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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真 發佈日期: 2006.07.02 發佈時間: 下午 7:30
一個人面對惡行沒有義憤也就罷了, 但如果不但沒有義憤, 反而還故做優雅豁達狀, 指責批評者不懂自由精神. 豈不荒唐? 在台灣老是得反覆講這種原本不需講的基本做人的道理, 實在挺無奈. 這島究竟受何詛咒, 竟如此特殊?

就算是一種觀點問題, 哪有不能批評的道理? 更何況我所批評的完全不是觀點問題, 你不能說主張 “簡錫偕的社會運動是一種物理學的簡諧運動” 是一種觀點. 這不是觀點, 這是一種長久以來從未間斷的荒唐胡扯, 荒謬至極的一種瞎掰. 而且, 瞎掰者整天以極其清高的道德姿態和 “學術” 姿態, 天天痛罵政治異己瞎掰. 馬的, 人家陳水扁雖然講話顛三倒四, 但也沒像南方朔不學有術地瞎掰得這麼離譜不是嗎?

完全不可思議的瞎掰是一種自由? 批評這樣的怪事卻反倒侵犯了瞎掰者的自由? 姦殺擄掠是一種自由? 出聲阻止卻反倒侵犯了歹徒的自由?

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這道理有那麼難懂嗎? 當然不是. 都會男女不是不懂, 他只是不在乎. 在不在乎才是問題所在.

記得以前蜂報常轉載我批評民進黨或美帝的文章. 每轉載一次, 就是一次次的災難, 各路義勇軍就會蜂擁而來, 對我進行制裁. 每當制裁發生, 我就知道一定是又有什麼文章被轉載或轉貼到一些菁英出沒的地方了.

制裁當然都是來陰的來暗的, 神不知鬼不覺, 喜歡怎麼整就怎麼整. 有一次, 有人匿名留言好像是叫我去死吧, 對匿名者你能怎麼樣? 罵回去就像罵一團空氣那樣. 但不可思議的是, 竟然有位進步青年出面, 對我之譴責這些匿名義勇軍之毀謗侮辱和冒名頂替、騷擾及各種侵權行為, 表示說我不懂言論自由的精神.

我真服了這些進步優雅的菁英男女; 匿名對一個有名有姓的人惡搞是自由, 被害者回罵兩句或是無奈地寫些其實根本不需寫的做人的道理, 卻是侵犯了匿名混蛋的自由?

這道理有那麼難懂嗎? 當然不是. 進步青年不是不懂, 他只是不在乎. 在不在乎才是問題所在.

我之所以講這些, 並不是因為我關心 ““他們””, 就好像我之所以講南方朔並不是因為我關心南方朔. 這種關心你如何啊我如何啊他如何啊的窩囊心態, 正是菁英或都會男女的主要特徵之一, 但我幸好沒有這種心態, 我對個別人事物不感興趣. 南方朔只是個 “例子”, 例子本身不重要, 就好像誰是ching不重要, 重要的是類似的品味就像空氣那樣, 瀰漫在這島上. 依我看, 這才是台灣真正的、永遠的執政黨. 各界菁英將來死了, 換下一批, 基本上氣味還是不會有什麼改變, 就像基因那樣, 傳遞下去, 或許有一天會突變, 但突變機率總是億萬分之一.

你想, 任何一個政客會公開寫文章罵 ““我”” 嗎? 絕對不會! 你看, 連那樣一些人都不至於窩囊至此, 不至於窩囊到居然關心起 ““我”” 的四維八德來了, 如果他們不會, 我又怎麼可能會窩囊到去關心 ““誰”” 的品德好壞或什麼大師不大師的呢? 連政客都不至於如此窩囊, 難道我們比政客還不如? 難道我會窩囊到把時間拿來關心 ““誰誰誰”” 的四維八德或甚至關心 ““某人”” 該不該以為自己是什麼大師? 我真的想不出來比這更窩囊猥瑣的了.

就算是手握大權的政客也根本不值得我們罵, 我們之所以罵政客, 難道不是藉著他做為一種例子來談論一種重要原則? 例子本身完全不重要, 重要的是原則.

而且, 這時候光是談是很沒出息的, 政治有什麼好談的? 政治是要用做的, 不是用談的. 一個人私底下罵政客, 被罵的政客只會把你看成窩囊廢. 你如果真的想罵他, 那就具名寫封掛號信去給他, 或打電話給他, 或做些更強烈的作為. 如果你比政客還窩囊, 居然關心起政客來, 那不是很諷刺嗎? 政客比你正直多了, 你還能罵他什麼呢?

我們應該想想, 連政客或許多名人菁英那樣一些人, 都不會浪費一秒鐘去罵 ““你””, 你為什麼要罵 ““他”” 呢?

我不知道這樣講夠不夠清楚? 總之, 老是把眼光放在你啊我啊他啊這類個別人事物身上, 真的很沒出息. 這麼沒出息的人民, 讓一些比你有出息的政客或菁英跑到你頭上拉屎撒尿, 在我看來這其實是很合理的一件事.

唯有當我們自己像個 “人”, 混蛋才不會爬到我們的頭上來. 唯有當人們普遍有著一種做為一個 “人” 應有的基本正直, 不窩囊, 不猥瑣, 不關心個別人事物, 然後才有可能擺脫這許多荒唐噩夢.

齊克果說, 熱情是宗教的基本元素; 你得有熱情, 方能成為一個人.

熱情並不是說你一定要做什麼, 但熱情能保證你必然不會說出或做出一些荒唐言行. 比方說母親對小孩有熱情, 所以他不會對小孩信口開河, 不會對小孩寫些不可思議的荒唐作文. 就好像我對言語老實的人有熱情, 我對他們充滿敬意, 一直到我死, 我都不會忘記他們, 我這一生絕不會對他們說出一句混蛋話. 我絕不會像南方朔那樣說什麼誰的 “出身” 卑鄙可笑 (天底下會有哪一種 “出身” 是卑鄙可笑的?), 說那種出身不過就是 “在髒話堆裏長大”.

在我看來, 沒有比菁英或都會男女不絕於耳的漂亮言行更骯髒齷齪的了。

陳真 2006. 7. 2.
陳真 發佈日期: 2006.07.01 發佈時間: 下午 8:28
過去在台灣, 一堆人裏頭我往往是那個最沒有聲音但卻似乎得到最多異樣眼光的人, 他們看我異常沉默, 於是顯得怪, 而我之所以沉默其實也是因為某種格格不入. 沉默之餘, 偶而尷尬地講兩句蠢話應付場面, 感覺就好像一鳴驚人似的.

康德以來, 一直在談論世界如何可能被我們所認識, 於是得到一種所謂 “先驗唯心論” (transcendental idealism) 的結論, 簡單說就是, 世界之所以能被我們察覺是因為有個先驗的概念架構, 像網那樣, 鋪陳在我們的心靈上, 藉著它, 於是我們捕捉到世界的存在, 就好像張網捕魚那樣, 老天終究得先給你一張彷彿 “概念之母” 的網, 你才有辦法認識世界. 在這意義上, 世界是一種概念的產物.

但是, 在這張共同的、先驗的網底下, 並不保證我們會捕捉到同樣的魚, 也就是說, 你我的 “世界” (魚) 很可能長得不一樣, 我們很可能操弄不同的 “語言” (不是南方朔整天在講的、我們平常講的那種 “語言”), 對世界型塑不同的概念, 這就叫做 “語言遊戲” (而南方朔竟然望文生義把它理解成一句罵人的話).

說語言或世界是一種遊戲概念, 就好像說同一張畫或同一道風景必然有著無數種 “看法” 一樣. 於是我們說多元的重要, 說自由的重要, 在這意義上, 我們說世界或語言或概念或知識是一種遊戲概念, 你沒辦法賦予遊戲一種單一而固定的內涵. 不管你如何企圖給予原則化, 我都能找到另一種原則.

比方說, 如果你問我遊戲的本質是什麼? 我將啞口無言, 但我能舉出許多有關遊戲的例子讓你明白. 維根斯坦說: 如果你說遊戲一定要兩個人玩才叫遊戲, 那麼, 我手裏拿著球往牆壁丟著玩, 難道不能說這也是一種遊戲?

也就是說, 概念或語言或知識或信念或整個世界, 並不具有單一本質, 我們甚至沒辦法說它有著 “本質” 這樣一種東西. 更大膽一些時, 我們甚至可以取消康德說的那張先驗的網; 的確在一些人 (比如維根斯坦) 看來, 那張形而上的網是多餘的、(邏輯上) 無意義的.

推崇語言遊戲概念, 並不會導向相對主義. 如果你看到有個混蛋當街強姦婦女, 你剛好路過, 你可以當做沒看見, 以免危險, 你也可以偷偷罵兩句就閃人, 但你也可以跑去和那混蛋打一架, 所有這些反應方式都 OK, 所謂多元就是這樣, 你不能期待每個人都奮不顧身.

但是, 多元並非毫無限制. 就好像你可以玩象棋玩圍棋玩跳棋, 你有無數種有關棋子的玩法, 但是 “每一種” 棋仍然有它內在的遊戲規則, 你仍得遵守, 凡是不合規則的玩法都必須被排除, 否則一切遊戲將不可能存在.

換句話說, 你可以有無數種面對混蛋的方式, 但有一種方式是必須被排除的, 那就是你不能說混蛋強姦婦女是他的自由. 這樣講不但荒謬, 而且可恥, 比混蛋還混蛋.

當你踢足球, 你不能堅持派兩百個球員上場對我十個, 你不能說這是你的自由, 天底下沒有這樣一種混蛋惡搞的自由. 賽跑時, 你不能說騎摩托車參賽是你的自由. 如果這是一種自由, 一切遊戲都得崩盤, 人類社會將什麼也不是.

上面講的這些就是一種哲學知識的通俗版. 理解哲學很難, 但不懂它卻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的人生不會因此而失色, 懂了它, 你的生命也不會因此而增添更多光采, 它只不過是一種知識, 一種迷途者或流浪者的返鄉之路, 如果你根本不曾迷路, 你根本不需要故意先讓自己迷路, 然後再去尋找回家的路以示浪漫.

我完全不相信每個人必須先懂得哲學, 才能知道人生該怎麼活; 我完全不相信當有個混蛋當街姦殺擄掠時, 我們竟然會不明白這樣的惡事並不是一種自由. 這東西是不是自由不該是一種話題, 更不是一種討論的題材, 如果有人說混蛋當街姦殺擄掠是一種自由, 我其實並不需要拿出康德或維根斯坦跟他討論. 我不相信有人不明白如此基本的道理, 當有人裝模作樣這麼說時, 我只能說這人比混蛋還混蛋.

面對惡事, 你可以默然, 可以束手, 可以隔絕在外, 甚至可以矇著臉加入混蛋陣營一起惡搞, 但你不能裝模作樣故做豁達狀說這是一種自由.

生活在台灣, 我總覺得跟我所處的菁英世界格格不入, 沒有溫度, 沒有重量, 充滿惡臭虛榮與詭詐, 講話比放屁還不像樣.

附帶一提, 我不喜歡背後罵人, 所有指名道姓罵人的話, 我都會盡量想辦法讓當事人看到.

陳真 2006. 7. 1.
雋梅 發佈日期: 2006.07.01 發佈時間: 上午 10:03
to ching,

1.「是一個是,就可以非好幾個非」我以為這是你的重點之一。可如果是這樣,怎麼還會以幾個前題來同意南方朔「他寫他的文章」抑止陳真發言呢?

2.聖嚴我不熟,也沒學佛,曾經被轉寄過這位師父對弟子的開示,然後留下一個印象,就是學佛不要光是死抱「厭離心」之類。

3.你如果真的有小孩,大概很難輕鬆起來,也不太可能只把焦點鎖定在主導小孩要學什麼這上頭。一切美好與醜惡,無異天羅地網這種情形,不想面對社會,也得面對小孩,我自己的體驗是,根本沒什麼能躲得掉。像我的小孩作文課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寫死去的外婆,結果被她同學用好噁心的動作跟表情奚落嘲諷。

to 陳真,

不好意思先秦子學我沒能力概述,貼的摘錄是剛好看到又覺得好笑,而且笑過頭,順手就貼上來啦。失眠到轉診精神科這種困擾,是我20歲以前發生的事情,並不是說現在不再失眠,而是越來越習慣就是會失眠,慢慢也習慣或許我一天的周期不是24小時。

你爸的失憶症讓我想起我媽的時光倒退,她去世之前,年年都跟外孫女說「阿媽今年12歲」,外孫女12歲生日那一天,我媽還好高興恭賀祖孫倆「終於一樣大了」。有時候我在想,我媽選定的12歲,或許是她還在九份山野裡活蹦亂跳的快樂時光。
陳真 發佈日期: 2006.06.30 發佈時間: 下午 5:01
南方朔若不是文人, 難道是個農夫? 哪個會寫文章的人不是文人? 文人就可怎樣? 胡說八道就可毫無尺度? 阿扁是個政治人物, 以政治為生, 在這基礎上, 貪錢搞錢污錢, 可以嗎? 這樣講很 “溫馨”, 但不會很無聊嗎? 而我又豈是在講 “某個人” 的問題? 在台灣, 一百個文人, 九十九個南方朔. 這不是 “哪個人” 的問題, 我有那麼窩囊嗎? 關心起某個人來了? 別讓我做這些毫無意義的說明吧.

