點喜氣了。不是說全然不彆扭、好喜歡,而是理解他們的想法與心境。

那麼,是不是也有一種人,認為世道艱難也仍要愛國,五星旗在這天一定要不離身的?我想也是有的。90年代中期或後期,一次大陸異議人士劉賓雁來台,在師大附中講演我去聽了(生平第一次進附中),他在台上講到,中國大飢荒時期,有個老頭在餓病到臨死前仍說,毛主席肯定知道我在遭罪(受苦)……那麼放到今天來看,大陸是不是仍有許許多多人民信任他們的國家、相信他們的領導班子在各方面的決策是在走一條對的路?是這樣,他們許多人喜歡講大陸什麼都是假的,可以透過各種套路得到你要的,他們對什麼都懷疑,內心都冷笑,同時他們自己也行不端、不走正(這兩句太重了抱歉,應該說權謀與實際),這種人還不少。他們認為這是生存法則上的必然,但在信任國家方面,在信任政府會想盡辦法好好治國方面,他們還是願意信任的。(當然也還是得說,大陸人溫厚老實的也是多的,此非場面話。)簡單說,很爛的政府才會把國家整個搞垮,而中國政府不會把國家搞垮的。——總的來說對國家抱持這種信心與從容者那還是多的。(台灣藍綠陣營的群眾都擔憂台灣會垮,對岸人民可沒覺得中國會垮。)

還有一種心狀是這樣,滿腦子尼瑪(對岸的網路用語,粗口的調皮寫法)中國站起來了,誰想挑戰中國我們不會客氣——這種熱愛五星旗的憤青當然也有。我們常說台灣多元,最好也以多元來看中國,不要老以為大陸人都很五毛,國慶日想的是絕對不容美國挑釁,勢必給予美帝一記絕殺。人家想的是這天是旅遊黃金週的開始。大陸多元到腦子和台灣覺青一樣,愛台灣愛到春蠶到死絲方盡、愛到讓我起雞皮翻白眼的自也不乏,我在豆瓣就遇到很多。只是說豆瓣覺青在社會人口比例中是小眾,所以他們很憋屈,這讓我同情(或說有一種同理心),但同情不表示贊成,一如我理解五毛的神經但也絕不贊成;他們人多,我不會想到同情。

話說逛完西街後,同泉州友人來到附近一個百貨商場吃晚餐,這裡叫「中閩百匯」。我們吃的那家閩南菜餐廳所在的那層樓,空間設計很不錯,是半露天式的。因客滿,我們先登記等叫號,外頭椅子很多,桌上還有茶水、花生米、煙灰缸。太好啦我就吃起花生米抽菸。順便看了看什麼呢?——閱兵重播。嘿,這餐廳外牆高掛一液晶螢幕,正回放上午的閱兵。有的座位靠牆,看不見螢幕,那些客人忙著滑手機。有的座位在螢幕前的桌邊,撈花生米方便。有的座位則在桌旁幾公尺處放上一排,這一抬頭也是螢幕。「同志們好。」「主席好!」「同志們辛苦了。」「為人民服務!」習近平正在車上校閱。

這次閱兵搞很大,去泉州前幾天,一朋友正好從北京出差回台,跟我泡茶時說到,北京二環以內(若無記錯,或三環?)給徹底封了,很多人頭疼抱怨,管制很嚴,只讓居民進出。無論如何這場閱兵即便惹人非議,據說很有看頭,他們國人大多很重視,有的想看國家強盛,有的當作盛典,有的當一場另類「春晚」全家看。邊罵邊看的人自也不乏,抵死不看半眼的也有。全球軍事武器迷也想看,專門研究中共的人也想看。另外有些人看出門道,研究校閱時的新編軍樂,聽說很多段是年輕音樂家編寫的,聽來像遊戲配樂。

民國八十年,我服役時正好遇到一次台灣雙十大閱兵。那次比平時的閱兵辦得大。因為我隸屬「關渡師」(駐地在大台北,又稱衛戍師),這是實兵野戰的步兵師,台北的事得讓台北的兵多分勞一點,所以全師搞了一個「海選」,每個單位要捐出幾個很精實的傢伙,統一進行踢正步的訓練。於是我們連上去了幾個,他們去了後叫苦連天,但這是榮譽,要在國人前露臉的。這個篩選很嚴,被淘汰的人,評審老師也不會跟你一起哭。講真,被刷下的人還挺爽的,只是委屈的是(或更爽的是),很多人不是歸建原單位,像我們連上就來了一個這樣的兵。他原屬步兵連的「澳底連」。換言之這個連在澳底,我孤陋寡聞沒聽過這裡,原來在東北角沿海快到福隆海水浴場的一隅。此人覺得在澳底連看海的日子堪稱海角一樂園,來了我們單位起初悵然若失,不過他是老兵了,日子還算美滿。我小時候曾直擊一次閱兵,當時是小學生,晚上媽媽帶我去總統府附近看閱兵預演。我在衡陽路往對街看,真是萬頭鑽洞,人山人海,坦克車接近時,整條衡陽路在地震。

話說我正在聆聽解放軍的士兵們齊聲回答習大大什麼,當時不知道是「為人民服務」,我聽成「我們不辛苦」。忽然一個年約六十的小老頭跑來我跟前。他笑容滿面,對我說,你幫我們全家拍一張照片好嗎?我說好啊。他說,你幫我們全家一起看閱兵的畫面拍進去。我心想這個任務好神聖來著,他實在好開心。我回身一看,他們家老中青三代坐一排,約莫七八個至少,男女老少都有。這個任務極其艱難哇!試想,他們一排人與螢幕是呈平行的,如何把螢幕與人都拍到,且全員都要裝入鏡頭,超難。我接過他交給我的手機,退到頗遠的地方比畫了一下,表示沒辦法耶,我覺我有點掃興啊這下。小老頭說你再退一點,站上椅子。我聽他的,咦,統統有了!什麼都裝入了!只見他們都燦笑著望向螢幕,我拍了幾張,交給他看,他挺滿意道謝。

過後我覺可惜的是,我該用我自己的手機也拍一兩張。多麼有趣的鏡頭啊這一家人。又想著,如果攝影大師布烈松、鄧南光,以及我們當代的阮義忠,能把我拍他們看閱兵的畫面拍下,那肯定是張傑作。因為我是站在椅子上的傻逼狀,且這家人有夠天真,好像當看嘉年華會,也是他們家一個都不能少的家聚。這個地點也挺奇特,是在戶外又像室內。背景看得到夜色。有賴大家自行想像了。

尼瑪這場閱兵重播一整天XD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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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餐後,晚上八點多,從中閩百匯搭車(打車)回下榻的賓館。上車後和司機講要去哪,交互一兩句之間就聽出大哥的口音不是在地人。這位大哥年約五十五,看起來比我大兩三歲。車子走了一陣後,我問大哥是從哪裡來的。車內陷入一陣沉默。基本上本地人很少問他們來自何方,覺外地人多挺正常沒啥好問,而且也沒把他們當外地人。我覺場面似乎有點尷尬,心想他可能誤解什麼,我純屬好奇,於是再問。他沉默了一兩秒,答覆:「我是外省人。」

回想起來,也妙。我在泉州共遇四名外地司機,他們自報家門時,一個頭一句就跟我說「我是客家人!」另一個頭一句就是「我是外省人」。一般來說大陸人很少用外省、外省人這類字眼,這在兩岸的時空對照上有點意思。

似乎他用「外省人」來答覆之前為何他要對我示出戒心?也像用「外省人」來提醒我不必再問?只因他知道這個身份是敏感的?莫非他這個敏感是受台灣影響的?還是每個地方都有類似的敏感糾結?

我想起90年代中期,台灣爆發第一次民間的統獨對立,當時是民進黨的陳水扁、新黨的趙少康在台北市長選戰對決(其實還有國民黨的黃大洲,但坊間認為他早就出局)。選前選後,台灣社會都陷入好一陣子的不寧。當時選戰還扯入外省、本省之間的老問題。這問題本早已淡去,但隨著「中國豬滾回去」、「外省豬」、「豬仔話」(指國語)等用語在選前一年以來的發酵,新黨認為李登輝與民進黨聯手搞族群對立,於是新黨在選舉期間提出反制動作,在報上登了「外省人的危機」廣告,於是趙少康也被罵在搞族群對立,雙方陣營互指你才在搞族群對立。當時民進黨、新黨的地下電台都很轟動,開計程車的人聽,不開的也在家收聽。電視媒體由於第四台已開放,自也樂此不疲報導這場世紀之戰。當時不少人不會講台語而被趕下計程車,衝突不斷,這些讓台北市民無法適應,有人撻伐,有人辯護,很鬧。凡計程車頭插上新黨的大小黃旗、或插上阿扁旗幟與五菊旗(代表台獨建國的國旗)之兩造比比皆是。這一戰,阿扁勝選正式成為巨星,趙少康敗選後退出政壇,幾年之間新黨泡沫化。

在那個年頭裡,即便選後,台北計程車車內的糞圍(氛圍)都很奇怪。一次我搭上一部車,我看司機的名牌姓滕。欸!~~我很好奇這個姓氏如此特別,便問司機是哪裡人。那司機陷入沉默,從車內照後鏡微微打量我,神色不安。我覺得台灣社會怎麼會搞成這樣呢?只好用客氣的笑容讓他放心,告訴他我好奇您的姓氏很少見,想知道是哪一省人?他聽了這才告訴我是河北人。但口吻仍有點冷冷酷酷的,還是有戒心。「我是外省人。」泉州這位司機大哥的沉默與敏感,讓我想起那個滕姓司機。相同的還有,這兩人我都只見過一次。

也可能,泉州的這位大哥並無敏感,只是沒遇過有人問這個,一時疑惑,心想我才想問你是從哪來的哩。換言之是我自己敏感瞎猜亂連。

我繼續問他是哪一省?他說湖北。著了,家父就是「九頭鳥」(湖北人的綽號),於是我攀談起,我爸是漢川。他主動說他是荊州。又著了,我聽說過,不光三國演義講過「借荊州」,也知道這是除了武漢,湖北數一數二的繁榮城市。不過我沒跟他談我知荊州,這大哥很穩重,我跟他鬼扯那些常識豈不見笑。

