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
發佈日期: 2006.06.16
發佈時間:
下午 2:40
謝謝阿忠,拭目以待....
陳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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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前)
齊克果的這本書書名明明白白就寫著 the concept of irony (反諷的概念)不是嗎? 他自始至終喋喋不休談論著吊詭,反諷等等這些東西的重要價值,就好像維根斯坦喋喋不休談論著 "胡說八道" (nonsense)的深刻一樣.
但這不是少數哲學家的特殊見解,而是一整個當代西方哲學傳統;至少從康德以來,接著叔本華,主要都是在談人類的知識與理性之本質與極限. 我們既然無法思考那無法思考的,我們既然無法訴說那無法訴說的,但我們總有辦法企圖從 "語言" 或 "思想" 的 "裏頭" 去找到它的界限.
維根斯坦說,界限就像個籠子,我們想逃出籠外,但那是根本絕無可能的事,不過,就在我們衝撞籠牢的同時,頭上撞出一個一個包,這些包,具有無比的重要性,因為語言界限雖不可見,但藉著頭上這些包,藉著這些毫無意義的句子(比如 "1 只有一個",比如 "深藍比淺藍更深" 等等),我們彷彿看見了那條不可能被我們看見的語言極限.
在許多哲學家看來,正是這些不可說不可知的先驗(transcendental)或a priori 的 "世界",賦予了人事物意義. 差別只是在於傳統哲學家在談論極限時,總彷彿自己例外,彷彿自己可以跨出界限,於是有了形上學.
但維根斯坦認為,既然不可說,那就是不可說,而不是拐彎抹角地說,更不是你們不可說,但俺是哲學家是詩人,所以我可以說但你們偏偏就是沒有 "說那不可說" 的能耐.
這意思是說,我們不知道世界 "外面" 是不是另外有個 "柏拉圖式" 的 "形式世界",因為當我們說有的時候,就已經跨越了極限,但它是不可能跨越的,於是終究我們還是得回到地面上來,別再想外太空的事了,別再去上帝家門口指指點點了.
當你問我是不是陳真,我不需要先去照鏡子確認一下,當我回答你說是,我是陳真時,我不需要說我 "知道" 我是陳真,因為我是不是陳真並不是一種我可以知道或不知道的事,說我 "知道" 我是陳真就是一種所謂 "胡說八道"(nonsense).
所謂胡說八道,它們之所以是胡說八道,完全不是因為它是錯的,許多時候是因為它們 "必然為真". 比方說,當我被狗咬了一下,很痛,當我喊著痛時,我的陳述必然為真,我不需要先想辦法確認痛的人是不是我,也不需要懷疑我的痛是否是假的.
既然它不可能是假的,那也就不可能說它是真的,因為真假是一種雙極性(bipolarity),是一體兩面,有真必有假,反之亦然,就好像我沒辦法想像有個銅板只有一面.
任何銅板必然有兩面.句子也一樣, "必然" 為真意味著假的那一面根本不存在,它被邏輯排除了,既然如此,那我們也沒辦法說它是真的,於是它只能是一種 "胡說八道".
維根斯坦說: 當我這麼說"這是我的手" 時, 人們應該說: "胡說八道!" 但事實上人們卻往往說 "當然啊".
幾乎所有當然的事之陳述,都是一種胡說八道,因為 "必然為真" 這性質就像一座屋子的外殼,殼之存在已經給屋內屋外畫出界限,在這界限上,我們找到很多必然為真的柱子,我們最好接受它之理所當然,而不要硬要去說它或解釋它,不要把它變成一種知識論的研究對象,否則頭上就會碰出一堆胡說八道的包包來.
頭上這些包使人焦慮,但它同時也是一種救贖,因為它讓我們彷彿明白了理性的有限,明白了語言的其來有自及其極限,明白了知識的範疇,於是我們似乎也因此想到一些我們不可能想像的東西.
而以上這一切,也就是在回答海德格著名的名言: "為什麼總有些東西存在,而非空無一物?" 這問題的答案就是它沒有答案,因為它根本不是一個問題.
Stanely Cavell 說,人類有一種劣根性,當我們有了語言,於是就忍不住納悶語言存在的可能性,也就是所謂懷疑主義.
但反駁懷疑主義最好的方式恐怕還是維根斯坦,而不是信誓旦旦對天發誓說 "我知道這是我的手" 的G.E.Moore. 因為你無法說你知道,那意味著你有可能不知道,但說你 "不知道" 那是你的手是荒唐的,因此,說你 "知道" 那是你的手也同樣荒唐.
懷疑主義並不是無從反駁,而是它根本就是毫無意義的一種 "胡說八道".
有些東西是無可懷疑的,它們就像一種舞台,舞台是既有的一切之基礎,一切戲碼就在舞台上演出,因此我們無法質疑舞台為什麼存在,因為你的任何質疑都只是戲的一部份,而所有的戲都隸屬於舞台,就好像你沒辦法用語言解釋或質疑語言為什麼存在一樣,因為你對它的存在之一切質疑或說明,都已經預設了它的存在.
那就好像我的拳頭無法握住我的拳頭一樣,它可以握住一切,但它就是無法握住自己,你若非握不可,非挑戰極限不可,你的頭上馬上就會產生一個包,這個包包,讓我們彷彿看見了自身的極限.
不管是維根斯坦的 "胡說八道" (nonsense)或齊克果的 "吊詭" (paradox)或反諷 (irony),無非就是在講這樣一些想法.這些毫無意義的胡說八道,使我們看到己身存在的極限,但這不是壞事,因為那意味著我們的存在似乎有著一種神祕的來源,只是不可能為我們所知.
如果是齊克果,他就會明目張膽地說這一切告訴我們,別再說什麼理性了,去信基督教吧!
齊克果說,"吊詭掃除世上一切概念" 就是這個意思. 吊詭就是一種 "胡說八道",比方說: "我還沒出生就已經死了" 或馬克仕說的 "存在是為了消失",或 "我講的全是假的"...這些全是吊詭,但吊詭使我們棄絕理性,產生熱情,奔向信仰的路.
以上這些全是簡化得不能再簡化的通俗說明,說給大約十歲以下小朋友聽的,它的原始討論當然沒有這麼粗糙,這就好像要學會用Google 搜尋很容易,但要討論或寫出一個電腦搜尋程序卻很難. 當然也不能說難,但它畢竟是一種唯有你是這一行的人才有可能理解的東西.
看到南方朔長久以來如此瞎扯什麼語言哲學,純粹望文生義,實在很荒謬,簡直是把大家都當成白癡. 他講的那些只是一種2100全民開講的鬥爭言論或無聊說教不是嗎?
陳真 2006. 6.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