跟他自己說或別人說他大師又有x他x的什麼關係? 我有這麼低能和八卦嗎? 我是那樣優雅的都會男女嗎? (那類人往往會這樣理解事情) 其實我幾乎完全不知道你在說啥麼? 我相信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不過可有可無吃飽閒閒, 上網無所無謂地寫兩句作文, 就像一般辦公室裏無血無淚的八卦式聊天那樣, 陰陰柔柔地噴口水, 在你如何啊我怎樣啊他又如何啊這類人事物上搾取一些八卦趣味.

我喜歡開玩笑, 但玩笑的根源總是一種熱情和悲劇, 玩笑從不意味著冷漠. 我像個吃飽閒閒的低能窩囊男子嗎? 閒來無聊寫些個人意見或跟人網上聊八卦談心得談國家大事. 妳要這麼做是妳的自由, 但拜託別和我討論. 我實在不喜歡浪費時間涉及任何我覺得很窩囊輕薄的討論或聊天(當然, 輕薄往往以嚴肅形式出現, 冷血往往以溫馨形式出現).

寫東西常有個感受: 如果要把它貼出來, 得先讓自己千萬別去想到有些什麼人在看. 這樣講絕無針對性, 而只是心裏一種揮之不去的挫折感, 我不是說我的讀者大多是混蛋, 而是說台灣只要會上網、會寫文章的大多是混蛋. 只要想到一堆 “文人” 或 “知識份子” 或 “都會男女” 看著我寫的東西, 我就常有一種深沉的無奈和污穢感; 無奈是一種智能上的挫折 (總感覺似乎得努力降低智商才有辦法跟台灣菁英進行 “討論”), 後者則是美感上的不潔不淨.

高達說他拍電影, 每次看到電影院一堆人模人樣的混蛋買票進場, 事後還討論個不停, 他就很挫折. 我的感覺差不多也是這樣, 或許還更慘. 除了創立忍教, 忍忍忍忍忍忍忍七個忍字, 好像也沒什麼好法子. 這輩子既然識了字, 處在這樣一個妖島的話語圈和都會圈裏, 男男女女講話跟放屁沒兩樣, 整天關心一些與他無關他的事, 大腦根本就是多餘的一種器官, 這時候, 忍教大概是唯一的宗教吧我覺得.

陳真 2006 6 30
ching 發佈日期: 2006.06.30 發佈時間: 下午 2:39
to 陳真,

我個人的品味是這樣的,是不是大師,不重要,他說他是大師,全部的意義也就只發生在,他說他是大師,頂多,再加上A也說他是大師,B也說他是大師,據此類推,但是,還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有沒有一個自由,可以不買這些單,除非今天這是個有權勢的人,並能以個人之權勢強迫他人非買他的單不可,這不是選擇題形式上
的自由,是真正的自由.這個自由,完完全全,非精神性,字面解,字由就是自由,那有什麼,精神上很自由,但是行動上,卻是處處不自由,這種奇奇怪怪的自由,只有文人才有辦法享受這箇中莫名的樂趣;這話是褒也是貶,我的實話就是如此.

我如果有小孩,除非這孩子實在真是個天才,不論是智識上或心性上,那注定他得吃這一行飯,要不然,拼了命的擺上所有的威權,也會阻止自己最親親愛愛的人,在一個華人世界裡,學什麼文不文,大概學到的只有幾件事,或者愚蠢或者鬥爭或者辛辛苦苦或者猥猥瑣瑣或者近視越來越深等等等.

這是一個很可怕的時代,人的本質沒有變得比較壞,當然也沒有比較好,但是,它卻是一個,人的本質沒有變壞但一定會越來越壞的時代.一個很可怕的時代,根本沒有自由可言,連精神自由都沒有.很想把蘇格拉底從那裡挖出來,就把這個爛攤子丟給他了.

講錯什麼是重要的,但是,有一種我認為比這種是非更重要的或者遠遠更有生命力更有趣更有作用更有效力更能端風正俗更能潛移默化更能生出歡喜更能憂國憂民更能齊家治天下更能,更能夠能夠太多太多了,是一個是,就可以非好幾個非的,是是非非,它不是在於講對了什或講錯了什麼,而是,如果不是攸關生計這一等大事的問題,我是說攸關生計,不是說有關生計,在這種時刻,那當然就很痛苦了,只能再說一遍,很想把蘇格拉底從那裡挖出來,就把這個爛攤子丟給他了.

泛紫散會了,根據報載,散會的原因,有這麼一個看法,像稅改這種單一主題的訴求,是無法反應相當的民意,對於我們社會改革的期待.

一個稅改都改不了,確實不能期待.大家難道都是有志一同,只對改國旗國號國歌國徽有興趣,這種興趣,國民小學的音樂課美勞課就可以自行獨立完成了,不用大小勞師動眾.

只能再說一遍,很想把蘇格拉底從那裡挖出來,就把這個爛攤子丟給他了.期待的只有這個了;不過,最最期待的是,夏天到了,可以吃藕冰了吧!!!

ching 06.30.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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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30  中國時報
慈悲與智慧 應兼融並蓄
許又方/花蓮市(中文系副教授)

陳水扁總統日前向聖嚴法師「懺悔」,坦言自己缺少「慈悲」與「智慧」。這般自知之明固然值得稱道,唯,一個領導者既缺慈悲,又乏智慧,如何能治國?

暫不循佛教哲理,僅就一般字義理解,慈悲與智慧必然相互依存,缺一不可。沒有慈悲的智慧將衍為矯詐,不是成為騙徒,便是淪為奸道;而缺少智慧的慈悲則易流於濫情,導致是非不分,一味地鄉愿與姑息。由此看來,與其說台灣政壇與社會普遍缺少慈悲與智慧,不如說我們往往茫昧乎二者之真諦與其必須和衷共濟的道理。

台灣的從政者及一般百姓缺乏智慧嗎?當然不是。台灣人智慧太高了,可惜的是我們的智慧缺少慈悲的感化,以致陷入老子所謂:「智慧出,有大偽」的困境。因為光有智慧、欠缺慈悲,所以人民無法互信互諒,遂致壁壘分明而彼此攻訐。

可是,若說台灣人沒有慈悲心,似又言過其實。「慈濟志業」全球聞名,每遇天災人禍,台灣百姓出錢出力絕不落人後。可嘆的是大多數人的慈悲往往在關鍵時刻缺少智慧的判斷,遂致太容易原諒他人的惡行、相信他人的謊言。

陳總統並非缺少「智慧」與「慈悲」,而是與多數人一樣,無法把兩者在心底完美融和,因此就處處捉襟見肘。感謝陳總統的提醒:我們要成為名符其實的「美麗之島」,必然要兼融智慧與慈悲。
陳真 發佈日期: 2006.06.29 發佈時間: 下午 7:54
罵菁英之不老實沒有針對性, 但我若不舉些實例, 要我自己發明我還發明不出來那麼多荒謬無恥的瞎掰. 不說我都還不知道, 原來簡錫 (土皆) 的社會運動靈感就是一種簡諧運動的道理, 這已經不只是一種政治哲學, 它其實也正是當今 “物理學哲學” (philosophy of physics) 所熱衷研究的一個題材. 你看, 簡錫偕, 簡諧, 不但發音類似, 而且都在追求和諧, 這乃是一種活塞原理, 上上下下上上下下, 既有韻律, 而且還超脫藍綠 (blue and green). 德國思想大儒尼采 (Nietzsche) 早就指出與萬物合為一體 (ultimate unity) 的和諧道理. 如今看來, 不愧大師, 果然具有先見之明, 給當今道德混亂的社會指出一條明路 (bright way).

昨天看 “超人再起” 的電影預告, 那件三角褲看起來不錯, 不知道是不是用奈米科技做的? 很結實! 不用擔心跟壞人打架打一半小弟弟跑出來乘涼. 真不愧超人, 建立起內褲外穿的新典範, 展現新世代公民的美學素養!! 哪像那些鄉下俗蛋, 穿那麼大件的內褲, 通風是很通風, 但違反思想大師黑格爾 (Hegel) 所提出的美學原理 (aesthetic principle). 黑格爾說, “空氣也是一種精神, 但精神必須以機械性組合方式蘊藏於先驗事物 (transcendent) 之中.”

這段有學問的話翻成白話文就是: 精神不可外露, 方為至善至美! 這樣一種美學態度, 表現在衣著上, 更是恰如其分, 該包好的地方要包好, 不可外露, 但也不能不露, 大中至正, 方為美學中道.

如果你看我講這些不覺得荒謬, 如果我居然還有模有樣、肆無忌憚地胡扯個三十年, 你不但不覺荒謬, 反倒還崇拜我, 那就不是我的問題, 而是你的問題了.

或許你也覺得荒謬, 但你不會生氣. 這並不是因為你修養好, 而是因為你自己八成也不怎麼老實. 生氣當然不一定要鋌而走險出來罵人, 但你心裏至少該有一點憤怒不是嗎? 就好像你在路邊看到流氓肆無忌憚欺負人, 你不一定敢出來罵人, 但你難道心裏沒有半點憤怒?

我常感覺就像在為一段消逝無蹤的美好時光打拼; 世界本來不是這樣的, 就在 “不久前”, 草是綠的, 河水是清的, 人們言語老實, 熱情而單純, 人與牛羊併肩而行, 螢火蟲多到跟天上繁星分不清, 走在街上, 哪來計程車? 牛車就是免費的計程車, 只要不礙事, 跳上搭個便車, 牛車主人不會趕你下來. 山清水秀, 生命總是那麼鮮豔的一種感覺, 雞鴨豬牛羊是生活的一份子, 而不光是一種食物概念, 下雨過後, 數算地上足跡, 你就能知道有哪些生物走過. 大便哪來什麼衛生紙? 哪有這種東西!? 大便就是拿過期的日曆紙或曬一堆乾草綁成一束束擦屁股不是嗎? 難道不是這樣? 難道我有那麼老, 而你們卻如此年輕? 年輕到根本不知道曾有那麼一段時光?

時光難以倒流, 已經發明的東西很難叫人們不去使用, 現在若要我蹲在甚至有蛇出沒的草叢公廁中大便、拿乾草擦屁股我也不要; 那種廁所, 底下望去萬蛆鑽動, 屎海相連, 每投彈一次, 就得起身閃避一次, 免得屎花反彈.

這一切都只能在夢裏尋, 很難回頭了, 你很難期待出門有免費牛車可搭, 只能搭捷運或暗無天日的地下鐵. 可是, 消失的卻不只這些. 過去鄉下人認為說謊是很嚴重的事, 現在說謊卻幾乎成為一種義務. 越是所謂菁英, 講起話越像在放屁, 全是重量級的漂亮字眼, 但那些字卻輕如氣體, 臭如屁, 毫無生命.

我平常喜歡言不及義, 因為我很害怕有人跟我談真理, 就好像我不喜歡跟人家談電影或談音樂或談哲學一樣, 我實在講不出口, 勉強要跟我談, 我總感覺不如死了算了, 因為太輕薄. 輕薄是會死人的, 俗雖不可耐, 但輕薄卻更難以承受.

別說你是我的同伴, 我們不是, 我們沒有成為敵人就不錯了; 我們不是同伴, 並不是因為我比你高貴, 而是我似乎沒那麼高貴, 我總忘不了那個消失的社會. 在那社會, 每個生命都是它的原貌, 沉沉甸甸的, 摸在手裏, 看在眼裏, 都如此真實, 一就是一, 二就是二, 沒有修辭, 沒有包裝, 美麗的東西不會輕易脫口而出, 更不用說瞎掰胡扯了.

這時代, 我看每個人都自認為是革命者, 就連不革命都有一種比革命更神聖的理由. 於是每個人都成為文宣高手, 彷彿都是某種 “候選人”, 參加永無止盡的 “選舉”, 於是字眼比屁眼更髒, 彷彿一切都能轉換成商品與形象.

我並沒有浪漫化過去, 我不相信我們之間有這麼大的年齡差距, 事實上你們甚至有些都比我還年長不是嗎? 難道你真的都不記得我所說的這一切?