這位荊州大哥不但穩重,且冷靜中有種氣場。我問起他怎麼會在泉州(話好多?),他不再吝嗇言語,告訴我不少事,但講話始終有點像對著自己的人生徐徐靜靜地說話。他在我眼前開車,我在後座聽他講。我才到第一天,這個城市我很陌生,他車開蠻快,一下子就繞出老城區的窄路,在寬闊的大路上飛馳著,這趟車像是夜晚的夢的滑行,很有電影感,主角旁白自己的故事。

他說,自己當兵的時候就在泉州,待了幾年,很熟悉這裡了,退伍後乾脆留下。我說你沒想到回荊州?他表示,老家的人比較「勢利眼」……(插播,勢利眼是他的用語,但我沒問您老指的是湖北人還是荊州人?還是同你們家有關連的人?)……不像在泉州,上、中、下三種消費能力的方式都可以方便找到。他講的這一段還有幾句我當時沒聽明白,或是一時腦子無法把他講的話組織起來,只因突然我有點緊張,想專心反導致分心。緊張是說,我意識到他跟我講的這些十分重要,有可能涉及我對泉州的定見。只因,在我心理預設或期待中的泉州、以及我在下飛機短短幾小時之內感覺到泉州,是十分有人情味的地方,城市古老有韻味,人情溫厚且瀟灑,市容也挺美的(不是特美特猛那種,而是一種自然維持與簡單修飾的素美)。老實說我怕我把這邊美化了,所以他的意見對我來說很重要!可是我突然緊張了,像是對女生告白,卻因自己心跳聲太大,壓過對方回答我的聲音……

他的完整意思,我回顧起來是這樣,泉州的企業家、土豪小資、中產階級、底層百姓,大家各取所需,彼此還算和諧,怡然自樂,若說美好如桃花源之境太超過,至少這裡的人沒有相互看不起,不會給別人氣受。

我說所以你在這裡也成家生小孩,在這裡生根了?他表示是的。我說大哥你可以聽懂閩南話嗎?他表示生活中的大致都可以,有的朋友也是泉州人。

荊州大哥說到勢利眼,是否受過什麼心靈創傷?我想起我受過一次勢利眼的傷害。大概二十八、九歲時,一次去看京戲,隔壁座位整巧來了一個年輕女孩,中場休息時我跟她說了一兩句話,整齣戲散場時我鼓起勇氣搭訕,取得她的電話。後來我們出去喝過一次咖啡。隔天晚上打電話給她聊天,談到男女對象的交往,她說自己喜歡上一個很會打籃球的男生。我說我也會打籃球啊。她冷笑說,可是人家身高一米八六,你呢?於是我陷入呃呃呃,不知該怎麼搭腔,於是又亂聊一陣就結束了談話。此後也沒再聯繫。這就是我受過的勢利眼傷害。賀啊啦,好了啦,別鬧了,爛透。

快抵達賓館時,想起一事,我問:「早上閱兵看了嗎?」他像是從電影中醒來,以豪氣干雲的口吻答覆:「看了!」我說:「如何?」他以一種穩重洪亮的聲音說:「國家強大!人民辛苦。」

這苦字我該用驚嘆號來轉述他的氣口,但他並非吶喊,故此我仍用句號合適。此時他也正慢慢減速,車停妥來,我付錢下車,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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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荊州大哥實在夠酷。他的這句「看了」,原先讓我感到是一種愛國心或向心力。但其實只是一種參與。一種我也在現場,是說歷史現場,懷著一種沛然的清醒注視。我在寫啥?什麼文筆這是。他僅以八個字,做了定義,下標。他始終沒有忘記回到現實。你要說他是在黑、在酸、在抗議這個國家與人民之間的聯繫很遠,這個看法可以成立。你要說他願意承受各種生活波折而不怨懟政府,只因洞悉與體恤這個國家還有一條很長的路要走,這看法也可以成立,因為他並沒有什麼小兒科的牢騷味。基本上他沒有任何指涉意味,我覺他不黑不酸,不是抗議,也不是阿Q,沒有要唱衰國家,人民,和自己,也沒有要粉飾太平。他是以一種平湖秋月之心,讓他的聲音與感受像是琴弦一樣撥彈出來。他的平實平易,勝過了很多人愛喊的公平正義。他強悍而不鄉愿,冷靜而持平。他還是為閱兵感動了什麼吧,但他內心亦明鏡似兒的。我覺得我很難恰當說出他給我的震撼。

很多兩岸的學者、文青、名嘴、網紅、自以為叛逆傲骨、自以為有什麼獨特創見、各路神經兮兮的同溫層、自以為很會搬弄文字的人,我想他們的冷靜、理性、客觀、持平的能力,態度,以及正直,坦率,誠實,都不如這位荊州大叔。

又,台灣該怎麼用八個字來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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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
--承天寺門口與布條。
-大雄寶殿(或某個寺殿前)與其布條。大紅燈籠是不是平時也有?還是因為國慶?我不知道。我覺燈籠倒蠻不錯。
-餐廳外牆的閱兵銀幕。
-在泉州的第二天(十一次日),朋友請我去的餐廳有點貴。隔壁桌的四個少女客人可能家境不錯?比較遠方的白衣少男是新來的服務員,記得19歲,挺害羞的小伙。餐廳外有五星小旗的裝飾。

圖:https://www.facebook.com/wcer.zhang/posts/2517020935248909
張萬康(綽號尻尻、尻仔、老尻) 發佈日期: 2019.12.08 發佈時間: 上午 4:03
泉州府行-8

這篇如果要安個小標題,我安上的是「我是客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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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在泉州和四位外地(外省)前來的計程車司機交流。從外地前來工作的人相當多,開計程車只是其中一個選項。曾聽人說廈門的計程車司機許多是河南人,2016年我去廈門時沒搭過計程車,自無交流機會。

2011年廈門司機爆發集體抗爭。

「福建廈門市近2/3計程車昨天罷駛,司機要求降租金和提高起步價,並抗議政府增加計程車數量。罷駛司機並砸爛照常營業的計程車毆打司機,至少60輛車被砸,當局調派武警戒備,至午夜仍未休。綜合明報、東方日報等香港媒體報導,罷駛將持續到月底,而附近城市泉州等地的計程車也將跟進。(中央社2011年10月)」此一事件經勞資協調後落幕,詳情我沒研究。

在泉州,我步出晉江機場搭的第一趟計程車,司機是重慶來的一個老師傅,年約五十。泉州和晉江緊隔一水之隔(這條江就叫晉江,城市也同名)。晉江可謂大泉州地區的天龍國。晉江綽號「鞋都」,這裡生產很多體育品牌,代言「安踏」品牌的球鞋在NBA最有名的球星是勇士隊的K湯。中國CBA職籃的福建隊,主場也設在晉江。這位重慶老師傅才來這一帶半年,我問他能不能聽懂閩南語,他說還不行。其他方面沒聊什麼,我人方落地,還在暖機。老師傅的氣質與穿著有點像董事長。

在泉州的第一晚,我欲從老城區回到豐澤區下榻的酒店(等級一般,乾淨舒爽),遇到第二位外地司機,湖北荊州來的。此人的講話、氣韻,讓我回想起來屢是酥麻,嘖嘖感佩,決定放在最後寫。

我在泉州四天三夜,總共加起來72小時左右。第二晚,我遇到第三位外地司機,安徽滁州人。當時午夜二時左右,我在西街附近搭上一個大叔的車。他年約四十至四十五,留著小平頭,人圓滾結實,漢子一條的北方嗓音,口頭禪「兄弟」。每當他喊我兄弟時,就進入一種詠嘆調的意境,講起話來有點像「唸歌」(台語)。文夏有首歌唱說「一路順風唸歌詩」,這是南國風味的。我眼前的這大叔則是一種北方民歌式的說唱。在午夜寧靜的滑行中,這漢子的聲音似乎有種悠然詼諧的牢騷,吐嘈,無奈,感慨,那調性既悲嘆又豁達,外加翹起二郎腿抖動噗嗤笑(雖然他沒在駕駛座上真的這樣做)。他對我說了什麼呢?

事情是這樣,上車後,看跳錶的起跳是10元,我心生疑惑,告訴他深夜搭來西街的時候是9元。於是詠嘆調開始了:「兄弟……你來的時候……還沒晚上十一點吧……」(我這個刪節號的符號代表聲音的旋律性,請自行演繹。)我記不大確定,喃喃說,呃,十一點之後吧。他仍是「兄弟」當開頭,「唱」說我是十一點之前搭的。又溝通了一會兒,他「唱」說,兄弟,過十一點就成10元囉。意思是夜間加成。對我而言只是想弄懂風土民情或一些規矩,自非在意1元,這下明白了嘿。

他的調調,自讓我好奇,問來自何方,得知是安徽滁州。我欠學沒聽過,聽不懂,問他怎麼寫,他告訴我。我找話題,拉點關係,說家父以前有個在台灣的朋友,老家在桐城。於是讓他給我上了一堂認識安徽的地理課。記得他說阜陽十分繁榮,我說我不知道,沒聽過這裡。最後對照出滁州是靠南京方向。

看官若問,既說靠南京了,滁州還算北方嗎?基本上我覺得算。安徽有條淮河,與秦嶺是中國南北分界線,這是地理課本講的。曾讀老記者龔選舞一本回憶國共內戰的書籍,當年他搭飛機去採訪,飛經淮河,發現淮河南北岸的景觀(田野大地的顏色)剎那間就很不同,讓他感到很high。所以地理課本不是胡謅。但,淮河把中國切割成南北,皖南與皖北(安徽簡稱皖)的分界線則是在長江,由是皖南只佔整個安徽四分之一。滁州在皖東,在長江與淮河之間,離長江近點。但,我個人的感受上(或者是很多人都這麼說?),整個安徽省的人都有北方氣息。也可以說,長江以北的人民都有北方風味,像蘇北就是了,和山東人相似。甚至湖北也有北方味。湖北很「怪」,地理課說它屬中部地方,但就調性來說,自古好像也沒有「中部風格」這種說法。湖北人似乎將四川風格、南方風格、北方風格,全包了。至於南京,其實也有不少北方味混搭,實際上和古人講的江南(吳語區)和南方(閩粵湘贛等)差異挺大。以上說不對請指教。

