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
發佈日期: 2009.04.17
發佈時間:
上午 3:04
我知道醫界的人或一般台灣人怎麼看待人事物, 他們心裏把文史哲或社會科學的東西看得很扁, 扁得不能再扁, 例如每當我跟人講說我念哲學, 很多人馬上會自以為他理解了什麼似地說: “喔~~是人生意義方面…” 然後馬上會聯想到證嚴法師或什麼法師的靜思小語或國父蔣公的三民主義之類, 而不是聯想到羅素, 更不會聯想到數學邏輯.
台灣有位大富豪, 過去很崇拜我, 因為她以為我就是在唸像證嚴法師那樣的一些東西, 還說要投資我一大筆錢, 介紹我認識影藝圈的人, 讓我搞診所、上節目等等, 把我推銷給社會大眾¸ 變成 “心靈名醫”, 後來她發現我原來是在唸一些 “像數學那樣的東西” 時, 立即表示很不屑說唸這種東西沒用.
這算是特例, 不過, 聯想的方式仍然是一樣的, 一般人想到哲學就是馬上想到什麼追求人生意義之類, 因此大多心生鄙夷, 覺得這哪是一種學問啊, 就好像學姐每次說她唸歷史, 別人的第一反應通常是: “喔, 那妳很會背喔.” 有位護士還跟我說, “你們好奇怪喔, 台灣史都背不完了¸ 為什麼還想要去背英國史?” 然後還有些好心的同事說要幫她在中部找工作, 他們說到的工作都是一些例如私立中小學教史地或教 “生活與倫理” 之類, 他們根本沒辦法想像怎麼唸歷史也需要唸到博士? 更不太相信唸歷史 (這樣的白癡—這句是畫外音) 也能到大學當教授.
至於我呢, 也常有人好心 “安慰’ 我說其實我唸哲學會很有出路, 比方說有同事說我可以去補習班兼差, 教作文班, “把哲學的專長發揮出來”, 他們說: 這工作很好賺喔. 至少有三個人跟我推薦過類似想法. 我想跟他們澄清說, 不是不是, 哲學並不是在教你怎麼寫社論或寫作文, 但不知從何澄清起.
你可以澄清一些別人不甚了解的事, 但你無法澄清一種別人全然無法想像的世界.
記得有一次演講, 對象也是醫界人士, 講題是: “科學的方法與極限”, 主持人卻先幫我闡述題目的內容說我今天打算要跟大家談談如何當一個好醫生. 還有一次也是醫界, 主持人也是某醫界大老, 我的講題是: “道德的知識論地位 (the epistemological status of morality)”. 也就是說, 我要談的是 “道德” 這東西的本質屬性以及它在知識版圖上有著何等地位. 結果大老介紹說: 陳醫師今天要跟大家談談 “如何用很有道德的知識來討論我們的社會地位”
我太清楚一般人是怎麼看待文史哲, 往往看成一種很蠢但是或許很正確或很感人的東西, 於是我前幾次在醫界演講 (全是個人秀), 我就故意講一些大家一定聽不懂但卻似懂非懂因此會更覺得厲害的東西. 你不能讓他完全不懂, 但也絕不能讓他聽得懂. 因為完全不懂就無從評價了, 可是他若聽得懂, 他就不會肅然起敬.
台灣人真的很貝戔, 你越故意整他, 越故意讓他聽不懂, 他反而越佩服你, 進而改變對你原有的歧視而心生敬意¸ “哇! 原來哲學不是什麼靜思小語, 而是這麼抽象而且莫測高深的東西!”
過去幾次演講, 學姐說, “你怎麼講這麼難的題目? 醫界那些白癡聽得懂嗎?” 可是我就是故意要讓大家聽不懂啊, 讓人聽不懂不是為了讓人們佩服我, 而是為了改變他們根深柢固的歧視與成見.
這樣的成見不打破, 人們永遠無法用一種平實的心, 正確去理解這些在台灣教育中從來不曾出現的知識或從事知識的態度. 唯有當他拋棄成見, 他的心靈和大腦才有可能打開, 接受外來資訊.
不過呢, 這一次因為不是個人秀, 所以沒辦法再使出這一招, 沒辦法再以 “保證聽不懂” 來驚嚇聽眾使之拋棄輕衊或誤解之心. 這一次要講的, 大約小學三年級就能聽得懂, 因此, 人文或社會科學的學者是不需要來聽的, 倒是很歡迎一些其它學界或學界以外的人. 至於董事長的粉絲們, 實際上也不需要參加, 因為我要講什麼你們大概都知道了.
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