我爸腦部受傷後, 記憶力突然幾乎完全喪失, 但這三年來卻常突然冒出一句話問我說: “阿正! 我帶你回 (屏東) 鹽埔好不好?” 然後喃喃自語, 模糊難解地歷數家鄉昔日生活片斷. 有一次半夜, 我坐在病床邊顧他, 自己卻睡著了, 他把我搖醒, 溫柔地摸我的頭, 像在摸小 baby那樣, 要我打包準備一下, 仍是說要帶我回鹽埔.

說時充滿慈祥, 讓我都不忍心說不. 但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也許深層記憶不是那麼容易毀損, 彷彿一直以為哪天就能搬回鹽埔. 有時問他回鹽埔做什麼? 他會說 “荔枝園沒有人顧”. 園還在, 荔枝也仍開花, 但這時代早已沒辦法靠那五十棵荔枝樹維生了.

就跟他一樣, 時代 “進步” 太快, 我跟不上, 人們那麼會放優雅的屁, 我想學也學不來, 孤獨之餘, 總想回老家, 但我已經不知道老家在哪. 那消失的, 一去不返. 但即使這樣, 我還是忘不了; 只要閉著眼, 那消失的一切似乎就會重新出現眼前; 我幾乎都還能記得某一天的某一隻牛從門前經過的某個眼神.

陳真 2006 6. 29
陳真 發佈日期: 2006.06.29 發佈時間: 下午 7:53
to ching,

如果有人以大師姿態不斷出書為文, 寫說簡錫(土皆) 的社會運動靈感就是一種簡諧運動的道理,就是一種 "物理學哲學" 的研究題材,並且不斷痛罵政客之語言如何荒謬,如果你覺得這樣一種行為 ok, 那我不知道人們還有什麼不要臉的事不能做不能說的?
ching 發佈日期: 2006.06.29 發佈時間: 下午 7:45
to 陳真,

你對南方朔文章的批評,太犀利了.

南方朔以文為生(?),是個[文人],所言所寫,如果就這個基礎來說,他寫他的文章,可以吧!?

ching
陳真 發佈日期: 2006.06.28 發佈時間: 上午 8:39
我是不是在做夢? 馬的實在離譜! 胡扯瞎掰雖不犯法, 但為什麼會有這麼荒謬的事一再發生呢?

各位大概無法確切了解這裏頭的荒謬, 畢竟在台灣唸西方哲學的人屈指可數, 也許正因為這樣, 所以南方朔才敢這樣完完全全毫不相干地亂扯一通. 斷章取義加望文生義, 憑空把不相干的東西¸ 胡亂拼湊在一起.

馬的, 語言哲學居然研究起種族問題或政客的什麼語言來了! 語言哲學居然也研究起話語的什麼意涵來了? 它馬的, 那樣一種民意論壇式的想法也需要什麼研究嗎? 語言哲學又怎麼可能會去研究這樣那樣的一些什麼語言的 (社會政治) 意涵呢? 馬的, 這 “語言” 跟那 “語言” 除了這兩個中文字長得一樣之外, 有啥半點關係? 一點關係都沒有! 就好像物理學上的簡諧運動跟簡錫偕的社會運動應該沒有半點關係吧? 雖然它們都有個簡, 也有個類似的諧音.

馬的, 倒不如說三角函數是一種可以內褲外穿的超人三角褲算了; 搞不好二次曲線正是媚登峰的一個時代新主張, 奈米是一種基因改造科技米, 吃起來又香又甜; 測不準原理正反映了當代國際局勢之難以估測, 而且, 因為美國攻打了伊拉克, 法國物理大師阿灑不魯決定把測不準原理進一步修訂; 還有, 精神分裂症據說普遍蔓延於藍營與綠營支持者的裂縫之間; 整個政治情勢正趨向所謂 “最大亂度”, 當代德國化學家們正研究如何面對此一艱難挑戰, 超級科學大師史帝芬霍金也準備提出最新黑洞理論模型, 解釋國庫通內褲的摸黑現象.

對了, 不是在踢足球嗎? 經濟社會學家其實早已發現賽局理論, 提早宣佈巴西隊很可能奪冠, 因為根據諾貝爾獎賽局理論, 巴西隊布局布得相當好, 媽的, 連我看了都很想再現雄風, 找人去踢足球, 對賽局理論也因此有了更深的體認.

阿扁不是說罷免他缺乏邏輯嗎? 許多邏輯學家對此展開辯論; 各種族群衝突現象, 似乎也在在印證了哲學思想大師胡塞爾的現象學之高瞻遠矚.

各位應該知道, 很多好學生考試當天都很喜歡故意跟大家說 “我沒讀” “我沒讀”, 以便在考前一刻擾亂軍心, 降低競爭對手的決心和意志, 但 “我沒讀” 跟那種梅毒應該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雖然音唸起來很類似.

馬的, 這麼喜歡談什麼哲學或語言哲學, 為什麼不先搞清楚這東西是不是自己所幻想的那東西? 馬的, 如果有人能證明語言哲學就是在談這樣一些什麼這句語言或那句語言的什麼社會意涵, 媽的, 我的頭就給你當足球踢! 媽的, 這就好像如果有人證明測不準原理就是在講社會情況之難以預測一樣, 我的頭還是給你當足球踢.

媽的, 哲學講的 “虛無”, 跟什麼道德解體有他媽的什麼半點關係? 至於其它什麼唯心論, 一樣是望文生義, 憑空瞎掰.

媽的, 語言哲學是在談概念或知識的生成, 就跟數學沒兩樣, 講的全是數學或哲學意義上那種邏輯或 “意義” (sense, meaning), 而不是阿扁講的那種邏輯, 也不是我們一般講的什麼 “人生很沒意義”, 此意義跟彼意義不一樣, 此邏輯也非阿扁的邏輯.

哲學上所謂 “遊言遊戲” 是維根斯坦發明的一個辭彙, 指的是一種概念或知識本質之多樣性或家族相似性, 媽的什麼時候竟然變成政客所玩弄的那種語言遊戲?

媽的, 居然每個概念全是望文生義、自行瞎掰!! 我是不是在做夢?

哲學上各種所謂 “虛無”, 差不多有一萬種不同的意涵, 但它跟我們平常講的某個人很虛無或社會很虛無如果有什麼關係, 那麼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當然也可以說是一種道德教訓, 教我們應認清是非相對的道理, 既然凡事都屬相對, 不如及時行樂, 如此看來, 物理學上的簡諧運動跟簡錫偕的社會運動當然也有關係!

媽的, 為什麼有人這麼敢? 連這麼離譜的話也敢公然而且不斷地瞎掰? 不管怎麼罵都不害臊. 媽的, 臺灣菁英真是讓人心寒!

各位不信的話, 不妨浪費幾百塊錢去買一本維根斯坦生前出版的唯一一本書《Tractatus》, 很薄, 才74頁, 這書就是語言哲學的經典, 一共才七個條目. 但你買了其實也只是浪費錢, 因為你100% 不可能看得懂, 除非你是這一行. 但至少任何一個正常人看了之後都應該馬上就能知道這不是自己所幻想的那種什麼語言哲學.

不信我抄幾節給各位看.

《Tractatus》4.0312裏, 維根斯坦說, 他的根本思想是: 邏輯常數並不表象任何東西; 事實的邏輯不可能為任何東西所表象. My fundamental idea is that the “logical constants” are not representatives; that there can be no representatives of the logic of facts.

4.032 接著說: 一個命題唯有當它以邏輯方式說出時, 才有可能成為某一事態的圖像. It is only in so far as a proposition is logically articulated that it is a picture of a situation. (Even the proposition ‘Ambulo’, is composite; for its stem with a different ending yields a different sense, and so does its ending with a different stem)

4.04 接上面 4.032 說: 一個命題必須跟它所表象的事態有著一模一樣的、可區分的組成. 兩者之間必須有著完全一樣的邏輯 (或數學) 多樣性. In a proposition there must be exactly as many distinguishable parts as in the situation that it represents. The two must possess the same logical (mathematical) multiplicity.

4.041 接 4. 04說: 這數學多樣性當然不可能成為描述對象, 因為你不可能超脫它而進行描述. This mathematical multiplicity, of course, cannot itself be the subject of depiction. One cannot get away from it when depicting.

4.0411. 接 4.041: (底下這個我就不知道該怎麼翻成中文了, 但它基本上就是在解釋 4.04 和 4.041) If, for example, we wanted to express what we now write as ‘(x). fx’ by putting an affix in front of ‘fx’—for instance by writing ‘Gen.fx’—it would not be adequate: we should not know what was being generalized. If we wanted to signalize it with an affix ‘g’—for instance by writing ‘f(Xg)’—that would not be adequate either: we should not know the scope of the generality-sign. If we were to try to do it by introducing a mark into the argument-places—for instance by writing ‘(G,G).F(G,G)’ –it would not be adequate: we should not be able to establish the identity of the variables. And so on. All these modes of signifying are inadequate because they lack the necessary mathematical multiplicity.

我不是要講解這個, 我只是想讓各位明白語言哲學大概長什麼模樣, 這跟南方朔所胡扯的那些什麼 “政治語言的氾濫” 或什麼 “政客玩弄語言遊戲”, 媽的有什麼半點關聯? 真是荒唐到極點!

四、五年前, 我曾花了整整半年時間, 寫了一篇一萬多字的文章, 就只講上面 4.04, 4.041, 4.0411這三小節, 這三小節事實上涉及了維根斯坦哲學的幾個基本觀念, 一個叫圖像理論 (picture theory), 一個叫 the saying/showing distinction ( “能說” 與 “只能指出” 的區分), 一個是邏輯原子論 (logical atomism), 一個就是無意義 (nonsense). 大部份人認為它們是概念上連結的, 但我那文章就只是要說它們概念上雖連結, 但卻非隸屬, 其中某個觀念就算垮了或放棄了, 另一個或另兩個或另三個觀念仍有可能繼續存在, 因此, 把圖像理論之放棄視為一種早晚期維根斯坦哲學觀念的一種概念上的斷裂或甚至否定, 是一種錯誤的閱讀; 雖然大多數人 (特別是語言分析哲學家) 支持這樣一種閱讀, 但在我看來, 這是錯的.

很無聊吧? 但這就是語言哲學. 我不相信你們聽得懂我在講什麼. 但我不是要你們聽懂, 我要說明的是: 任何人看一眼之後就應該馬上能知道自己懂不懂不是嗎? 會有人連自己懂不懂都不知道嗎?

我反覆想說的是, 台灣菁英圈根本就是個荒謬至極的詐騙集團! 如果連這麼基本的誠實都做不到, 我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信? 如果連自己知道什麼或不知道什麼都搞不清楚, 這不是很不可思議嗎?

我膽子小, 不敢跟誰過不去, 但實在太離譜, 讓人看了受不了. 而台灣菁英社會充斥這樣的怪象, 難道各位不覺得荒唐可惡? 反倒許多人還仰慕有加 (比方說有位蠻推崇我的好朋友常說我跟南方朔大師一樣, 說我們都是思想家, 我聽了只好忍耐!), 這就好像很多人仰慕龍應台女士一樣. 但龍女士畢竟有其真才實學, 你只能批評其品味, 沒辦法說她不學有術, 但南方朔之瞎掰, 實在離譜至極.

陳真 2006. 6.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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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源崇拜

南方朔
(取自南方朔電子報) 2006 6. 19.