這位滁州師傅04年就來到泉州。他身上的北方氣息仍濃郁,帶餃子味的,講話像撖麵棍兒的韻律。我小時候常聽外省大人們常用「苦哈哈」形容他們認識的某人,造句:「喔那個老王我認識,苦哈哈的。」又例:「老崔是個苦哈哈的人。」眼前這位師傅也有這種風格調性。就是說,他生活有點苦碌,但簡樸豁達,在牢騷相、吐苦水之中倒也看很開,懂自己循環調理。中國文人常用「清貧」來自捧或捧人,挺裝逼的,倒不如「苦哈哈」三字寫實生動。講真,我看到這個師傅,會想起年輕時、小時候看過聽過的臉孔聲線。

後來他說(仍是詠嘆調):「台灣很好吧?看病、上學都不用錢。」我聽了詫異,表示並非如此,我們有健保,這個蠻好的!不過真遇上了事恐怕也是麻煩。至於孩子們上學,都要學費,不少學校學費很高的,當父母的很頭疼。他似乎誤把台灣當成歐洲先進的福利國家了。

基本上,以我的感受,以及我常去的小八咖啡的一位熟客(從大陸返鄉的退休台商)的共同看法,儘管台灣離社會福利國家的宏景與用心都還很遠,但在全球華人地區,以中產階級來說,生活最方便、舒服、愜意的地方還是在台灣(或說台北)。可講真,大陸在許多地方是有進步的,除了經濟還包括文明提昇種種,誠然,近年言論與創作自由給緊縮了,又好比我先前提到的廈門司機抗爭事件(這種階級抗爭很有左翼色彩)可能現今當局的容忍度亦做不到。總之,坐在滁州師傅的車裡,在這個午夜的浪漫裡(凡浪漫必有點感傷),我覺我有必要給他一點生活的信心,讓他的牢騷苦水與豁達悠然更可以得到一種「微妙的和諧」(套用蒲契尼的曲名與帕華洛蒂的歌聲),故此我告訴他大陸發展得很不錯的,台灣百姓過得焦慮煩惱的人很多的。換言之我不會把我和台商大哥的共同感受告訴他——台北還是最不錯的這方面。我覺你跟不夠熟的大陸朋友這樣講就是種顯擺,也變成樂見他們過得沒我們好。畢竟,他都來十五年了,生活上總仍差強人意,我僅能以一趟車程給予迂迴的祝福。基本上這也等於祝福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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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泉州第三天近中午,我攔下一車開往天后宮。這次搭載我的是從哪兒來的?這先賣個關子。

這位師傅大概三十三、五歲,宛若過動兒停不下來,很有活力來著,只要車子遇紅燈停下,他就按手機架子上的微信語音,和朋友來回談笑。這讓我想到以前台灣運將的「火腿族」,拿著小呼叫器一按一鬆,進行一種通信兵似的閒扯。百無聊賴。

讓我好奇的是,我鴨子聽雷,不但聽不懂他同朋友微信的一詞半句,亦辨識不出這是哪種方言。是說好比上海話、廣州話(俗稱廣東話)我聽不懂或零零落落的聽,好歹我可以識出這是吳語、粵語。說句不是冒犯的話,他聊的是外星土語,一種外星球的宇宙語之外的宇宙方言。我坐在副駕駛座,忍不住問他講的是哪裡的話。「我是客家人!」他立馬接腔。

這小伙(對我的年紀來說是小伙)十分爽朗有勁兒,且這般貌似用一種開心來說自己是客家人的,講真在台灣我也很少遇過,幾乎不曾。我是客家人!他說得挺大聲,好有朝氣。

台灣的客家人在客家庄以外的地方比較低調,在我童年時還記得街頭巷尾的大人們是不分本省人(此處語意是台灣的閩南人)與外省人都說客家人壞話的。如果是談客家人,閩南人和外省人一般都不用「本省人」來說、來歸納,會特別講是「客家人」。語意上本省人代表閩南人,至於客家、原住民(90年代正名的,以前俗稱山地人或高山族、山地同胞)另有所指。基本上,閩南人說客家人的是非,外省人也是,本省外省遇到了就一起說。大體而言客家人同外省人還是比較友好的(我的印象不一定對啦,可能我的生長環境是這樣),客家人笑罵閩南人、外省人自也有,但比較少和他們「聯合」一起罵第三方,或是看狀況、看各自成長環境的接觸。

林林種種因素,讓我從小反而對客家人比較嚮往,覺得他們其實最棒。主因是三姑六婆的浮誇聲音我感刺耳。我們蟾蜍山(我童年住的地區)有個彭老師常出現,她有時來我們家串門子,對我很好,嗓音熱情,他們說她是客家人,這我就記住了。她的笑音就是一種典型客家的熱情笑音,音場高亢且環繞。客家人講話有一種土鑼聲的杜比音響。

這小伙說他是江西宜春人。據我過去爬文,曾得知江西南部也居住了客家人。我心想人數大概不多吧?我在台灣遇過閩西的客家(大學同學的媽媽),其他大抵是粵東來台的客家人,不意這次在泉州能遇到一個江西省的客家人。問題是,如果是客家話,我聽不懂也可聽出是客家話,但眼前小伙講的一點也不像我聽過的客家話。此先略下。

我過後尋思,他對自己的「身份認同」如此自然暢快,可能是外地人口往大城市流動是一種正常普及的現象,也就是說,他不認為自己出現在當地是反常的、不正常、違格的。以泉州、廈門來說,包括自己省裡、鄉裡人的往這兒奔,外省外地的也奔來。大城市是塊大磁石。放在其他更大型的中國城市亦如是,且大城與大城之間的人也互相跑。這是經濟拓展、掙錢機會的吸引力。

但在台灣不一樣的是,外省人遷徙到台灣不是經濟原因,而是政治上被帶過來的。經濟原因會給人感受上比較自然,且本地人會認為外地人需要我們、依賴我們,不存在威脅感(說不好聽點是本地人可以維持某種高姿態),或反之相互依賴共榮(這是比較健康的心態)。而政治原因是突然從天而降的一種強迫接受,外省政權是接收者,過了四年這政權底下的百姓又成了難民跑來。所以在心理適應上,本省人覺得一切好奇怪,好暈。這個政權的文武大官要員多少是有姿態的,因為以前日本人不讓你們台灣人讀書、分田,現在我們給了你們平等的機會。這是好事。但因為姿態,也因為國民黨大員吃香喝辣才丟掉大陸的形象很差,這下讓本省人內心鄙視且憋屈。外省人(指權貴)可以歧視本省人,本省人無法歧視外省人,只能鄙視,但因為人數眾多,也能在社會上達到歧視效果,好比學校裡外省子弟少,這下可能變成弱勢。且又,外省權貴很討人厭,但外省小公務員、小軍官、以及號稱最苦哈哈的老兵,卻又是一副很衰洨的模樣,他們很吃不開,柴米油鹽的問題很窘迫,所以有的本省人看了會同情,有的本省人則打翻一船人,凡外省必度爛(除了提早退伍流落民間的老兵比我們慘),只因外省人一股腦幾百萬人過來,本省人眼花撩亂,無法看出與適應這種外省人的「混亂複雜」。

其實說穿了,這是階級問題,外省本省人是否吃得開,不在於族群差異,而是階級差異。沒能力沒門道的庶民,無論本省外省都只能苦哈哈(在老年代的本省外省庶民都很辛苦,至少是過得很質樸,1935年出生的黃春明、1950年出生的阿城都寫過他們小時候是用竹片、石頭、樹葉擦屁股的,阿城直到高一來台中旅遊才看過抽水馬桶,從這點來看就可發現有些台灣人把日本對台灣的現代化「功勞」放得太大)。反之有關係有背景的外省官宦、有財勢的本省地主望族,他們都是有門道的人,都有好果子吃,高高在上。

不過,寫到這裡,並非說凡富者必黑心無良,或當年或早年有錢人家的外省本省子弟就該感到罪愆,不是這個意思。他們生在比較富裕優渥的家庭並非他們自己的選擇,一個人是否有慈悲良善的心與階級背景完全無法劃上等號。我半輩子以來看過很善良慷慨的一些人,就是出身有錢家庭的,甚至他們更善良更慷慨(不是因為有錢才慷慨,而是時時懂得給出情意,人細膩)。

宜春小伙一邊放飛開車、微信語音,一邊接受我的「採訪」,雙方自是用普通話交流。他說話速度老快,說自己對泉州很熟,待過挺久,本來回去老家了,最近是來幫朋友代班,這會兒不想開車了,等等要趕去和朋友走棋盤。我心想,走棋盤是下象棋嗎?還是一種手遊,或什麼代號?但他話速很快,還忙著開車,我還是不打擾他好了。由是,關於宜春人的客家話問題,我也沒倒回追問。

其實,他是我遇過的第二個江西客家人。第一個是誰呢?竟然就是小八咖啡的一個新進員工。這三四個月來,小八(招牌正確寫法「CAFE 8」)來了一位大姐,不過我看她可能比我年輕,尊稱姐姐好了。起初,我們聊天時,姐姐說她是客家人。幾乎是一認識就主動告訴我。後來比較熟稔後,一次她上班前和我坐一起聊天,才曉得她是大約二十年前從大陸嫁來的,老家在江西贛州。我說你是江西的客家人!姐姐說是啊。一個多月前,十月初我從泉州返台,對她講我遇到江西的客家人了耶!是宜春的。她笑說,啊哈哈,那在我們贛州附近了,都在南部。我拿起手機,咕狗地圖,發現贛州離宜春挺遠的,宜春在中部,或說中北部。不過姐姐看了圖仍說南部,好吧這不必追究,約莫台灣彰化縣是中部也可算南部了都。

我問姐姐,他的客家話好像跟台灣差很大耶?還是其實類似,只是咬字腔調(音樂感方面)和台灣、閩粵的客家不同?還有,你在家鄉的客家話是什麼樣的?姐姐表示,她自己在老家講的方言其實不是客家話了,只是當地的方言。我心想宜春可能也是這樣。不過這可以證明,客家人無論會不會講客家話,世代傳承方面很清楚自己是客家人,客家認同很明白(用強烈來說不適宜)。我覺得當客家人實在很光采!內心有點希望台灣的客家人也可以大聲(不是兇的意思,而是爽朗)說:「我是客家人。」