近年來,不但國際,甚至個別國家的內部,都秩序日益凌亂,而各種宗教的、族群的,甚至膚色的極端主義大盛。

當代法國女性思想家克莉絲蒂娃(Julia Kristeva)指出,在這個意識型態面具業已失去的時候,人們已愈來愈傾向於用「起源的盾牌」(shield of origins)來保護自己。「價值的危機和個人的碎片化,業已到了這樣的程度,它使人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以及如何找到更好的公分母來庇護自己。於是,人們就像莎士比亞筆下的哈姆雷特一樣,在狂譫下如此說道:我不知道我是誰,甚至不知道自己還算不算存在。但我屬於自己國族和宗教的根,我將隨它而去。」

克莉絲蒂娃指出,近年來以前曾長期深信並努力不懈的進步思想,如對個人自由的保護與容忍,對人類可以在進化中變得更好等,早已逐漸凋逝,而將信念逐漸往「起源」的認同這個方向退縮。她指出:

「起源的崇拜乃是一種恨的反應。一種對別人的恨,恨他沒有和我分享同樣的起源;恨他在個人、經濟和文化上使我羞辱。於是,我遂向『我們自己』這個方向退了回去,眷戀釘著於古老而原始的公分母。它是我脆弱兒時之所有,是我最親密的家人,我希望他們會比這些外人對我更值得信賴。儘管在這個共同起源的小家族裡也從不缺少衝突,但現在我卻寧願將這些忘掉。在恨別人之中,……他們撤退到了一個陰沉但卻狂熱的世界,不可名狀,但卻生物性,它飽含著一種怪誕天堂的冷漠感。」

克莉絲蒂娃的這些見解,對試著要知道當今政治極端主義的興起,有著極大的參考價值。當今的世界,雖然啟蒙時代的語言,如「進步」、「容忍」、「尊重」、「自由」等,仍像屍體通電般在那裡兀自顫動,但這些語言的口頭禪,其實早已成了退化的遺跡,不再有任何功能,而真正登場的,則是「起源崇拜」(Cult of origins)∣∣部落、宗族、地域、膚色、種族等。這是近代政治上罕見的「返祖現象」∣∣指人類祖先們的許多遺傳品質,在消失一段時間後,又再度重現。

對於這種「起源崇拜」的「返祖現象」,有著許多不同的解釋觀點。克莉絲蒂娃認為這是冷戰意識型態終結後的一種轉移,當人們找不到看似崇高的意識型態來作庇護,遂祇好到次級並低階的「起源」問題上尋找慰安。而當代德國思想家貝克(Ulrich Beck)則認為,民主政治經常都必須藉著敵人的尋找以化解其內部危機。在西方民主發展的過程中,有一大段時間都用於尋找和製造敵人。藉著「起源崇拜」而區別敵我,不過是那種古代殘餘的另一種變形。

貝克教授與克莉絲蒂娃的觀點,可以相互印證發明。當今全球各國,各種「起源崇拜」的狂飆不絕。非洲的部族仇恨與戰爭,那是一種比較低階的,接近生物性的反應;正發生在馬其頓的斯拉夫人與阿爾巴尼亞裔之衝突亦近似之。這種型態的「起源崇拜」和所造成的衝突,或許可歸為「原始型」。而真正值得研究的,乃是許多號稱的「民主國家」,如歐美、如亞洲的新興民主體制,為什麼也在這樣的時刻,或者出現激暴的「新納粹組織」,或者出現各式各樣的排外和「起源崇拜」政黨或政圈?這些號稱的「民主國家」,它們的民主信念與價值,為何竟然如此脆弱得擋不住「起源崇拜」的迷思?為何會有許多所謂的「知識分子」,也變成了「起源崇拜」的乩童和先鋒隊?

這已不是個生物學或政治學的問題,而是個語言哲學的問題了。近年來,它已被西方哲學家和語言哲學家所廣泛討論。值得注意的是兩種論點:一是知識與社會發展的虛無主義,另一則是語言哲學裡的虛無主義。

早在十九世紀之末,大哲學家尼采即已注意到「虛無主義的到來」。他指出,隨著人類權力與能力的自我擅專,人類行為的道德限制將趨於崩解,於是,一個「任何事都是被允許的」的時刻即將到來。在他的思考邏輯裡,這是啟蒙理性的最終結果。人類的進步之夢,隨著人的自主與科技理性開展,最後是讓人走完「人∣神∣獸」這一段路程。虛無主義是一切的道德限制,對進步的願景,都在權力所帶來的獸性中被瓦解。

而這種虛無性,其實並不是祇被尼采所提到而已。在整個西方思想史裡,自由個人主義的傳統中,「虛無」即一直是個理論上的破綻,祇是未曾發作而已。但這些早先祇存在於哲學思想裡的破綻,到了近代已日益凸顯。而價值與政治行為上的虛無,讓理想消失,讓新野蠻重現,則當然又和語言論述有著密切的關係。美國歐本大學政治教授嘉定(Murray Jardine)即在《語言和政治實踐:恢復人類責任的域場》中,如此說道:

「任何政治秩序的願景,皆不可避免的將政治現實的結構,以及人們如何獲致有關結構的知識,做了某些具體化的假設。由於他們型塑了社會實踐的語言詞彙,這些假設遂相當程度的決定了內在於人類社會裡的可能性。因此,當一個政治社群瓦解,它自然也意味著整個政治宇宙論完全崩潰。因此,任何要重建已死政治秩序的意圖,終極的都必須去重新檢視該秩序的知識論與本體論假設。蓋祇有如此,新的政治願景,始有可能理解造成舊秩序崩潰的原因。」

因此,一個政治解體了,它真正造成的,乃是由語言堆疊出來的那個政治論域,也全面崩潰。什麼是對或錯?什麼可以或不可以?都全沒有了標準。有良心的人還勉強維持住一點有所為、有所不為的格調;品質低劣的則到了任何胡作非為都可以有理由的黃金時代,並相信祇要有權力,再大的惡質或惡行都可以被權力所美化或抹掉。

因此,觀察政治秩序解體的社會,乃是最佳的語言學實習場。我們看到了權雄人物今天這樣說,明天就換了完全相反的腔調;也看到了權雄人物硬將無理扯成有理,以及說一套但卻做另外的一套。政治秩序崩解的時代,言語已成了一種工具,或者用於化妝,或者用來挑釁,或者用來煽動,而真正重要的,則是人們並不一定可以看得見的行為。由於「語言∣行為」已失去了聯繫,並被權力穿過,於是,在這樣的時刻,權力已成了唯一的主宰,再也沒有什麼「客觀」、「分寸」或「是非」。

政治秩序瓦解,造成政治語言氾濫,語言和行為無關,語言本身無論定義,指涉與內涵也都混亂如泥。這種情況在古代政治秩序崩潰時早已有之。而今日尤烈,這又和當代知識分子的思維方式與學風有著密切的關係。

近代學者已有許多人指出,晚近以來,世界的知識分子已出現了一種新的觀念論。知識分子們已對現實的良窳日益無所用心,甚至變成一種新的冷漠。而在知識態度上,則耽於一種新的語言遊戲哲學中:不再追究語言和現實的聯繫關係,而將知識變成一種遊戲式的美學,這即是所謂的「解構」。其中涉及的學術討論在此不贅。而值得強調的,這是一種新的唯心哲學,它已不再追究語言,世界和行為的聯繫關係,因而它在價值標準上遂告棄權。它祇相信人被語言所塑造,但卻拒絕對此做出判斷。因而紐約州立大學教授狄隆(M.C. Dillon)遂曰:在當代的知識遊戲中,所呈現出來的是另一種「任意的」(Arbitrary)的世界,無所謂「正義」,無所謂「邪惡」或「善良」。這種虛無主義式的態度就讓人想到另一個故事:十八世紀歐洲懷疑主義大盛,有一派學說認為人用語言概念思考世界,因而世界祇存在於語言和人的心中,而不存在於現實上,於是遂有了一個趣事:有人用踢痛的腳,來證明石頭的存在!

而「用踢痛的腳,來證明石頭的存在」,這個好譬喻,其實也可以用來談當今極端主義盛行的政治。政治舊秩序瓦解,語言瓦解,一切有效的判斷標準也告蕩然。面對這樣的混亂變局,知識分子或者搶搭權力列車,或者緘默以對,拒絕成為權力擠壓下的犧牲。在混沌之中,「起源崇拜」必然被絡繹於途的權力追逐者抬起。它像不斷加速的快車,無人能擋。但也不必擔心,這種快車一定會自己撞到牆,而牆不會是語言,而會是實實在在的銅牆鐵壁。此刻的台灣,「起源崇拜」又告開始,新的語言及價值混沌及快車加速也在形成。讓我們等著看它的下一章!
陳真 發佈日期: 2006.06.28 發佈時間: 上午 8:38
這位老兄(或小姐)貼龍應台這東西是打算氣死我嗎? 但我平常只要看到某些人的名字,我就不會浪費時間去看他寫什麼,除非我打算拿它來罵人.

這世界的確分成兩種人,一種是老實人,一種不老實,社會上只要叫得出名字的,只要唸過大學的,我估計沒幾個老實的.

我怕吵怕髒怕一團醬糊,每當我接觸越多所謂讀書人,我就越喜歡數學或跟數學類似的東西,比方說哲學邏輯. 在數學或哲學裏,乾乾淨淨的感覺,很寧靜,一就說一,二就說二,沒有虛榮和詭詐,也不用忍受庸俗和低能.

陳真 2006 6. 28
what can we say 發佈日期: 2006.06.27 發佈時間: 下午 11:28
無意中看到的,結果,完全看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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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時電子報06.27.2006

今天這一課:品格
龍應台

光榮的一日今天,是一個光榮的日子。將來的歷史會寫到,在二○○六年六月二十七日這一天,台灣人行使罷免權,督促一個總統下台。

不論今天的罷免結果如何,台灣人民又在華文世界的民主進程和憲政史上,豎立了一個全新的里程碑。

表面上,台灣一片動盪;人們每天看見、聽見,被舖天蓋地包圍的,是電子媒體的誇張和聳動、街頭巷尾的挑釁和喧囂、醜聞弊案的揭發或遮蓋、領導人物的尊嚴掃地、意見菁英的各說各話。民主似乎墮落成只剩下政治操作的爾虞我詐;價值的混淆,是非的顛倒,社會互信的嚴重腐蝕,使人開始懷疑,這一切是否值得。

但是,你不能不看見,在這喧囂混亂的同時,人民在集體補課,補修在威權時代裡不准你修的公民課。

每一件貪腐弊案的揭露,都使政府的權力運作增加一分透明。每一篇對金融勾結的報導,都使人民對公共政策多一份警惕。每一次政治人物的演出,都使人民更熟悉他的伎倆,看穿他的破綻,認清他的品質。不要小看了台灣人民,台灣人民在弊案中累積他對權力本質的認識,在喧囂中磨利他對政治人物的判斷,在紛紜中加深他對公共政策的理解,在混淆中培養他對真偽價值的辨識。

他掙脫了權威的束縛,實踐過選舉,實驗過公投,現在,他再跨出一步,敢於嘗試罷免。罷免可以不成功,但是人民已經給政治人物一個清清楚楚的警告:我可以選你,就可以罷免你。

世界上沒有人能否認:台灣有的,是整個華人世界裡政治敏感度、成熟度、自主性最高的公民群體。
陳真 發佈日期: 2006.06.27 發佈時間: 下午 8:59
有句話說: 我愛凱撒, 我更愛真理, 或者說, 吾愛吾師, 吾尤愛真理. 這意思是說是非凌駕私人關係之上. 我常給人這種錯覺, 但事實上我不是. 在我看來, 私人感情就是真理, 凌駕一切. 也因此, 如果你害怕成為某人的敵人, 最好的方法就是跟他做朋友.

我對朋友基本上是百般包庇的, 並不是因為是非對我不重要, 而是因為私情本身不該成為是非的犧牲品. 兩軍交戰, 就算打死了敵人, 依然應該脫帽致敬. 就跟小孩犯錯一樣, 我們會包庇他, 掩護他的惡行, 希望別讓他去坐牢或身敗名裂, 但這完全不影響我們表達對他之為惡的不滿.

我知道很多朋友是好人, 但好人沒有用, 好人的心眼往往比壞人還壞; 好人的 “自以為是” 才是人性之至惡. 好壞不是根據六法全書, 而是根據言行中所透露的各種心思.

陳水扁坐牢時, 我買了一套柏楊寫的《中國人史綱》, 透過扁嫂送到獄中給他. 我還在當期《新潮流》雜誌上寫了篇公開信, 一邊寄給雜誌社刊登, 一邊還附上身份證影本同時寄給檢調單位, 以示 “民不畏死, 奈何以死懼之?” 我在信中引用孫觀漢寫給柏楊的信說, 如果可能的話, 我真希望能替陳水扁坐牢. 不久之後, 扁嫂寫信來表示感謝, 還寄來幾本書, 包括一本陳水扁寫的《民主血路》.

記得當時一位黨外同志叫謝明達 (當過《民進報》總編輯), 還寫了本小書, 比較林義雄和陳水扁兩人, 說他們有著高度相似性, 說他們兩人都很正直、剛毅、不妥協、黑白分明、講原則. 你現在聽了一定覺得很好笑, 但在當時, 陳水扁的確如此, 他當時挨罵的原因跟林義雄沒兩樣, 人們都說他太有原則, 太衝, 太剛強等等.

但我認為這是一種優點, 而不是缺點, 在一片 “溫和理性” 、 “明反對、暗撈錢”的醜陋風氣中, 陳水扁是當時黨外圈中極少數堅持原則 (至少不搞錢) 的人. 當時如果有人罵說陳水扁太衝太猛, 可能危害黨外 “團結” 什麼的, 我就四處為他辯護, 就像他的辯護律師一樣, 使得當時許多人開玩笑說我是扁迷. 但我不是, 我曾是林義雄的迷, 但我的迷是有條件的, 現在我不但一點都不迷林義雄了, 而且一想起來就很生氣.