關於宜春、贛州、江西的各路語言,我在網路查過,看得我霧煞煞,似乎有的江西客家人說客家話,有的說其他江西各路的方言土話。而福建有些西北山區也是講江西方言的,或說受江西方言影響。好比台灣脫離日本統治後,福建有兩個有名的和尚來台,一個是閩南的廣欽,一個是福建西北的慈航法師,據我爬文,慈航的家鄉在福建建寧,當地算是講江西方言。廣欽當然是說閩南話,他是惠安人(現在隸屬大泉州,在泉州市東北面),另外他是文盲,不讀經書,無書(師)自通又神通。

聖嚴法師講過一個慈航法師的笑話。這是油管上頭的短片,聖嚴談吃素。聖嚴說,白色恐怖時期,慈航被誣指是匪諜,和弟子一同下獄。放飯時,獄方拿來兩碗麵,重點不是粗糙難吃,而是裡面摻了很多葷腥。慈航拿起來就吃起。弟子提醒:「師父,這是葷的耶……」慈航說:「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不要問那麼多。」

聖嚴說著笑了笑,頗有「果然慈航夠禪」的意味。對了,聖嚴是江蘇南通人,靠近上海。所以他講話有江浙口音(即吳語區的口音,上海話、蘇州話、寧波話等方言均屬吳語),諸君留意他的一些咬字發音亦可發現。

話回語言和省份的重疊,粵東的潮汕地區,講的方言是閩南語的分支,基本上也是閩南語。以前張梗(張志忠)跑來台灣領導地下黨(共產黨的台灣支部),他就是潮州人,而且還參加過長征。兩萬五千里長征就是從江西南部的瑞金出發的,這裡是客家庄。國共兩黨很多第一代元老是客家人。這略下,扯太長。張梗後來被國民黨槍斃。

對了,姐姐的老家贛州,也是有名的歷史古城,但贛州也特低調,比泉州還低調。基本上有個「州」字的地方都有其不容小覷的底蘊。

在前往天后宮的沿途,宜春小伙一路很忙(沒錯,微信很必須,囧),他有青年世代的活力,也透出一種老成靈光。我說到,我前天打車,載我的司機大哥是從湖北荊州來的,他說自己年輕時就在泉州當兵。宜春小伙立刻說:「噢!那是桃城。」看來軍事單位集中在那邊?小伙真的對泉州這麼熟哇?

這位湖北荊州大哥,下回分解,此人酷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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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由於泉州此行並無特別作田野調查之意,我沒把交談的司機都來幾張留影,人走了就走了。所以在此放上的照片都不是本文中我搭的車。但也是泉州的司機沒錯。另外有剛出機場(泉州晉江機場)。泉州街景。承天寺門口的小對聯,弘一的字。我在桃園機場行前留影。天后宮的香爐、柱子。承天寺的全圖雕飾。承天寺內。以及慈航圓寂,于右任的輓額「光明自在」。這字很棒。慈航的足跡遍及台灣、緬甸、印度、星馬。1954年在台灣走的。

圖:https://www.facebook.com/wcer.zhang/posts/2514595768824759
張序楓 發佈日期: 2019.12.07 發佈時間: 上午 5:53
噁心的無線電視台冥視剛出現時,播報的是閩南語新聞。直到人渣黨上台阿騙當政後,開始從各個方面下手對台灣省民眾進行洗腦。印象中是從這時候開始不播報"閩南語"新聞了,改播報"台語"新聞。人渣黨對於操縱文化認同的手法真的是既粗糙又有效。
張萬康(綽號尻尻、尻仔、老尻) 發佈日期: 2019.12.07 發佈時間: 上午 1:57
泉州府行-7

《計程車司機》片中,一個美國政客在紐約搭上勞勃狄尼洛開的計程車。政客對勞勃以狗腿的口吻說:「我就是從計程車司機身上學習觀察紐約的!」類似有句這樣的對白,和原句可能有誤差。撇開政客的身份,不以人廢言,他這句是沒錯的。

尻非政客,乃旅客也。人到泉州,台客遇泉客,亦是好的。

這次在泉州搭了十次計程車,約莫有六位是「泉客」司機,其他四位是「外省」司機。外加搭了一次老泉客的三輪車,以及搭了一次退休公務員的摩滴(又稱摩D,以摩拖車當計程車的載客行為)。以這十二次的經驗,當作認識一個城市、民風的參數可能不夠,但我以為能寫出來,亦是好的。

一友人近日對我笑云,胡蘭成寫東西,有事沒事很愛來一句「亦是好的」,讓友人感到好煩人,臉上八條線。我答覆,你有這個看法亦是好的,唯盼你不要咬著雞巴頭不放,胡蘭成是有滲屎(sense)的人,終究是一奇才,高人。

「咬著雞巴頭不放」乃服役期間我們禮砲連連長的口頭禪。他是條客家漢子。他常用國語厲聲咆哮這句。好比某某某你不要咬著雞巴頭不放!或將之用來罵全連,主詞改成你們,亦是好的。

正經回到主題。有一點必須說明的是,我和泉客司機的互動交流比較少,原因只是,純屬巧合。

是這樣,有時我是和泉州友人一起搭的車,我怕我太愛同司機沒話找話烙(落),讓友人覺得我很怪,幹嘛問些笨問題、幹嘛打擾司機、少見多怪的死老宅,凡此種種,我怕丟人,或說我和友人默契畢竟不夠。故此,在泉州的那幾天,通常我一人打車(搭車)才放膽同司機瞎聊。也巧,我一人打車時多半遇到外地來的司機,故此和他們擦出的否花(火花)比較多,和泉客司機相對就少。

少歸少,其中我和兩位泉客司機產生瞬間交流的狀況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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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我和兩位泉州友人打車從洛陽橋返回泉州。好的,先講一下洛陽橋。這一講就會離題講很久但沒辦法,總之還是那句,亦是好的。

洛陽橋是北宋時期興築的一道跨海大橋。這橋很長(長1500米,我來回走了3千,入夜後仍天氣燠熱,走得我一身汗),它是石橋,乃中國四大石橋之一,也是古代唯一一座跨海大橋,且至今老橋遒健。名叫洛陽,據說是古代泉州人、閩南人說自己是從更古代的河南、洛陽南遷來的,覺這一帶和遠方家鄉很像,所以眼下這條江叫洛陽江,橋就叫洛陽橋。說是跨海,我覺是「號稱」。它其實是橫跨洛陽江,只是說這邊離海口很近了。類似新北市的淡水,這裡靠河口,但遊客已當作來了海邊,不必到淡海(地名)那個真正的海口地形區域才算海邊,至少心理感覺上淡水是河也是海,都算。也有可能洛陽橋的這一段江水已是鹹的,這我不得而知(爬文不夠仔細,亦是不好的)。

督造洛陽橋的是泉州太守,蔡襄。沒錯,大書法家蔡襄,北宋「蘇、黃、米、蔡」四大書法家的蔡襄。老蔡正好也是福建人,莆田一帶,算閩南了,同媽祖林默娘都是莆田人。

洛陽橋在西元1050年完工。其迷人強項在於,古人怎麼搞定它的?在建築、土木工程上,如何辦到九百六十年來都沒垮掉?基本上它在古代就利用這裡的養殖漁業。首先,它將橋墩與一種船型的托(地基)銜接在一起。然後讓牡蠣爬上去,整個黏住,有縫也沒縫了。這些牡蠣世世代代去幹(fuck)橋墩,颱風與地震來了也幹不倒。所以洛陽橋等於從洛陽江長出的巨靈聖獸。

以上細節或專業上我可能說錯,請大家自行爬文。我比較好奇的是,蔡襄的書法,是否從洛陽橋的人工與天然的法則,以及橋、江結合的「訊息」得到啟發?

我對洛陽橋這個景點,基本上有點失望。可能我去的時候是黃昏剛過,甫入夜,視線上比較模糊(奇怪為何不做點好看的照明?可能怕破獲古蹟?可是從景點入口進去的路就很長一段了,這條路也超暗的)。總之我覺得江水不美,淤泥、醜雜草、廢棄的船隻,整個都讓洛陽橋變成可憐的橋。當然這不能責怪草,亂草也有生命力沒錯,問題是那個亂草有種可憐亂冒的憋屈,不像快樂的亂草。

其實來走橋的人還算不少,附近居民也捧場會來晃晃,攤商也會過來。居民看來很喜歡在橋頭小廣場唱卡啦OK,而且都唱台灣的台語歌,讓我想到台北大稻埕、關渡的河岸入夜後也好多人來唱卡啦OK。從庶民角度來看,很親切且活力。只去過大稻埕、關渡的人,以及只來過洛陽江的人,都可以感受到這種草根性的魅力,不用相互作「閩台一家親」的對照也足以成立。問題是,魔音穿腦。無論我在台灣或泉州都一樣,草根我肯定,很台、很泉我都肯定,但說真的,有時(我想說常常)感到吵死人。當然這是角度的問題,也是文化很難去論斷、介入的一種趣味,也是困惑。這我是從美的角度來感受的,與知識、階級什麼的都無關。你說尻仔,你看不起庶民哦!嫌人低級。並沒有,我只是嫌他們吵了一點,那個分貝數值讓我耳朵不舒服。真要說我比較看不上文青與學者。

所以說這要怎麼結合?我不知道。這我在本系列第二集談過,這是很專業的工作計劃,新舊民俗的庶民味(鄉土氣息)、文青風(文創)、學者與專家的規劃,如何相輔相成,我講不出,我這種人只能坐享其成。洛陽橋本身很荒涼寂寞,雖然這裡很熱鬧但讓我感到遊客本身也很可憐,洛陽橋的橋面周遭亦有一種寒傖的黑漆漆之感,大夥兒不知道在樂什麼?我爬仙跡岩感受到的清新可能勝過這裡。可如果你問我,老尻所以去了泉州就甭去洛陽橋了是不?那我還是得說,該去。這裡離泉州的鯉城區有點小遠,位於洛江區,我是和朋友打車來回的。

不過洛陽橋的照片,奇怪,都超美。我帶回一本以洛陽橋做專輯的文青刊物(HomeLand,家園),裡面的照片都很美!拍得很好!不是那種俗豔的美(上集我在網路抓的圖,有兩三張開元寺就拍得有點俗氣,但我還是放上來,好玩咩)。而且從這本刊物可以看到,政府與文青合作在活化這裡,把這一帶的老文化都做了深耕與重視。這些都是我返台後翻閱才發現的。他們到底還是有用心的,只是……算了我沒法談太多。