這些人全是騙子, 只是程度有別, 他們的共同特徵就是言行不一, 嘴巴講的跟做的不一樣. 嘴巴說誠信第一, 但卻老是捧那毫無誠信可言的陳水扁, 只因他最有可能勝選. 可是, 一開始不是說選舉根本不重要嗎? 為什麼 “勝選” 突然變得那麼重要? 甚至還效法蔣介石, 特地為陳水扁量身訂製, 修改黨內規定.

經過無數的謊言和弊案和種種極其齷齪的族群挑撥, 林義雄從不吭聲也就算了, 反倒還繼續挺陳水扁挺個不停. 一直到現在, 民進黨五年弊端恐怕遠勝國民黨五十年的貪污, 貪到簡直不可思議、駭人聽聞的地步. 不折不扣就是 “賣國”, 把國家財產和各種有形無形的資源給賣掉污掉或是分贓給各方支持者. 但林義雄還是照挺, 從未聽他一句批評. 這是出於無知嗎? 有這麼無知嗎? 有可能嗎? 如果真的這麼無知, 怎麼能公開推薦一個自己一無所知的政黨或政客呢? 不是老是說 “負責任” 是最重要的原則之一嗎? 這樣的推薦是一種負責任的推薦嗎?

不管怎麼樣, 這下不能再說全是國民黨的抹黑伎倆了吧? 那麼, 既然捧錯人了, 林義雄不是老是說 “反省” 也是最重要的美德之一嗎? 但我從沒聽到林義雄為此說一聲道歉. 甚至一直到2004年還大力挺陳水扁, 陪他掃街拜票.

我常說, 如果你代言一個商品, 結果害大家吃了蔡賽, 上吐下瀉, 難道你都沒有一聲歉意? 難道你午夜夢迴沒有一絲良心不安? 難道你還好意思以什麼大老的姿態老是指導這個指導那個?

林義雄的各種所謂普世原則, 在我看來具有很高的選擇性, 選擇性地使用在異己身上, 而不是所有人一體適用. 我常說, 道德之所以能成為一種足以讓人信服的東西是因為它具有一種內在一致性. 你可以出於私情, 對朋友或同志的胡作非為不提出檢舉, 但這不意味著你應該對惡事完全當做沒看到, 至少, 那些雖不犯法但卻很不道德的事你也應該給予譴責不是嗎? 更不應該甚至反過來用同樣的道德原則袒護己方卻打擊 (甚至頗為無辜的) 對手.

如果你自己的黨政要員每個人講話就跟放屁根本沒兩樣, 你怎麼還好意思去罵別人什麼缺乏誠信? 難道誠信只是一種打擊敵人的工具而不是一種你我皆應適用的普世原則? 難道這樣的道德不一致不是一種缺乏誠信?

貪污也是, 民進黨的貪污豈是始自今日? 如果私情是一種模糊是非的理由, 那麼, 所有公眾事務哪一件不是涉及私情? 難道大家就應該把是非只是當成一種打擊對手或異己的工具? 對自己人就統統當做沒看到?

老實說, 我幾乎看不到林義雄兌現了他所推崇的許多原則中的哪一點.

話說陳水扁, 二十幾年前, 我本來是 “扁迷”. 可是, 就在陳水扁1985 年入獄前, 我開始感到不對勁. 他說 “他” 絕對不上訴, 結果卻是由扁嫂替他上訴, 他說他願意放棄律師資格, 結果啥也沒放棄, 幾次公開在幾萬人面前對天發誓說一生絕不參選, 一生要從事草根運動及群眾路線, 但坐牢才八個月, 出獄隔天馬上投入選舉.

而且, 選舉投票前夕偏偏就會出事, 什麼被國民黨下毒, 顯然自導自演. 就算真的被下了瀉藥, 有嚴重到必須連續幾天都躺在擔架上或坐著救護車四處發表政見嗎? 瀉藥有嚴重到讓你講話氣息微弱, 彷彿不久於人世嗎? 如果真的要下毒, 幹嘛只是下個瀉藥? “蔡賽” (拉肚子) 兩下就沒事了, 反倒被你拿來大做文章, 有這麼笨的對手嗎? 而且, 當時選臺南縣長, 陳水扁根本沒有勝算, 國民黨何必在投票前幾天拿瀉藥去毒一個根本不會贏的競爭對手?

但真正讓我唾棄這個人反倒是在他當上立委後一連串包藏深沉心機的漂亮言行及不擇手段. 於是我就開始在反對運動這個小圈圈裏四處罵陳水扁. 我還給他起了個外號叫 “大壞蛋陳水扁”, 說這個人很壞, 絕不能讓他竄起. 朋友或同志們覺得很納悶, 怎麼頭號扁迷開始批扁? 因為那時的陳水扁不但正在崛起, 而且越來越具明星相, 粉絲越來越多, 為什麼你反倒開始罵他是天下第一壞的政客?

有很多年的時間, 同志間只要一聊起政治, 幾乎就是談這話題. 談久了, 幾乎可以寫成一本書, 講起來很順口. 人們好奇, 以為我有陳水扁的什麼見不得人的內幕, 其實完全沒有. 一個人的好壞絕不是看他做了什麼犯法的事, 反倒是在他不但沒犯法而且很吃得開時, 最容易看出這個人內心深處究竟在想些什麼.

人被迫害時, 往往激發內心的善, 可當利益來敲門時, 態度就會走樣, 心裏的妖魔鬼怪就會跑出來. 妖魔鬼怪絕不是以醜陋面目出現, 而是以一種光鮮亮麗的形象出現, 包括各種正義修辭及漂亮話.

當陳水扁還是一個行事正直處處講究原則的人時, 他根本吃不開, 可當他開始變壞, 開始玩起變裝, 化身超人、宋七力、白雪公主等等, 取悅大眾, 開始迎合主流社會那一整套搞形象的花樣時, 他卻越來越受歡迎.

絕不是陳水扁破壞社會, 而是台灣社會具有一種反淘汰機制, 它自動會淘汰那些不願低頭或行事正直的人, 讓那些能迎合主流品味、匍匐前進的人取得權勢. 陳水扁就是這樣發跡的.

在此之前, 他扮演的是講究原則的公雞, 不貪不取不妥協, 很難搞, 而不是扮演討人喜愛的小白兔(當時的小白兔是現在大力挺扁的一些人, 比如現任不分區立委林文郎), 於是當時有了所謂 “雞兔不同籠” 的黨外路線之爭. 後來他知道這樣沒有前途, 於是開始變得比小白兔還小白兔, 萬法皆空, 能撈能贏最重要, 開始迎合主流口味, 從政治人物化身藝人, 再進一步變成奸商, 各方勾結, 壯大自己, 於是他 “成功” 了.

如今罵他的人都應該搞清楚這一點, 某個意義上來講, 陳水扁是受害者, 而不是危害者. 是人民造就了這樣的政治人物, 而不是倒過來. 請問政壇檯面上有幾個人不是 “陳水扁” 呢? 86個民進黨立委, 在我看來每個都是陳水扁, 他們都努力玩同樣的把戲, 因為若不這麼玩, 根本沒機會在台灣政壇生存.

不只政壇, 包括廟壇神壇學壇醫壇藝壇等菁英各界, 無一倖免, 除了極少數例外, 無一不是在主流品味下玩著同樣的遊戲, 各種基本心態和品味思維都很類似. 就連修辭方式都很像是互相抄襲, 分不清誰是誰. 菁英世界中, 政客根本無所不在.

以修辭為例. 我常覺得, 修辭是一種低能敗德的記號, 一不說一, 而偏要故做深刻狀文謅謅地說一是二的隔壁, 發表聲明就聲明, 偏要說什麼 “宣言”, 我還以為革命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呢. 如此玩修辭, 若非低能, 就是虛榮.

西方人言行舉止很平常, 但華人卻不甘於此, 總有一種 “我比你強” “我比你更懂” “我比你更深刻” “我比你更有愛心” “我比你更如何如何” 的什麼 “知識份子” 心態 (我聽到知識份子這個詞就想吐). 於是明明毫無意義、稀鬆平常的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 根本連提都不值得一提, 卻也總能冠上各種偉大封號, 灌水膨漲千萬倍, 虛構各種不凡的 “意義”.

稍微抗議兩下, 就說是幾月學運, 偶而舉個牌反戰, 就說是創造了歷史性的一刻, 稍微受點小損失就彷彿是什麼不得了的偉大犧牲, 網路上簽個名就是知識份子的使命與良心. 如果是這樣, 學姐所屬的女性組織 “woman in black” (很多國家都有這組織), 持續好幾年了, 經常固定周六在劍橋菜市場舉牌反美反侵略, 難道也是什麼不得了的偉大壯舉? 若是台灣式的幹法, 大概得出書來進一步虛構其偉大才行, 要不就是修辭滿天飛, 一堆漂亮偉大辭彙, 彷彿深刻得不得了, 彷彿真的是什麼不得了的革命事業或良心使命似的, 相當噁心. 如果連這麼小的一些事也要吹噓灌水, 那麼, 那些連命都不要的自殺攻擊者該怎麼賦予他們意義呢?

有句話說: 十年磨一劍. 意思是說一個人費了很多心血在某件事情上. 維根斯坦有句話很有道理, 他說, “一個人所做的任何事情的偉大程度, 端看那件事情耗費了那個人多少的生命.” 也就是說, 看他所磨的那把 “劍” 讓他承受了多少痛苦,耗費了他多少的生命和代價. 我們常說母愛很偉大, 因為母親的生命總是為子女而耗盡.

如果有個母親, 只不過照顧了三天小孩, 然後就修辭滿天飛, 灌水膨脹虛構各種偉大意義, 或甚至出書以 “母愛社運” 明星自居, 或母愛明星互相標榜, 這樣一種政客型的母親是不是很奇怪? 我們是不是會納悶, 她到底對她的小孩有沒有感情? 如果有, 會有人這樣講話嗎? 會有人這樣玩修辭嗎? 如果你真的對你所從事的對象有感情, 你會願意用這樣的淺薄方式來消費、羞辱自己的感情嗎?

台灣社會不但不是十年磨一劍, 而是連磨都還沒開始磨就四處說他已經創造出一把世界上最偉大的劍了. 你看學界不就是這樣嗎? 明明一無所知或僅僅知道一點點毫無意義的皮毛, 也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出書或發表文章, 努力用各種方式奪得發言權, 佔得地盤, 以專家姿態和口吻講得好像他真的是這方面的專家似的.

在我看來, 如果你懂一百, 那你就頂多說其一就好了, 剩下的九十九就讓它變成一種底子, 一種背景, 就像一座屋子的地基, 就像一朵花背後那片藍天. 這就跟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一樣, 你爸爸媽媽絕不會把他們對你的愛完全表達出來, 他們或許會說一兩句 “情話”, 但那一兩句話語的背後卻有著千萬倍的 “地基” 或 “背景”.

但台灣讀書人不是這樣, 他不但不是 “知一百說其一”, 而是知零點零零零零一, 但卻以一千萬或一百億的姿態講話.

一個人事物的美醜, 是從這樣的方式來判斷, 而不是從表面話語或表面行為的內容之正確性來看. 重要的不是你講的話或你做的事本身, 重要的是你和你的話語或行為之間的 “關係”.

即便是一般做奸犯科的人、那些警察很喜歡抓的人, 心態往往有著基本的正直, 但所謂讀書人或社會上所謂正人君子卻往往不是這樣, 他們連最基本的正直都沒有, 往往連最微小的事也要扭曲或做假或灌水或膨漲.

我們若要反政客, 就應該要有比政客更好的品格和做事態度不是嗎? 如果我們比他們還會吹牛, 比他們還會虛構意義, 比他們還更擅長玩漂亮修辭, 比他們還更虛榮更有心機, 比他們還更會玩主流社會那一整套玩法, 我實在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有什麼意義?

別說這只是一種字眼; 字眼絕非憑空而來, 你怎麼玩修辭, 怎麼虛構意義, 事實上正反映你怎麼看待世界. 如果你的世界跟所謂政客的世界事實上並沒有差別, 那麼, 你應該加入你所反對的政客, 成為他們的一份子才對, 所謂反抗或反對是毫無意義的, 就好像把以前的 “我愛中華” 給改成 “我愛台灣” 一樣無意義, 它們根本就是同一種東西.

一個正直的人實在不該沾染這樣一些浮誇虛榮自我膨漲的惡習, 我的姪子姪女都即將上大學, 他們若是哪一天也關心起社會, 講話突然也變成那種調調, 我真的會心碎.

在你改變世界之前, 最好別讓台灣式社運或台灣主流文化給改變了你原有的尋常與單純. 儘管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去做奸犯科殺人放火偷搶拐騙, 都絕對遠比以這樣的態度做所謂正確的事還要正直許多.

一個人做什麼事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做那些事的態度. 我們畢竟不是在談論科學. 在科學裏, 每一道命題有它自己的生命, 一個混蛋如果發現 GG等於 YY的平方, 不管他多混蛋, GG依然等於 YY的平方, 但在科學以外的世界, 你講出什麼句子或做出什麼事不重要, 重要的是 “你” 對你的話語和行為的態度. 如果連署一下或吶喊兩句或跟警察推撞磨蹭幾回合或是什麼在海外當志工服務了誰就是什麼知識份子的良心, 那我們該用什麼樣的修辭來形容痛苦艱辛遠遠多於此的尋常生命與人事物?

陳真 2006 6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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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廣新聞網 2006 / 06 / 26 (星期一)

喚醒社會良知 學生教授中正堂前靜坐

總統罷免案在立法院進行得沸沸揚揚,在不遠處的中正紀念堂門口,則是有一群教授和學生發起了靜坐活動,希望「尋找台灣社會的良心」。不過由於目前正值大專院校期末考,現場靜坐的學生和老師並不多。台大黃光國教授戲稱,他們是「暑假革命家」,希望用實際行動,喚起群眾對政治人物清廉人格的重視。(藍孝威報導)

基於對時局的不滿,在台北市中正紀念堂「大中至正」門下,最近幾天又有學生和老師靜坐抗議。台大心理系教授黃光國表示,他們正在為社會大眾進行戶外的公民倫理教學。…

黃光國教授說,現在台灣政壇已變成藍綠對決,群眾的動員能量已消耗殆盡,他們希望從基層紮根:「我常開玩笑說,有人說我們是週末的革命家,但我們現在是暑假的革命家,來這裡是度假的,但是要表達一個清楚的意願:藐視國會、抗拒審查、貪污腐敗、阿扁下臺。」

雖然現場靜坐的人數不多,但是這些學者認為,只要持之以恆,人民心底這些卑微的訴求應該還是有實現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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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26  今日晚報

台大教授黃光國靜坐 籲喚醒社會良知

中央社

政局紛擾引發藍綠對立,國立台灣大學心理系教授黃光國頂著三十四度的高溫,在中正紀念堂前廣場靜坐,期待藉由行動喚醒社會良知,民眾也能跳脫藍綠意識,用冷靜的心態,判斷近日一連串政治事件的是非。

「民主行動聯盟」集合上百位學者、教育界、藝文界人士的連署,昨天在平面媒體刊登「良知的墮落」宣言,抗議陳水扁總統藐視國會、抗拒審查、貪污腐敗,希望陳水扁辭去總統職務,為台灣的民主政治樹立良好典範。民主行動聯盟昨晚在中正紀念堂舉辦「超越藍綠對立」音樂晚會,今天上午開始在中正紀念堂前靜坐。

參加靜坐的世新大學三年級學生陳益能表示,在這個歷史的轉捩點,身為知識份子需要做一些事,否則無法向歷史交代,也不能對自己交代。

他說,如果知識份子沒有挺身為出,當後人唸到這一段歷史時,一定會質疑知識份子怎麼沒有站出來,當知識份子挺身而出,未來若有人要研究這段歷史,也會在文字記載中,找到他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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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廣新聞網 2006 / 06 / 25 (星期日)

抗議良知墮落 學界今晚靜坐 促陳總統下台

由學界人士組成的「民主行動聯盟」今天在平面媒體刊登半版廣告,發表「全民靜坐抗議良知的墮落」宣言,同時宣布將於今晚在中正紀念堂廣場舉辦「超越藍綠對立」燭光晚會,明、後兩天在中正紀念堂展開靜坐行動,呼籲總統陳水扁(新聞)請辭下台,為台灣民主政治樹立典範。

民主行動聯盟總召集人、台大教授黃光國指出,陳水扁藐視國會、抗拒審查、貪污腐敗,應該要下台,因此民主行動聯盟發動「抗議良知的墮落」靜坐。 黃光國說,這場靜坐行動已經規劃多日,並透過網路蒐集連署,目前已有上百位大學學者以及中小學教師連署參與,民主行動聯盟預定今晚在中正紀念堂舉辦燭光晚會,明、後兩天在中正紀念堂廣場靜坐,期待透過這場超越藍綠對立的靜坐行動,喚醒社會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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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森新聞報 2006 / 06 / 26 (星期一)


罷扁/台大靜坐80小時嗆扁 3學生1教授苦撐場面冷清...

台大學生發起靜坐80小時嗆扁學運,本來第1天就只有7位學生響應,但今〔26〕日進行不到48小時,學生人數只剩下3人,本來要來聲援的台大教授們,也只有1人現身,場面很冷清。

大太陽底下,眼神放空托著下巴,3名學生熱的發昏,80小時的靜坐抗議進行不到一半,剩下的學生人數也不到第1天的一半;本來要來加油的教授群,現在也改由一人當代表。

台大心理系教授黃光國說:「學校是禮拜二期末考才考完,很多學生要回去考試。

有人說我們是週末的革命家,我說我們現在不是,我們是暑假的革命家。」

時間倒轉到活動第一天,滂沱大雨湊熱鬧,來參與的學生只有7個人;若說大雨澆熄熱情,第2天放晴也沒能改善多少,靜坐學生又當場少了3人。

活動至今不到48小時,3學生1教授苦撐場面;還好有熱情民眾送飲料打氣,2名剛畢業的台大學生加入,總人數達到5人。

喚起良知的靜坐抗議一天比一天冷清,難道真的是學生參與政治的熱情不如以往?教授說策略要做改變,2天1夜80小時的靜坐時間上可能要有變動;或許對學生來說,「暑假」可能比「革命家」有吸引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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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森新聞報 2006 / 06 / 25 (星期日)


中正紀念堂80小時靜坐 人數有點少 歡迎更多人加入

部分大學生在中正紀念堂的靜坐活動,到了深夜學生依舊活力十足,不但圍成一圈唱歌,還有教授來為他們加油打氣,雖然人數不多,但學生們大聲呼籲更多人加入,也不會排斥政治人物的加入。

80個小時的靜坐學運,到了晚上,學生數量比白天來的多一些,大家圍成一圈唱歌打氣,在中正紀念堂大中至正門下,仿照野百合學運的場景,學生們希望透過靜坐,希望喚起更多人的重視。

靜坐學生彭同學:「希望各位不要認為現在很動盪的局面跟自己沒有關係,希望民主精神可以崛起。」

這次靜坐倒扁串聯活動,以呼籲政治良知、請總統暫時離職為訴求,從24日下午開始,要連續靜坐80小時,一直到27日罷免案過程結束為止。

參與的學生聲稱,全部都是自動自發,連家長、老師也陪著小孩一起靜坐。

發起人父親汪先生:「」像這些活動對學生來講,都是跟上課一樣,對他來講都是有幫助的。

現在一般年輕小孩子抗壓性比較差,我是覺得,他在這邊可以提升抗壓性,而且在這邊對他來講也是一種磨練。」

台大教授黃光國也來為學生加油打氣,學生也表示,歡迎各路人馬一起來參加,就算是陳水扁總統來,也會為他準備一張凳子,但下過雨的地板,學生們怎麼睡?可能要靠意志力繼續撐下去。
陳真 發佈日期: 2006.06.25 發佈時間: 下午 10:10
有個好朋友是西班牙人, 每次走在街上迎面有人走來, 她就會說這是歐洲的哪一國人, 描述其言行或神情特徵, 講得信誓旦旦. 有一次, 看到幾個女生, 距離幾十公尺那麼遠, 她興奮地叫說: “啊! 她們是西班牙人!” 我說這麼遠妳也看得見? 她說, 只要從一些微妙的小動作或穿著或眼神或東張西望的方式等等, 就能知道對方是不是西班牙人.

西方人看我們一般根本不出清你是華人或日本人或菲律賓人印尼人越南人泰國人韓國人, 但我們看自己卻一目了然, 光看外表就知道大約是哪一國來的, 特別是華人, 簡直閉著眼睛用聞的也能判斷出來 (華人有一種猥瑣窩囊的氣質), 而且還能看出是台灣或中國或香港或中國內地南北.

如果連外在肉眼可見的部份都有這樣一種特性, 何況內在思維或表達方式. 一個混蛋社會大家講起話來就是一副混蛋方式, 基督徒就有基督徒的表達方式. 這一切表達方式, 許多時候已經是一種毫無意義的句型, 就好像基督徒或教會老是說要替什麼禱告一樣, 那幾乎就像一種台詞, 兩個演員對著彼此說 “我愛你”, 這時他們心裏不一定真的相愛, 那只是一種台詞, 演員不一定要先真的跟對方談戀愛才能演戲.

我們常說世界世界, 其實哪來什麼世界? 一個人所接觸不過那少數親友同事同學及幾份報紙電視, 反覆接收高度重覆的特定事件, 比方說今天這裡火災, 明天那裏水災, 有人死了, 誰當大官了. 基本上 “世界” 只是一種概念, 是你根據這極其貧乏的一點資訊所形成的一種概念. 概念於是成為你表達方式的基礎, 也就是說, 你的一切表達都反映著你背後這樣一種 “世界”, 簡單說就是價值觀.

價值觀沒有客觀高下之分, 卻彼此卻有著競爭或鬥爭關係. 就好像你信了上帝就不能再信撒旦一樣, 因為他們彼此之間是衝突的, 許多時候你只能拜一個主人, 不能侍二主.

我有時看一些讀者對我好評如潮, 但他卻同時歌頌某人, 這讓我很納悶, 一個人如果會喜歡某一種人, 怎麼可能還會對我或我寫的東西有什麼好感? 不可能啊. 這意味著他絕不會是我的粉絲, 他對我有某種想像, 但那想像並非真實, 他只是喜歡一個他自己幻想出來的角色. 他甚至應該算是我的 “敵人” 才對, 總之不可能是我的知心好友就是了.

比方說蔡康永, 我完全沒讀過他寫的任何東西, 也從未看過他主持的任何節目, 但我的評價絕對百分之一萬是正確的, 我是說我的評價不可能修正, 也不需要透過仔細閱讀或觀看節目來判斷. 但我最好避免對他使用任何形容詞以免傷害許多粉絲的心, 我只能說, 如果要建立起一種 “對立物” 以對比我自己的 “世界”, 那麼, 像蔡康永所代表的那樣一種 “世界” 就是我的對立物, 如果他是光明, 那我就是黑暗, 如果他是聰明, 那我就是IQ零蛋, 如果他是高尚品味, 那我就是俗不可耐, 如果他是寬廣, 那我就是封閉而狹隘, 如果他是正直, 那我就是歪七扭八, 如果他是一路走著來, 那我就是匍匐前進.

或者說, 蔡康永所代表的其實就是台灣最為主流的世界或品味, 我覺得應該聘請他當台灣總統才對, 因為他才是真正的台灣之子. 誰是那最主流, 誰就是真命天子.

我認識許多不太會讀書卻總是混得不錯的台灣讀書人, 其實都是台灣之子, 但他們總是公開操弄與之完全不相稱的各種漂亮言論, 謂之進步, 謂之多元, 謂之包容, 謂之分析, 謂之知識, 謂之如何如何, 相當噁心.

政客的世界和台灣所謂 “菁英” 世界 (菁英不是指他們能力很好, 而是指他們家混得還不錯) 其實完全沒有任何差別. 至少我看不出來有何差別, 許多時候只怕菁英的白天比政客的黑夜還更黑. 政客已經夠軟了, 但許多時候只怕某些東西比政客還更軟 (比方說骨頭), 謊言比正確的句子還多, 你幾乎沒辦法從菁英嘴裏或筆下找到一句乾淨的話.

當然, 菁英講話一般都很漂亮, 但漂亮不等於乾淨, 髒話也絕不會有一個髒字; 反倒那些滿嘴操你爸幹你娘的, 我倒是對他們充滿敬意, 至少他們大多是正直的乾淨的.

舉個例, 仍是南方朔, 他最近寫的一篇文章, 他說:

“””””””那個林姓民進黨立委咒罵陳文茜,像他那種出身的人,從小在髒話堆裡長大,現在髒話奪口而出,這其實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各位看了這樣一些話, 如果不覺得反感, 那我還是得跟你表達恭喜祝賀之意, 因為那意味著你跟南方朔八成是同一國的, 你們都會有前途. 但我納悶的是, 為什麼他會以為自己是左派呢? 左派的人會寫出這種話嗎? (“””””像他那種出身的人,從小在髒話堆裡長大,現在髒話奪口而出,這其實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左派的人會這麼優雅而高貴嗎?