我相信很多朋友得知泉州有這樣的一座悠久奇詭的石橋,必然是十分吃驚的。所以說泉州號稱「古老低調」是真的。除了「三大叢林」的三個佛寺(這說法可能從古代就有了,至少民國時期就有人這麼說),通往洛陽橋時所經過的少林寺,那也是響叮噹的名聲,嘖,我去了才曉得,可泉州人好像覺得沒什麼,是說他們認為你不知道是正常的。它這地方俗稱南少林寺,裡面的武學啊、功夫啊的那些,自古就很猛,猛到曾有三個皇帝下令燒光。可它都還是會復甦的,文革過後也還是要再來,誰怕誰。有名的廣州武師洪熙官,在南北少林都待過,小時候看的港片有他的大名。

在我小時候台灣有個電視劇「西螺七崁」很紅,講古早台灣武師的故事,可我當年有個疑問:「他們的武功,能和大陸的武師比嗎?大陸那麼大,人才那麼多,台灣歷史那麼短……」我這沒看不起咱台灣人的意思,只是說事實。然而知道南少林的脈絡後,這就通了!知識的仁督二脈就通了。台灣的武學、功夫傳統就是來自南少林。至少「有影」。說到底泉州(算)是武術之鄉。我們平常講河北滄州、廣東佛山等幾個地方是武術之鄉,搞半天泉州也是。至於泉州為何低調、保守、隱身術一般活著,這可能跟明清兩代的地理歷史變化有關(地理指晉江淤積使港口凋零),也和泉州人、閩南人的天性和後天養成有關,以後有空再說。

又,有一本小說不紅但很好看,阿盛寫的《秀才樓五更鼓》,內容有些細節我肯定說錯,但大意是這樣,日軍登台後,中南部有一批結拜兄妹的俠客,在日軍控制台灣後仍搞反日活動,這幾個人真的會中國功夫,甚至有點近似武俠小說的功夫也會。現在回想起來,這也可能(或說必然)傳承自泉州南少林、閩南武風。記得阿盛在後記寫,這批俠客裡面其中有個么妹,在反日的時候不滿二十,但九十多歲時仍健在,阿盛跟她說過話。

尻仔在談這些歷史接軌時,在此還是要多此一舉諄諄地說,我們不是說台灣人假若武功不行,假若真只會小打小鬧的兵器與拳法,就要抬不起頭,不是這意思。也不是說,哦!假若這些功夫武術不是從閩南來的,這些祖先的功夫就不入流囉?不是的,我們談的只是事實,他們的本事有個軌跡脈絡可尋,原來如此。要談的只是四個字,原來如此,或再四個字,其來有自。您老如果認為這些不重要,亦是可以。真噠,這沒法勉強。您老也可以認為您比較懂台灣,或認為台灣人早就青出於藍,勝過閩南人,這就不是亦是可以了,這叫你我之間沒得說,沒法對話了,因為尻仔認為人與人之間是平等的。

「台灣優先」乍聽是沒錯的,尻仔也贊成,但其中似乎隱含了「台灣優越」,這好不好?到底是咬哪個雞巴頭不放?請連長出來告訴我得了。

還有,假設泉州少林寺根本是瞎鬧的,自古就是來亂的,功夫是虛的,亦是可以!像我就認為民國時期的西北軍很白爛,但他們有種雜牌軍的氣魄,我喜歡。又白爛又有叫小。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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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洛陽橋歸程中,泉州朋友從手機叫了一部類似我們台灣U-ber的計程車。過程有點大費周章,只因朋友不熟這裡,司機在唱卡啦OK的橋口附近等了老久,雙方就這樣錯過,於是我們一行三人又走了老遠,去另一個出入口等他。兩個地點距離老遠。

此時,終於雙方又聯繫上,我們仨必須過馬路去等車開來,這條路很寬啊,行車速度之快,到底有沒有斑馬線(好像沒有),很危險!我覺當地政府、中央政府都沒有好好重視這個景點。朋友率先過馬路,用跑的,不光我覺危險,另一泉州朋友也覺危險。

說到過馬路,以前我哥們俞四爺就說過,大陸人過馬路是一絕。他們的車都超快,愛按喇叭,他們的行人卻無視,自由穿梭馬路,妙的是不會有任何擦撞,交錯自如,彼此透明。景象很亂但總沒事,很少看見事故或衝突。不過總的說來近年有提昇了,或是看哪個城市。據說看到行人過斑馬線必停,這種風氣在有些大城市可能比台北的狀況還好,還安全。主因除了行超安全與禮貌的宣導,也與罰則、罰款有莫大關聯在。你沒停下,你會被拍的,攝影機會自動告訴警察你沒停。此外愛有意無意的鳴喇叭的習慣,據說在某些大城市也開始管制。泉州倒是沒有,叭叭叭挺吵。你在別的車子或行人背後一直按,或反之他們在你身後猛按,雙方都不會放在心上,換成台灣早就幹架了。「叭叭叭」在中國全國各地簡直是一種陌生人之間的問候,「嗨你好」這樣。所以走在路上一直聽到全城問相互問好(掩耳)。

卻說那位司機大哥終於順利成功載運我們上車。他年約三十五到四十五之間,頭上反戴著一頂棒球帽(或說嘻哈帽)。人很有耐心,有說有笑(講普通話,當地口音),談了一下為何雙方錯過與苦等。主要是我朋友搞錯,但他不以為意,很有韌性與修養。他只是習慣把一件事辦好,把任務完成,給我這種感覺,很nice的大叔。感覺此人平常有點暖心,但重點是他很灑脫,這種人的三觀挺素樸美麗的。台灣也不少這樣的人,是不是~

一路順暢,這位師傅把我們搭載到泉州市區,這趟車資我早已向朋友講好我來付,不然老讓朋友用支付寶一下子解決,比快我比不來。兩個朋友都先下車後,正好我同師傅獨處了耶,所以可以「告白」了?(好像是喲)~付錢、找錢之間,我又羞赧又勇敢的假裝順口說,我覺得你很酷。他以泉州口音哈哈大笑曰:「我今天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說完了一位司機。還有一計程車師傅、摩D駕駛、三輪車伕沒談到,三者也都是泉客,前者個性有點小古怪,最後一位有點小鳥詐但無妨,以後有空再談。中間那位值得一說,他熱情帶勁兒,我搭他的電動車(小機車)一路聊開。也是用普通話交談。他六十多歲,強壯結實,皮膚黝黑,但臉上氣色有光,從公務員一職退休後寄情國標舞,順口帶了一句有的老師是台灣過來的。摩D是他打零工玩的。

當時我在承天寺對面等計程車時等不到,每部車都已載客,下班時間車超多,暫時點了根菸。忽然他停下電動車,問我去哪,談了價錢就上了車。

上車前我問,呃,要戴安全帽吧?當時放眼四周,戴的人很少,但我在台灣習慣得戴。他說你想戴也可以,說著示出帽子,我說那不戴好了。想想入境隨俗就好。我說但我在抽菸,他說你上來抽啊。他載我繞來繞去,抄截徑,得意表示,計程車司機不會走這個路的,不然賺什麼?他們都走大路。

一路漫談,他宛若導遊,對我興歎泉州的變化,也談日常種種。我說他看起來年輕,他叫我猜他幾歲,我說五十吧。他仰天朗笑,樂不可支,我六十好幾啦。其實我疑似有點故意把他年齡減少。但講真,很多人真的年齡很難估測,總之我想讓他高興,而他也果然很配合。這種感覺蠻好,你會心裡謝謝他願意接受你付出的善意。他這人很陽光,騎車載我在車流中扭來扭去的技術彷彿就是國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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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
除前兩張我拍攝於洛陽橋,其他出自《HOMELAND家園》雜誌143期(洛陽橋專刊)。

圖(臉書):https://www.facebook.com/wcer.zhang/posts/2512928812324788
張萬康(綽號尻尻、尻仔、老尻) 發佈日期: 2019.12.07 發佈時間: 上午 1:54
泉州府行-6

泉州開元寺的東西塔(我個人稱之為雙塔),一個叫東塔,一個叫西塔,大家都稱東西塔。

東塔叫鎮國塔。高度48米多。西塔叫仁壽塔。高度45米多。

東西塔是佛塔,各由一名禪師負責興建。前者獻給釋迦牟尼佛。後者獻給阿彌陀佛。

東塔在唐朝(西元865年)落成。西塔在五代(西元916年)落成。前後差51年。

它們起初都是木塔,都毀損過!之後改建磚塔,但又遭毀損,所以南宋時期改建石塔。在重建工程上,西塔比東塔早十年完成。所以說東塔先誕生,西塔則是先復活。

這次重建的雙石塔(1237-1250年興建與完成),一直延續到八百多年後的今天。

其間,歷經明朝萬曆年間的八級地震,以及多次颱風,都屹立不墜,頂多小修,不必大修。可見古人工法了得,也可見閩南祖先很強。

雙塔外觀有何不同?看起來不都一樣?這問題很專業,在於上面浮雕的神像動作不一樣。好像是這樣。

更專業的知識,大家可以爬文,或來當地讓導覽員講解。中國各景點的導覽員實力都很強,不下於友驊、澔平與哲青。真的,不是說笑。自由行也是可以找導覽員,不找也可。此外也有3C導覽之類的。

東西塔都是五層八面,真的是八面玲瓏。每一面出現兩尊佛像, 一個塔就有80尊的佛像,雙塔共計160尊。

兩者的80尊,動作、姿態、造型、身份,各不相同。西塔的特色之一是,出現日光菩薩、月光菩薩,他倆乃藥師佛的左右護法。

向來,佛教的三大「首領」(世尊),釋迦牟尼、阿彌陀佛、藥師佛,三位世尊是齊名的。故此,在東西塔的安排中,乾脆把藥師佛也納入阿彌陀佛。或者這樣說好了,藥師佛自願隱身,但派兩大護法給阿彌陀佛助陣。這部分(可能)是我亂猜的,因為古人總認為沒給藥師佛來一座塔,金拍謝,可再蓋怕麻煩,權宜取捨下就這樣安排置入了。如果當年知道雙塔的歷史典故,興許在《道濟群生錄》中尻仔會提出一些新見。即日月光這一雙菩薩為何如此重要,得讓他們搶戲是有緣由的。