看一個人絕不是看他有無前科, 也不是看他有無寫出美麗進步的正確內容, 更不是看他的履歷, 而是看他的表達方式. 重點是表達方式, 不是表達的內容.

我常想開一家命相館, 你不用告訴我生辰八字, 我就算矇著眼, 只要聽你講兩句話寫幾個字, 大約就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有著什麼樣的苦惱, 心裏有些什麼樣的妖魔鬼怪.

這也許就跟測謊的原理類似, 測謊不是看你有沒有講出正確答案, 你講什麼答案是完全無關緊要的; 測謊是根據你的表達方式來看出言語背後那個真實的 “世界”, 這是怎麼假裝都假裝不來的, 你越是想偽裝, 就會透露越多真相.

朋友是平起平坐的, 但我有個朋友, 講他講過無數次了, 我看他就像我看待達賴一樣. 他是佛教徒, 小我好幾歲, 與我同時來劍橋. 本來是劍橋學生, 後來轉學去牛津, 照理說去年應該已經博士畢業. 我見他第一眼, 就仰慕得五體投地, 善良得跟天使一樣. 並不是因為他講了什麼漂亮話; 第一次見面根本不到十分鐘, 但如果你會看人, 從第一眼就能看出一切.

十年寒窗最大的一個安慰, 或許就是認識這樣一個人, 他在第一秒鐘就讓我相信, 聖經或佛經裏講的那些話不是說著玩. 他沒做過任何改革或社運, 但他對人的那種愛與善良, 讓我感覺彷彿全世界都籠罩在這個愛底下.

下面是陳水扁講的話, 你如果看了覺得政客很壞, 可是, 這樣一種言論不是在菁英圈中極其普遍嗎?

人們只是希望他不要貪污濫權, 不要把國庫當成自己家裏的金庫, 但他卻說他 “願意為台灣人民做任何犧牲” (除了下台和污錢的犧牲做不到之外), 願意 “繼續勇敢” 地 “領導” 我們, “犧牲自己在所不惜”, “願意為台灣背起十字架”…等等.

同樣地, 台灣學界醫界扯爛污根本就是一種常態, 只差沒有變成一種制度, 大家平常樂在其中或視為常態, 但一發生什麼貪污事件時, 馬上就會有很多 “正人君子” 跳出來說我們應該想辦法讓大家 (跟他一樣?) 變成聖賢, 必要時應聘請世界一流大師來加強道德教育, 以便大家都能向史懷哲或黃花崗七十二烈士看齊, 犧牲奉獻在所不惜.

就算你沒養過小孩, 也該知道怎麼教一個小孩成為正直的人吧? 一個小孩處在這種大人社會, 看著大人們天天扯爛污扯得不亦樂乎, 然後卻又總是說我們要變成聖賢, 我們要做出最偉大的犧牲奉獻, 請問這一切看在小孩眼裏, 他心中做何感想? 他還會相信你那一堆犧牲奉獻的大道理嗎? 他會笨到真的去做一個拒絕扯爛污的 “害群之馬” 嗎?

門諾醫院前院長是個外國人, 他有句話說得很對, 他說: “美國很近, 花蓮很遠.” 意思是說, 美國那麼遠, 台灣讀書人卻都不嫌遠, 拼命往那裡跑, 但是, 花蓮這麼近, 想找個醫師來看診卻沒有人願意來.

同樣地, “巴勒斯坦很近, 你所處的小圈圈卻似乎很遠.” 難道愛世人比較容易, 愛鄰居反而比較難? 可是, 如果你對眼前或周遭的惡事惡行根本從來不吭一聲或甚至樂在其中, 那我不知道你如何有可能去愛一個一萬公里以外的巴勒斯坦或愛什麼人類?

這不是說你應該在 “行為上” 去 “做” 些什麼, 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 而是說: 第一, 你講了太多漂亮話, 但這些漂亮話遠遠超過你的內心真實狀態. 第二, 如果你對近在眼前那麼微小的傷害都會害怕, 因而不敢去反對那些正直的人都應該反對的事, 那我不知道何必老是說什麼關心世界關心人類之類的大道理?

比方說, 就在你眼前的病人總是不被善待或甚至虐待, 如果你默不做聲, 只怕得罪老闆或同事, 那很好, 但如果是這樣, 何必老說什麼史懷哲? 說什麼聖賢之道?這很沒有意義不是嗎? 如果你連藥商的好處都不敢不要, 以免成為 “不合群” 的 “害群之馬”, 如果是這樣, 那OK, 但既然連這樣也做不到, 何必再說什麼犧牲奉獻在所不惜的大道理? 你得先學會加法, 才能進一步學乘除, 學完才來學三角函數和微積分不是嗎? 如果你連加減乘除都不會, 何必整天說你的目標是成為牛頓? 如果你連一點點前途上的不利都有所顧忌, 何必老是說什麼黃花崗七十二烈士?

一個正常社會哪需要什麼聖賢或烈士? 一個正常社會只需要普遍有著各式各樣的正常人, 在一定的正常遊戲規則下生活. 一個正常社會如果有基本誠意面對問題, 斷然不會出現什麼 “爭聘頂尖人文科學教師” 這麼奇怪的解決問題的辦法.

而且, 根本沒有這樣的教師不是嗎? 誰能告訴我什麼是 “頂尖人文科學教師”? 而這樣一種根本不存在的怪物, 對於改變整個台灣社會菁英各界之集體扯爛污能有什麼幫助? 陳水扁是因為沒讀過聖賢書所以才這樣那樣亂搞嗎? 宋楚瑜是因為不了解心地單純的美麗道理所以才成為一個心機深沉私利至上的政治惡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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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社 2006 / 06 / 25 (星期日)

總統返鄉重申 願為台灣做任何犧牲

(中央社記者楊思瑞台南縣二十五日電)總統陳水扁(新聞)今天上午回到故鄉台南縣,前往南鯤鯓代天府與官田惠安宮上香,並回到祖厝探望母親陳李慎女士。總統在惠安宮發表談話表示,為了苦難的國家與台灣兩千三百萬偉大人民,他願意做任何犧牲,但絕不會讓步,將勇敢地領導人民繼續努力。

陳總統在總統府(新聞)秘書長陳唐山(新聞)與多位民進黨立法委員陪同下,前往代天府與惠安宮參拜,不少支持者前往一睹總統風采;總統並在故鄉惠安宮廣場受到熱情民眾包圍,應要求與現場民眾握手。

陳總統致詞時表示感謝台南鄉親在他個人最困難,也是國家遭受前所未有苦難之時,站出來對他及母親表示關心及支持,給了他最大的力氣。最近密集安排到各宗教據點祈福,不是為了個人,而是為兩千三百萬偉大的人民求平安、消災難。

總統說,台灣是個不正常的國家,並與其他從威權時代邁入民主的國家一樣面臨許多困難;發展過程中包括國會、媒體及情治單位等都有不正常現象,但最無辜的是人民。

總統激動地指出,為了台灣優先主體意識、民主鞏固深化、經濟永續發展、台海穩定發展及社會進步等理由,他願意做任何犧牲與奉獻,甚至背上十字架,因此他絕不讓步,要勇敢領導台灣人民繼續一起為國家社會努力。

最後總統表示他是一個命不好的「歹命子」,從小到大做任何事情都比別人困難;他願意反省、懺悔、發願,讓大家過平安、幸福、快樂的日子,這也是鄉親支持他最大的理想與目標,他將堅持「歹命子」不屈的精神為國家盡力,不會讓鄉親失望。950625
陳真 發佈日期: 2006.06.25 發佈時間: 上午 6:50
我知道這裏表面上雖是偏僻角落, 但事實上隔牆有耳, 危機四伏. 有個混得不錯的醫界朋友說得沒錯, 他說, 前途制勝祕訣在於資訊. 要點有二: 一, 你知道的 “好康的” 或你懂的東西, 在兌換成學術積分前, 要假裝不知道, 以免被人佔為己有或搶先一步, 佔得地盤; 二, 你心裏的好惡要盡量隱藏, 比方說明明認為某人是個渾蛋, 私下儘管痛罵或造謠抹黑都沒關係 (不要被抓到就好), 但檯面上必須溫良恭儉讓. 明明你很瞧不起某些東西, 但千萬不要顯露出你的好惡, 否則哪天你會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關於要點一我已經懂了, 不但懂, 而且深受其害. 每次看到我的一些原創想法老是被人拿去使用, 就血壓上升. 明明是我生的小孩, 你怎麼可以偷偷抱去養, 說是你生的, 兌換成某種 (學術) 得分? 明明是我講的話, 為什麼卻變成你講的? 明明是 “兄弟我之一己創見” (國父語), 為什麼卻變成你的?

相反地, 根本毫無意義的一個想法, 比方說 “醫界應加強人文教育”, 如此屁話一句, 卻居然也能有模有樣地引用, 說是某位師長某篇研究的結論或偉大看法.

該聲明出處不聲明 (因為你不是能賞給他權勢的人), 毫無特殊性的意見卻引用得煞有介事. 一般學界大概沒這麼荒謬, 但醫界 (特別是我這一科), 倒是常有這種奇怪的、不需引用而引用的引用方式.

至於要點二, 更容易說明. 表面上好像人煙稀少, 但各位發言最好小心一點, 因為事實上潛水者眾. 關於你自己的好事 (比方說你可能榮獲某個獎項), 你就算講一千遍別人也不會記得, 更不會有人替你宣傳, 但是, “罵人” 的話, 我保證百分之兩百會以光速傳遞出去.

或許沒這麼誇張, 但基本上是這樣. 不但傳播速度快, 而且負責幫你發揚光大, 人們會幫你斷章取義兼加油添醋, 甚至替你加入許多你沒講過的話.

網路帶來許多方便, 但它並沒有帶來更多的理解, 反而帶來似乎永無止盡的扭曲和誤解. 至少在華人世界, 網路言論基本上是不可能存在的. 除非, 除非是一種沒有生命的言論, 比方說各種有說等於沒說的 “三民主義”, 比方說廁所塗鴉般的無主言論, 比方說各種旨在表態或不痛不癢的主流言論 (它通常以推崇 “非主流” 的開明進步形式出現, 不信請看中國時報民意論壇), 剩下的就是一些旁人無從理解的私人話語或聊天.

陳真2006 6 24
陳真 發佈日期: 2006.06.25 發佈時間: 上午 6:50
同樣的話講過差不多已經二十八萬五千多次, 不差再多說這一次. 當各位看到像底下這樣一種充斥台灣主流社會的漂亮言論, 不知道心裏做何感想?

聲明一下, 我跟作者不但沒有任何過節, 而且, 作者是我所高度尊敬的一位好友的同事, 算起來也該算是不認識的 “朋友”. 我只不過是針對這樣一種 “言論本身” 不平則鳴, 絕不敢有一絲與人為敵的念頭.

這位金教授說:

“”””人文心靈的教育應更顯得舉足輕重,…如果我們期盼薰陶偉大心靈的下一代,包括上醫醫國的醫師或如林肯一般具「民有、民治、民享」襟懷的未來領導人才,該是重新檢討並如何革新人文教育的時刻…可喜的是,在此渾沌之際卻傳出台大在六月十九日舉行人文大樓簽約典禮,今後更應首當爭聘頂尖人文科學教師,開展台灣人文教育起飛的新紀元,讓傅斯年校長的人文精神再度點燃台灣各角落,最重要的是台大畢業生的所作所為不能再辜負台灣社會的殷切厚望。”””””

很怪異吧. 如果你不覺得怪異, 那我必須跟你表達恭喜祝賀之意, 因為那意味著你肯定會很有前途.

可是, 在我看來, 它卻怪異無比. 我知道在這島上, 當怪異成為一種常態, 不怪的人事物反倒顯得奇怪, 就好像不拿藥商好處的醫生在西方社會很正常, 在台灣卻很怪. 同樣地, 在西方大概根本不會有人在一片爾虞我詐荒淫無道之中說我們必須成為聖人, 更不可能說什麼 “劍橋畢業生” 的 “所作所為不能再辜負英國社會的殷切厚望。”

如果有人這樣講, 人們一定會覺得他很怪, 他到底心裏有著一些什麼虛榮? 否則為什麼有如此怪異念頭? 社會為什麼會特別針對某一所學校的學生之道德操守有著什麼 “殷切厚望”? 到底是什麼樣的一些怪人, 為什麼會以為社會對他之道德操守有著什麼特殊的 “殷切厚望”? 到底他明不明白自己在講什麼?