此外,東塔的各神佛,有階級順序。西塔的神比較有「進步色彩」,大家平等,連昭明太子(梁武帝的兒子)——蕭統也混進去玩,他小哥也搞了一尊。

當時,昭明太子31歲就病逝了,國人都喜歡昭明太子,說他是一個很有品的好文青,大家好不捨。於是國人說他是上西天去當如來佛的文書了,然後他的虛幻美學的地位就更高了……得兒勒,西塔給他搞一面浮雕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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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尻仔奉上開元寺、西街一系列照片。前五張是我從網路抓的。然後才是我拍的。

只因開元寺就在西街。這裡是一條小吃街,是日市也是夜市。

開元寺裡面相當大。大雄寶殿完成於唐朝(西元686年),所以雙塔是179年後、230年後才喬落去的。

開元寺裡面像一個小國家似的,裡面又分許多寺院,並且有博物館(內有一艘1970年代打撈上岸的宋朝古船)、郵局(兼賣紀念品),還有一個安養院,記得好像還有醫院。

開元寺、西街在老城區,即鯉城區。此區尚有承天寺(比較哲學氣息的地方)、崇福寺(北宋建的尼姑庵)以及各種佛教、道教的寺廟。整個大泉州地區,大大小小超過一千年的廟有41座,最有名的大多集中鯉城區。

鯉城區乃因泉州形狀像鯉魚而得名。所以閩南語的「你好」,許多人寫成「鯉好」,表示泉州府的問候這樣。

泉州又名刺桐城,因為這裡自古很多刺桐花。而泉州在古代被阿拉伯人、波斯人,以及義大利商人馬可波羅,都稱作「zayton」。這聽起來像刺桐,只是巧合嗎?有個說法是,阿拉伯人把橄欖叫zayton,又以橄欖代表和平,他們覺得泉州好棒棒,人民好和平友善,所以把泉州府就叫zayton。

其實是這樣,「泉州」這個發音,阿拉伯人覺得拗口。可他們發現泉州的綽號刺桐,發音和他們的橄欖相似,好唸多了,於是就這麼喊下來了。當然,也不能說泉州人愛好和平是穿鑿附會之説,只是緣由在發音才是關鍵。

十四世紀中葉,一個摩洛哥旅行家在他的日記中就鬧了個笑話。他來到泉州後,寫說,奇怪,這裡名叫橄欖,但我在這裡都沒看見橄欖啊。講真,齊豫唱「橄欖樹」的時候搞不好也沒看過橄欖。

英、法文的Satin在中文是「緞」、「緞子」的意思。Satin其實就是指泉州。Satin與Zayton(zaytun)有關聯在的。這方面的淵源引證,論述推敲,我會貼在底下。

照尻仔的考證則是,從山上或天空往下看,開元寺的雙塔,就成了二筒。古人早就愛打麻將,泉州人以開元寺為地標,喜歡說我們泉州府有二筒,聽牌摸到二筒要加兩台。這二筒的閩南語發音就是zayton。刺桐花其實原意叫二筒花,而泉州府的綽號就叫二筒(人稱二筒之城)。——以上是尻仔瞎掰。

這系列照片是2019年「十一」連假的頭兩天所拍,所以遊客非常多。平時也多,但沒那麼多。因為正逢他們的十一國慶,大小國旗也比以前多。遊客們大多湧去開元寺、西街,整個景觀很活力鬧熱(也有點亂)。承天寺的遊客少了很多,足鬆適(台語)。

照片中可看見西街口子上有一個白色的西洋鐘樓。民國時期,1934年蓋的。當時一軍閥看上一個護士,晉江縣長強迫護士嫁給軍閥,導致護士自殺。為紀念護士,平息民怨,蓋了這座鐘樓。

西街有個隸屬政府的文創館(西街遊客服務中心),裡面的紀念品比較潮。從這個文創館上樓後有個天台,正對佛塔,不少人在此留影。

街道上許多電動車的造型精巧好看。有一張是U-Bike,與台北的同款,同是捷安特出品。

值得一提的是,木心出現了,我愛喝的椰子汁也出現了(泰國進口,十分便宜,超大一顆,7元8角,綠殼被機器剝掉,打個洞就可以喝)。系列照片中有一個餐廳門口,及其午餐器皿、桌墊上頭,有用到詩人木心的句子。這不是鯉城區拍的,而是在豐澤區(泉州比較新潮的區域,緊鄰鯉城區)。另外我最愛的羊肉串,包括維族的店家、店內維族小孩,那幾張也是在豐澤區。其他都是在開元寺、西街所拍。請笑納,隨喜。

附錄:Satin(緞)與泉州的關聯。
https://reurl.cc/ObLqgg

圖(臉書):https://www.facebook.com/wcer.zhang/posts/2511687715782231
張萬康(綽號尻尻、尻仔、老尻) 發佈日期: 2019.12.06 發佈時間: 下午 8:50
(泉州府行4與5兩篇。寫於11月)

泉州府行-4

因台灣逐漸入冬,鄙人決定早睡,放假一天,暫時不作夜間撰述。本集僅奉上天后宮一系列照片。

泉州天后宮,興建落成於北宋時期(1196年)。莆田的湄洲媽祖祖廟歷史更久。

泉州天后宮,分成山門(大門)和兩個側門、正殿、寢殿、博物館。山門進去後有一戲台,台上有一壁畫。大致這樣。

我拍的山門有人穿古裝在拍照,只因大陸近年有些人流行穿漢服在街上走路、拍照。漢服是統稱,款式很多,大多年輕人穿。我感覺有點受京都(有人穿和服在街上走路或拍照)的影響,也受cosplay、動漫風氣影響。那些衣服融合古今各種元素,是他們自己做的,或設計的,或買的,好像是這樣。

進去山門後,正殿拍完,我回身拍戲台。
媽祖的神像很大一尊。面容和順清正。

接著去寢殿,再來博物館。其中有一張四傻看烏龜,朋友說很經典。他們是本地人、大學生,我跟他們交談了幾句。說四傻是說笑,應該說是四宅(喂)。總之他們人蠻好,挺淳的,由於宮裡有一水池,幾隻烏龜一直游去爬水管,他們四個忽然看傻了,所以我拍下來。他們的神情有點呆萌思春狀?總之會觀察動物的人是好孩子。我不知道他們想啥。

後面幾張是步出天后宮後,見正門口左側有一四果湯老店,也賣泉州小吃和關東煮、炸物。我沒進去吃,但在門口找椅子休息。我的留影是一寧波老爺爺幫我拍的。順與他聊了許久,他的寧波口音我聽不大懂(我懷疑他根本講寧波話......他努力講普通話老半天還是很寧波),但交流愉快。他從前在泉州待過幾年,這次全家舊地重遊。

最後一張是四果湯老店不遠的三輪車伕們,在休息等客人。生意一般都不怎樣,但他們很習慣。背景有一部白色的觀光專車俗稱「小白」,算是三輪車伕的勁敵。小白隨手招車就隨處停(但天后宮設站。照片中一女在站內滑手機),只要兩元,告訴司機要到哪都可,但只限定在老城區才有這種服務。老城區(鯉城區)是觀光熱區,古蹟林立,民屋低矮,老味十足。本地人也常搭小白。

(好吧,追加兩張。我搭三輪車拍的車伕與街景。當時前往號稱「最勇敢的泉州人」李贄的故居。李贄是明朝的一個文人與官員,在獄中自殺。聽說學問與勇氣都很大。我不知道走一百公尺就可抵達,累了,好玩搭次三輪車,五元起算。當然我只花五元即可。到達後我說怎麼這麼快!......
告辭李贄故居後我去搭小白,二度前往承天寺。這才是最後一張。是我從小白上頭拍的。小白右側沒有車門,上下方便,拍街景也方便。)

以上是照片簡介。媽祖婆保庇。有看有保庇。沒看也保庇。大家順意。

圖:https://www.facebook.com/wcer.zhang/posts/2509808299303506

泉州府行-5

在泉州的第三天,下午從天后宮搭「小白」觀光車,前往承天寺。(對了,搭車,他們說打車,長久以來都這麼用,93年我第一次去大陸就發現這類用語。)也奇,照理說我在天后宮附近的市場吃了一頓免費午餐,吃很飽,怎麼肚子卻餓了,想必在天后宮、李贄故居消耗不少體力所致。

承天寺,我是三天內二度造訪,對這一帶自不陌生。大約三點鐘,在寺門口下了車,往門口左側沿途走下去,越走越餓,什麼店面都有,空間上很有設計感的服飾店也有,就是沒賣吃的,總不能買衣服吃吧(冷)。走了許久,經過一個賣本地土產的老雜貨店,一些糕餅擺放在門口,我看了看,心想不是熱食,又想,走下去仍無熱食怎辦?算了,往下走!這一走,後悔了,真的沒再見賣吃的。此時一個瘦高的行人經過,約莫二十四五歲,我朝這小哥搭訕,請他指引吃飯的問題。

小哥以普通話(略帶閩南口音但算普通話很不錯)表示,這一帶都沒吃的,你得往西街、開元寺方向去,過幾個口子左轉云云。我表示我這兩天都在那一帶逛過,我明白。然我內心叫苦,這相當於台大到師大的距離,有一公里吧,體力充沛時慢慢走過去是可以,現在實在虛脫。

其間,他一直說「往上走、往上走」,我心想並無上坡路段吧?後來才會意,就是往下走、往前走、直直走的意思。何況反過來想,往下走、走下去就一定是下坡路段嗎?後來求證大陸友人,估計是那小哥自己的用法,或他的生活圈裡的用法。

我見這小哥笑容可掬,順口又問,崇福寺離這裡遠不遠?只因這兒我沒去過,橫豎它是列位泉州「三大叢林」的佛教聖地,開元寺、承天寺我都已拜訪。可能我的心狀是,不然改問你一個你可以讓我得到收穫的題目答案好了。不意小哥說:「崇福寺?沒聽過。」我說:「泉州三大叢林耶!」他訥訥笑著。我問:「你是本地人嗎?」他笑說是啊。我說,麻煩你百度一下。他聽了燦笑開來。兩人別過。

此時我心想,再走下去我會軟腿,只好掉頭去找前經過的土產店。氣虛間走到後,發現門口陳設的食品中,有一種類似台灣綠豆椪的土產(名稱我忘了,內餡並非綠豆椪之類)。我研究了好一陣,這可能是店內所有食品中相對適合我的。隨後店裡一個小哥出來為我解說。這小哥的泉州腔調與胖壯外型,貌似顏清標的兒子顏寬恆。(按:台灣中部海線的台語近似泉州話,顏清標的台語就很泉,譬如「去」的發音是「顆」。)我們用普通話一問一答,我說分甜鹹兩種,我該買哪種,他建議鹹的好吃,大多人買鹹的。我尋思這得多花錢(記得是多五元?),問半天、選老久,其實壓根還是不想吃這個。

我乾脆告訴他,我很餓,走好久找不到吃的,剛剛遇到一個年輕人說這附近沒吃的,得走到西街。胖壯小哥略扯起嗓門道:「怎麼會沒吃的!哪兒都有賣吃的!」不等我問在哪,他叫我直走到街口就有。換言之,我若不問「往上走」小哥,再走幾步即可發現。接著我說,那我可以不買這個(土產)嗎?他表示可以啊,沒事的。我說可是我問了你好久甜的鹹的什麼的,不好意思這是。小哥露出體貼而瀟灑的笑容說,沒事,沒事,要我快去找東西吃。我心想,顏家父子人真好(啥啦)。

這下我士氣大振,那土產店的外觀土土的,賣的東西也土土的,我沒看到其他半個客人來買,小哥卻那麼海派大方。不過或許這家店不容小覷,它有它的老主顧,或年節時生意頂好亦未可知?……於是目標明確了,體力就覺得不浪費了,步行一陣經過一炸物攤,緊鄰又有一家小吃店。於是我選了這家「阿斌小吃店」。感覺這是很台、很閩南味的人名店名,有親切感,必得恩惠照應唄?

阿斌的狀況是這樣。店裡三個大媽(或說大姐)擔任店員,聽她們講話就是四川(或說西南)口音。她們正坐在店裡一張桌子閒聊,兼做點備料的活兒。一旁一個閩南口音的本地大姐,看來是客人,吃飽飯了閒著(不是罵人意),也正同她們仨話家常。此時店內不忙,算放空時段,但這家是24小時營業,我去了他們得管飯。裡面賣的是自助餐,一排排的菜餚排過去,看起來賣相不怎樣,內容也不是啥川菜,但總歸是中華料理,方便就好。我點了豆腐、蔬菜、炸肉條,還有一個什麼菜我忘了,或是就這三樣。配上一碗米飯。可以吃飽,味道也還行。總共18元。這價格在當地算不算貴,我很難說。比台灣現在的自助餐算便宜些,甚便宜不少。

點餐時,我順問招呼我的大姐老家在哪,她說從重慶來的。感覺她和同伴們一起來泉州謀職(謀生)。我到晉江機場後,搭載我來泉州市區的計程司機也是重慶人,年約五十的大哥,來泉州、晉江不到一年。這三位大姐的作風,怎麼說呢,調調與台灣店員總不大一樣。台灣講究服務業,招呼客人的方式會讓顧客感覺到「這是服務業」,多半親切,或形式上得禮貌(也習慣了禮貌)。她們仨挺隨興的,但也不是我們當兵的那句「把方便當隨便」,說她們在鬼混不至於,但類似有點慵懶。但那也絕非懶惰,而是一種大家方便就好的方便。她們跟我講話的方式,不是台灣或閩南風格的人情味,但她們有她們的那種不囉唆的自然。在我感覺是種天性瀟灑(或浪拓XD),她們自己肯定不覺得這叫瀟灑與否。

插播,如果是在泉州稍微高檔的餐廳(譬如商場裡的美食街或中高級餐廳),服務業的感覺就會顯示出。服務生(很多外地人,年紀大的服務員還挺多)大多示出某種服務業的禮貌口條,但音調不會像台灣服務生或店員那麼大聲或甜潤——台灣有不少年輕服務生笑得很自然,而且比前幾年的服務生普遍上更自然的微笑,另一種則是很形式化表演的那種,「為你做一個XX的動作」之類,讓客人正襟危坐無法放鬆,——但總之仍是挺有禮貌的,所以大陸真的早就進步啦,無論這是不是學習台灣的,總之我覺挺好的。他們的服務生不像台灣那麼愛笑,我覺那是因為很辛苦,客人們都好多!忙翻,我可以感覺到上司盯他們有點緊(或許是我錯覺,但店長或幹部的某種德行我還算敏感)。很多大姐大哥遠從外地前來,一聽就不是泉州當地的。在泉州四天三夜裡我遇過青海來做酒店清潔工作的大叔,年約四十,倒不是我住的那家酒店,但總之我們偶遇時聊了很久。大城市裡很多外地人來找生存機會可想而知。泉州不是大家熟知的北上廣深,只是地級市,外地人都這麼多了……

上面兩段要講的是,大陸人的禮貌不會像台灣那麼殷勤繁複,會作那麼多、說那麼多。或許他們那樣就是一種將將好,也或許台灣風格會多作一點但也不叫多餘。我覺得都挺好的。

話說一邊吃一邊聽到,閩南大姐(用普通話)問其中一個貌似帶頭、領班的大姐(即招呼我用餐那位),你會想回重慶嗎?前後脈絡上,感覺得出大姐她們在泉州很多年了。重慶大姐說,還是會想回去。巴拉巴拉雙方講了一小段這個,意思就是雖然想回,回不去了。重慶的生活物質水平與房價種種,很難。此時閩南大姐一時無語,恍若同情,又恍若好奇。閩南大姐看似是陌生客人,並非熟客,不然這種問題應該不值得她好奇,常來者早就問過或知曉這些。

此時午后的陽光射入,給我一種時空穿越感。在我年輕時期以前,台灣許多本省人(尤其女性)對外省人亦有一樣的同情或好奇心。她們會認為,天吶,北杯、婆婆你們離鄉背井來台灣這麼多年,想不想家呢?回去過嗎?(1988年後可以回去後會問)~從閩南大姐的神情,我看到當年本省姑娘對外省中老年人的一種憐憫、好奇、疑惑。等我回過神來,閩南大姐飄然離去,走出門外的動作很自然瀟灑XD(大陸人一般舉止都比台灣人感覺瀟灑俐落,閩南人也仍是。這大姐也沒說啥再見、嘿你們忙啊我先走一步啥的,要閃就閃了。)

接著剩我一個客人,我和三位重慶大姐閒聊。我隨口找話題說,我剛剛是搭(打)小白來的,咦,重慶有小白嗎?那領班的大姐說:「哈哈哈我不知道,我二十年沒回重慶了!」

我聽了內心小蕩一記,想起一事,問說,之前和你們聊天的那位大姐,不是常客吧。她們說是常客,常下午來聊天。我尋思,人與人之間,有些話題總是不斷重複。可能是好奇、關心,也可能是沒話找話,或只是順口又聊起。我想像,或我的直覺,那位本地大姐也可能日子有點寂寥,需要人和她說話。當然這是我瞎猜的,人家她們幾個很熟就是了。

其間問到她們的工時,我現在忘了,若沒記錯是12小時,晚上七點她們仨會下班,或三人的時間不同班但重疊,總之還另有員工。阿斌是誰我忘了問。

我們四人有一搭沒一搭,她們仨有時進進出出,忽然領班大姐急忡忡問我,停在店門口的車子是不是我的!警察正開罰單,得趕快去開走。我一看,是一部高檔大型的寶馬汽車(BMW)。我說不是我的。此時一個大姐對領班大姐笑說:「他都說他搭小白來了!」四人一起朗聲笑開。

因順我出去抽菸看看那個車子。此時一個媽媽(感覺是閩南人但不是泉州本地人)帶四個小餓鬼模樣的小孩急速走進阿斌。感覺氣質比較底層。大姐招呼他們要地瓜稀飯還是乾飯,以及招呼點菜。

抽菸時,心想約略學妹從荷蘭寄給我的這頂草帽,戴上來顯得挺潮,讓她們誤會我開寶馬。有點小爽。阿斌的旁邊是一個婚紗店。挺熱鬧的商業區。不過阿斌的食物菜色啥的,我覺很多泉州人可能看不上。這家小吃店有點local氣息,能開24小時營業的店可見有生意(台灣以前不少24小時的店,收了很多)。

隨後進去阿斌,問是否有水,可讓我加在隨身的水瓶。一大姐示意一旁台子上有個茶壺,裡面是飲用的水。不過這水太燙了,我表示很難入口。大姐說倒出來就好啊,取來一個小鋁鍋,把水注入,說等一會兒就涼了。我心想這挺貼心,但要等多久啊,於是又去抽菸,回來後水竟然就降溫不少。

水加滿後,喝了兩口,兵強馬壯,告辭阿斌。順原路回承天寺,往上走,無意間發現承天寺的側門,嘿嘿,等於超了捷徑,柳暗花明。

【後記】
有些話題總是不斷重複。為何?是一種對「家」的基本命題之大哉問?是一種情感綿延?一種交流時的共感?還是某種難解的問題總一直在?——泉州在地人(和其他大城市、更大城市的人們)會問起外地前來打工(即工作意)的人故鄉在哪的,那是很少的。大家很習慣外地人很多,也因彼此太忙問了耽擱,或也怕愛問這個不禮貌。但我覺有緣還是該問一下的。這是一種情感的瞬間延伸,若說這煽情也無謂,至少是一種致意,問候。每個人來自的地方都是那麼神聖的,你有古蹟、美食、時尚,人家有大草原,有美麗山村,縱然荒土也豪情。

想像中也很瞎,一個常客常來問說你想家嗎?會想回去嗎?倒也是種通俗淑嫻,將心比心。那重慶大姐是有想,但也無所謂。天然酷。

圖:https://www.facebook.com/wcer.zhang/posts/2510702192547450
張萬康(綽號尻尻、尻仔、老尻) 發佈日期: 2019.12.06 發佈時間: 下午 7:11
謝謝大家!容我反覆品味大家的回覆,先不多做回應。不過炤育談到周琦,前兩個月吧,他在世界杯籃球賽(這次在中國幾個城市擴大舉行)表現很差,變成人民公敵。希望他重振自己的信心與鍛鍊球技。朱婷那真的是沒話講,去年中國女排在奧運的四強賽、決賽的表現,讓中國同胞在電視機前的心靈小宇宙十分翻攪,有的人緊張到去陽台踱步,不敢看電視,只敢用聽的,或讓家人轉達到底拿下關鍵分了沒。

昨晚看到一則,維族女星娜扎,在韓國出席音樂節的頒獎典禮,用英文唸出得獎者的一段,不少無聊的網民嘲笑她英文不好。這讓我看了挺難受,覺兩岸人民在自信心與平等的觀念上都……唉唉。

我不懂他們為何要譏笑娜扎的英文。娜扎有譏笑他們不會講她的家鄉話(維語)嗎?英文是國際語言,那又如何,為何要講得好?為何不能有口音?他們譏笑她只是想顯示自己英文不錯吧。既然可以譏笑她,那也不要怪香港人聽到說普通話的人就冷落,聽到說英文的人就諂媚。

宋美齡當年用一口不錯的英文,在美國國會宣傳幫忙中國抗戰。她的英文能力博得老美稱讚,當年成了個話題,在肯定宋美齡之餘,這裡面有些「奇怪」的角度是可以討論的,但我想無論如何,中國現在可不必再這樣在意老外的眼光才比較健康吧,而娜扎難道是肩負宋美齡那麼大的使命嗎?大街小巷裡很多人都不會講英文,他們該被看不起嗎?我特別欣賞大陸轉播國際足球、NBA時都用中文譯名稱呼各國球員,包括球類術語也大多用中文來說。這樣很平等!照會了不會講洋文的人民,這正是社會主義的基本驗體現。

何況許多球員並非英美語系國家出身,這個世界並不是只有老美、老英的存在與存活,這是基本常識。轉播員實在沒必要用英文拼法去說他們的姓名。臺灣有些足球轉播員很認真,近年去找符合正確的發音去說,好比巴西的誰、塞爾維亞的誰。我只能說辛苦啦,真沒必要,真不如用中文順口些。臺灣對老外的譯名,基本上比大陸做得好,因大陸每個音節都要翻出,很拗口。但臺灣卻偏偏不用。

家父從80年代看NBA,看到1997年左右就不再看了,他笑說:「都那一套!看膩了。」後來我發現真正的原因是,臺灣轉播大量採用英文講人名、術語,可說英文充斥!氾濫!身為老兵的他聽不懂,進不去,才放棄看球了。他是湖北農家出身,中文都不大會寫,讀報可以。他談球員都說「馬龍、喬丹、巴克利」,之後的球員他就沒跟了,因為不再看球了。

前幾年有個朋友曾對我說,他父親是老台客,愛和他一起看美國大聯盟棒球賽,可父親對英文很陌生,遇到聽不懂的人名或術語不大好意思老問他,搞得父子在電視機前常陷入某種尷尬。臺灣搞成這樣了如今,許多覺青愛講國民黨殖民臺灣,我看是美國殖民臺灣吧。真是委屈了老芋仔與老台客們。我爸故去八年,他爸爸還健在,好像才七十歲上下。

不光如此,臺灣現在仍有許多年紀不老的人也不會英文啊。以前家母辦安親班,一個小胖子寫學校給的英文作業,他的心思很難在各種課業上,26個字母常搞不明白。有的孩子天生對課業學習少根筋。後來聽說國中畢業後去學當廚師,我覺得挺好啊,他是個有活力的孩子。當兵時我在部隊裡也遇過不少英文字母搞不清楚的弟兄,但我覺他們是男子漢!他們看NBA球賽聽不懂英語,都講背號幾號的球員很厲害。在臺灣批踢踢的NBA板,如果發文用球員譯名,板友們會爭相恥笑,臺灣的教育是不是出了問題?

以上是「牢騷」,也想聽大家談時事、台灣政局方面。謝謝。

泉州府行-3

前往泉州天后宮的路上,由於天后宮附近在作施工,計程車司機說繞過去不方便,將我放在某處,叫我走一段路就可抵達。

我走了走,發現這裡是一個菜市場,以及賣南百貨的街道。後來才知道,這區就在天后宮的斜背面,只是觀光客不會過來晃,大多只在宮裡參觀,及在宮外的四果湯(四果冰)知名老店排隊品嚐。此時是中午前後,沿路有點寂寥感,亦沒啥本地客人前來採買,似乎該收的攤位都收了。

想不到,在這裡卻有一場小小奇遇。

奇遇前的序曲是這樣。看見一老阿嬤在一個小街口擺「地攤」,地上放很多盆子,裡面一看就是海產魚類。比較特殊的是,她的髮型裝飾,帶有古風,鮮艷頑皮狀。這我腦海裡有譜了,從一些導讀的資料看過,泉州鄉下的海邊有個蟳埔村,那邊的女性仍保留這種髮飾的傳統(好像還外帶他們的傳統舞蹈),這讓這個漁村,相當騷。那邊離泉州市區挺遠,我時間有限不打算過去看。可這下省事,給我撞見了。

我用閩南語問這位阿嬤可否讓我拍照。阿嬤答了一兩句,那腔口我聽不懂。反正感覺她不很排斥,就拍吧。此時她繼續講話,欸,我聽懂了。她說:「你去蟳埔拍啦。」蟳埔,發音類似「清波」。我有個小老弟寬仔,住在高雄鳥松一帶的松埔,發音和松埔可說一樣。

阿嬤的意思是,你到我們村裡可以拍到更多你要的。她知道我相中她的髮飾。

告辭後,走了沒幾步路,我見一中年大姐正在清洗、收拾做生意的器具與食材,見她在賣魚。我看她的年紀,應該普通話不錯吧,用普通話問她這個魚叫什麼魚。這一問,她認為這是給她出難題了,此時我覺有點打擾,這下窘了。

她轉頭向附近的一個女同伴(或同行)用閩南話呼喊,這叫什麼魚啊,我不會講。她似乎微微有點煩躁(或該說急躁才精準),和應聲前來的大姐用閩南語交談起。後者笑咪咪的,倒是親切。起先她們表示無法用普通話說。最後她們用閩南語派定了這件事:「就叫蟳埔魚啦!」好像是這樣,也可能我聽錯。

兩位大姐的普通話看來不大靈光,或是不習慣講,太少講,所以聽得懂普通話,也幾乎仍用閩南語答覆我。此風如同台灣鄉下地方或本土氣息濃郁的地方百姓。看來她們「很泉」,一如台灣有的人「很台」。這下我便入境隨俗,同她們用閩南語為主、普通話為輔,雙語交替以交流。

接著聊不到幾句,後到的這位大姐忽然招呼我吃飯。只見眼前放了一排菜餚,看來是他們吃飽後還沒收拾的。也對,我忘了我還沒吃中飯哩。我說這麼好噢!她表示隨便吃吃就好。此時先前那位大姐A也露出笑容,但基本上她都在忙著清洗,讓後來的那位大姐B與我聊。

於是就這樣,我得到免費招待的一頓午餐。地瓜稀飯,配菜餔蛋、花椰菜、魚肉、螃蟹。這讓我省了午餐費。我說我只吃一點,但吃了一大堆。

起初是,大姐B去幫我拿免洗碗,我怕她舀一大碗給我,說我自己來就好,我食量小。結果也奇,吃了一碗,又盛一碗。我歉笑說,不好意思我說只吃一點怎麼一直吃。結果她們在忙也沒搭理我。前後總共吃了四碗。

吃飯的過程中,一位從蟳埔村前來賣魚的阿嬤走來(並非之前那位,但從髮飾可辨識來自蟳埔)。她們向阿嬤表示我是從台灣來的。這阿嬤也妙,她對我從哪裡來不感興趣,她看我是個人,她就很樂意似的。當時約莫是我拿手機在拍攝周遭景象,機會!這對她來說是機會,她立馬掏出手機,點出一段視頻,向我介紹(當然她只會閩南語)這支蟳埔村的舞蹈表演是由她組織排練的,中央台有派人來拍攝。有時我聽不懂,只聽得懂關鍵字「組織」、「中央台」,不過她樂此不疲,反覆一直講,我不懂也得懂了。簡言之這約略是一種祭拜媽祖的廣場舞吧。重點是,阿嬤請我將她秀出的視頻拍下來。在她的思維裡,我看你愛拍照,那這個你一定得拍。

有時腦海裡閩南語詞窮,用國語問阿嬤,大姐B一旁幫我翻譯。阿嬤一邊播放視頻,此時音樂與影像傳出,一邊叫我拍,自己一邊欣賞她與這支團隊的傑作。這好像是一場晚會的登台表演來著。說她樂此不疲,陷入重溫,然而她的「樂」並非哈哈大笑,而是一種神聖感,幸福感,專注感,挺肅穆的。阿嬤一直問我拍了嗎,我說拍了拍了。

有時我問了別的。如果我們幾人之間的問答與翻譯沒錯的話,阿嬤是來賣魚的,在泉州、蟳埔之間作當日來回。

臨去前,我回身拍攝我吃飯地點的全景,此時阿嬤仍在專注欣賞手機中她們的舞蹈。「太牛逼了!」如果她會普通話肯定這樣吶喊。「Amazing!」如果她會英文肯定這樣說。當時我覺她以此感到自豪,不過現在想到,她可能在糾(揪)錯,看哪裡該改進、誰的動作「凸搥」。

其間我問大姐天后宮在哪,答曰走過去就是了。我心想是嗎,告別她們仨後,走不到十來公尺,一轉彎,竟然天后宮赫然出現眼前……景觀秀麗怡靜。雖然還相隔幾十公尺,齁齁,真是一個大廟,一個大門外加兩個邊門,廟前的廣場也大,日頭炎炎,可這座天后宮顯得清麗雅緻,還沒走進去就覺涼爽。天后宮有母性的慈祥與庇佑。天后宮的側背街坊裡也是。

尻仔今天寫到這裡。尻仔這篇有個地方挺用心思,就是並沒出現「阿嬤天真又可愛」的這種字眼,這個可愛要讓閱者來說,才比較有滋味或意境?才像是寫與讀之間的交流或唱合?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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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依序
擺地攤的兩張是叫我去蟳埔拍照的阿嬤。
拿鍋鏟和炒菜鍋的是大姐B。
在清洗、掏魚肚的是大姐A。
午餐。
拿手機的阿嬤自是那位舞蹈大師。
臨去秋波之全景。(阿嬤忘情欣賞舞蹈)

圖:https://www.facebook.com/wcer.zhang/posts/250887353273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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