一個學生如果數學老是考零分, 但他卻說他必須好好研讀牛頓傳記, 以便成為一個偉大的數學家. 可是, 難道你不是應該先想辦法從零分進步到十分或二十分再說嗎? 一下子就說要聘請世界一流數學家來讓你也成為偉大數學家, 那是不是很怪異?

數學都已如此怪異, 何況什麼人文? 台灣菁英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 而且都是集體為之, 據我親身見聞, 在一些公家機關, 許多時候你甚至沒有拒絕貪污或拒絕一起扯爛污的自由, 否則你馬上會變成 “害群之馬”, 難道不是這樣? 我有個親友, 拒絕跟整個單位一起拿紅包, 很快就被降級調職, 主管還跟他說: “你那一份money 我們先替你保管”, 意思是說: “你不要以為你能抖出來, 你敢抖出來的話, 我們也會說你也拿了一份”.

總之, 在這菁英社會, 能不成為很爛的爛人就已謝天謝地了不是嗎? 為什麼人們總是喜歡睜眼說瞎話? 難道政客或菁英之貪淫無道是因為他少唸了某個詩篇或少聽了莫札特的某個曲子或少讀了某位大師的言論? 一個數學老是考零分的小孩, 家長老是說要讓他成為牛頓第二, 難道不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怪異思維?

牛頓? 像牛一樣遲鈍才對吧? 我對這社會之自欺欺人的嚴重程度, 已經到了一種幾乎快絕望的地步. 這些年來, 我的報應也夠多了, 慢慢產生了一種覺醒, 我越來越發現, 講這些是毫無意義的, 那只是對我自己反覆造成各種痛苦傷害, 招來各種暗算和誤解.

這根本不是懂不懂的問題, 我完全看不出來明白這樣一種自欺欺人的荒謬有何困難度可言. 既然不是不懂, 那似乎就只能無言以對. 如果一個社會普遍喜歡把玩這樣一種自欺欺人的漂亮言論, 做為社會的成員之一, 我不知道還能多說什麼.

打從我扛著 “台灣第一位醫學倫理公費留學生” 的招牌, 在各界歡送聲中出國留學的第一天, 我就發表文章痛斥這類心態或言論之自欺欺人. 人們並沒有絲毫誠意想面對問題, 所謂人文或什麼倫理, 聽了就想吐. 君子的白天總是比小人的黑夜還更黑, 我實在受不了. 我只能說, 我至少得救我自己, 不管有多大的利益, 我絕對不願背叛那最基本的、毫無疑問的原則, 去做那些自欺欺人的事.

我也根本不相信天底下有什麼倫理知識或人文知識, 馬的, 我唸哲學這麼多年, 哪來這種知識? 學術上有各種概念與分析, 但它們就像數學概念之演算推論一樣; 一個人要不要拒絕各種扯爛污的行為, 跟他有沒有研究過這些抽象概念一點關係都沒有.

就好像一個小偷或貪污犯, 污了很多錢, 但法官不需要強迫他研究微積分一樣, 因為他要不要偷東西是一種社會問題, 是一種個人的選擇與社會文化的關係問題, 而不是一種個人擁有多少數學知識的問題. 這跟知識一點關係都沒有.天底下也沒有教人不要貪污不要虐待病人不要抹黑他人的知識.

你去一家醫院, 醫師護士惡形惡狀, 難道你真的以為那是因為他們沒有讀過什麼人文大師的作品的緣故?

當你長久以來被各種政客糟蹋得痛苦不堪時, 聽到有人說我們急需 “林肯” 那樣民胞物與的什麼偉大政治家, 難道你不會覺得荒謬? 政客們個個荒淫貪婪, 連最起碼的操守都沒有, 但你卻說我們希望從政者能成為聖賢? 你聽了這樣的漂亮話, 難道真的不會生氣?

我事實上也不知道台大要 “爭聘” 的什麼 “頂尖人文科學教師” 究竟是什麼樣的一些人? 天底下沒有這種人. 這純粹是台灣社會極為特殊的一種充滿虛榮的表達方式. 我在劍橋這麼多年, 至今無法想像怎麼會有人會以為自己是什麼頂尖人文大師或頂尖人文科學教師? (再說, 既是人文, 哪來科學? 哪有什麼 “人文科學”? 有人文學科, 比如文史哲, 但哪來什麼 “人文科學”?)

愛的反面不是恨, 愛的反面是冷漠, 冷漠就是總是能在一片惡臭中輕易地說出一些自欺欺人的漂亮話.

最近看冷暖人生, 講到一些在華山挑貨物的人(強烈推薦!!!!!!), 每天天未亮就出門, 背著幾十公斤的重物上山, 一天下來賺不到二十元人民幣. 我看著這些人, 他們如此乾淨正直, 總讓我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我知道知識敗壞了我, 而我的腦袋畢竟不是錄音帶, 我洗不掉這些會敗壞靈魂的東西了, 但我好歹還沒有壞得那麼徹底.

陳真 2006 6.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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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25  中國時報
重燃人文教育的火炬
金傳春(台大公共衛生學院教授)

二、三十年來,兩岸三地人文教育由小學、中學至高等教育,在經濟掛帥、政治僵化失調及個人追求名利權位之下,不但起不了什麼改良社會風氣作用,連最起碼的「社會正義」這一把尺,在每人忙碌生活中也已漸漸疏遠,為何多年人文教育的缺失卻已轉瞬成為失序的社會包袱?究竟該如何徹底省思以扭轉乾坤?

事實上,亞洲的人文教育,往昔因受孔、孟學說與宗教的影響,啟蒙較早,惜近年經濟成長後受不良政治體系與電視媒體重視收視率遠大於社會教育等惡質化因素,卻每況愈下,尤其是不少知識份子掌權之後,往往重視個人功名權位卻與「社會責任」漸行漸遠,如此導致年輕一代受社會教育的負面影響,也遠大於學校教育,造成人與人間的疏離、互信力低、互助度甚少及漠視個人努力推動社會進步的力量。

由最近波及面甚大幾項弊案看,有心人士在高等教育默默辛勤推動十多年的「通識教育」中,特別是人文教育確實出現嚴重的問題,無論是西方放在第一位的「誠實」信條,或是東方社會重視的「道義責任」,似乎在「貪」念之下總是敬陪末座,更遑論西方洋人強調「公私分明」與「人事分離」的倫理觀念,或是華人自孔孟至今一向信守「誠意、正心、修身、治國、平天下」的領導風範!

在當今重視專業教育的年代,人文心靈的教育應更顯得舉足輕重,為何卻一直難以發揮其對社會震聾發瞶功效!如果我們期盼薰陶偉大心靈的下一代,包括上醫醫國的醫師或如林肯一般具「民有、民治、民享」襟懷的未來領導人才,該是重新檢討並如何革新人文教育的時刻,否則一旦社會慘痛代價太高,而非大眾之福。

可喜的是,在此渾沌之際卻傳出台大在六月十九日舉行人文大樓簽約典禮,今後更應首當爭聘頂尖人文科學教師,開展台灣人文教育起飛的新紀元,讓傅斯年校長的人文精神再度點燃台灣各角落,最重要的是台大畢業生的所作所為不能再辜負台灣社會的殷切厚望。
陳真 發佈日期: 2006.06.21 發佈時間: 下午 12:02
看到南方朔寫的這些東西, 真是讓我怒火中燒. 這不是第一次, 而是第 N 次.人不應該這樣, 不應該總是為了宣傳某種 “立場” 或 “品味” 就肆無忌憚地歪曲事實或抹黑醜化異己, 這很可恥, 這種普遍瀰漫台灣社會的思維習慣與文化, 事實上對任何一方都沒有好處.

任何人可以有任何立場, 但任何人都不該以扭曲是非或抹黑異己或歪曲歷史或簡化醜化異議內涵來為一己立場好惡做宣傳. 南方朔過去對美麗島事件及相關人士採取一種極為敵視的態度, 在當時那樣的態度是很主流的, 不但主流, 簡直就是壓倒性的一種民意. 包括現在為所謂本土或愛台灣喊勇喊衝的長老教會, 在當年照樣 “譴責暴民” 不是嗎? 你幾乎不可能在你周遭生活中遇到一個同志.

對此我無話可說, 但是, 你可以敵視它, 不能歪曲抹黑它. 這樣很不道德. 反國民黨勢力在當時明明是一個自發性的反抗運動, 我估計只有那些沒什麼自主思想或甚至沒心肝或西瓜偎大邊或明哲保身的人才會支持當年的國民黨. 不管怎麼說, 你都不能像說美麗島事件是一群美國走狗的什麼台獨陰謀. 反台獨反到這樣, 不覺得可恥嗎? 而這就是當年南方朔的論調, 他幾乎可以把一切異議都歸諸於美國的陰謀, 就好像民進黨幾乎可以把一切異議都歸諸於中共的陰謀一樣.

至於1986年 519台灣近代史上第一次群眾示威, 那時還是戒嚴時期, 依據戒嚴令, 動輒軍法審判, 可以以所謂戡亂時期之非常理由, 處以極刑. 也因此, 在鄭南榕發起這個破天荒第一次的群眾運動時, 請問有幾個參加者在參加之前能保證自己隔天還能回來吃晚飯? 在當時的氣氛, 那完全就是玩命.

我參加了這次示威, 而且還和黃昭輝高舉一個讓情治單位恨之入骨的白布條, 上面寫著: “反戒嚴, 抗蔣家” . 蔣家比戒嚴恐怖千百倍, 所以蔣家是不能碰的. 也因此, 當這布條出現後, 後來只要選舉傳單或雜誌上出現這張布條的照片, 情治單位就會傾全力阻止.

我還記得, 黃昭輝隔年出來選市議員, 他把我們幾個人舉這布條的合照做成一張A3的傳單, 情治單位不但包抄印刷廠, 而且在搶奪不成後, 有位軍警主管居然躺在地上不讓我們的車經過, 發誓就算被壓死也一定要完成上級交辦的任務, 搶下這張傳單.

五一九前幾天, 兩個警總或調查的人全天跟在我後面, 百般威脅利誘. 於是我在前一晚寫了封遺書. 這不可笑, 因為據我所知, 許多參與者都是留了遺書才出門的, 比如劉峰松老師. 因為, 此一去將不知後果. 戒嚴令下搞史上第一次示威, 誰能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呢?

519 僵持到晚上十一點左右. 我記得是和謝長廷等一批人最後離開現場, 離開時, 警方用人牆 “夾道歡迎”, 只許在人牆裏面走, 以防止群眾另外找地方聚集 (前後總共一百多人參加, 但自始至終留在現場的約三十人, 現在幾乎個個都可以叫得出名字, 包括陳水扁尤清戴振耀簡錫 (土皆)和黃昭凱張俊雄等等).

但也不要以為這些檯面上的政治人物必然個個都很勇敢, 事實不然, 警方要修理人也只會修理那些看起來沒那麼斯文的群眾, 或是修理那些大家都不認識的參與者. 挨打的絕不會是陳水扁或張俊雄這樣的 “名人”.

因為那天下大雨, 我還記得, 當我滿身濕透走出警方人牆時, 有對夫妻哭著拉我到一旁, 問我是誰, 為什麼小小年紀敢來參加 (我是當時唯一一位學生), 請我到他們家坐, 給我乾淨衣服, 還給了我一千塊, 後來還偷偷跟我說, 他們是台獨聯盟主席陳唐山的近親.

我還記得, 當軍警用鐵門堵住龍山寺出口時, 一邊包圍, 一邊還猛敲盾牌製造恐怖巨響. 當時有人喊了一句 “國民黨要開槍了!”, 有人信以為真, 嚇得當場想爬牆逃走, 還因此摔斷腿.

519開啟了群眾示威的大門, 之後各種自發性的抗爭層出不窮, 但大多數都不是所謂政治議題, 而是一般權利受損之抗爭, 如勞工運動. 全是自發性, 跟民進黨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時民進黨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它是 9月28日才成立的不是嗎? 而且當時政壇上帶頭的一些主要核心人士, 比如康寧祥, 他們是反對群眾抗爭的不是嗎?

就算是所謂街頭路線的新潮流, 也跟幾千次的抗爭無關. 群眾是自發的, 而且遠遠走在政治人物前面, 政治人物大多只是來拍個照, 站在鎮暴部隊前面擺好姿勢,做出一些 “勇敢” 的神情或 “憤怒衝撞” 的假動作, 然後拍完照就溜了, 拿這拍好的照片回去做傳單, 準備選舉, 你看! 有圖為證, 你看我多勇多猛. 其實全是騙人.

甚至每次有群眾不願屈服不願撤退, 政治人物還會帶頭故意喊說 “這是爪爬仔, 這是陰謀, 冷靜冷靜, 大家不要中計, 咱要保存實力, 下次再來”.

我還記得, 兩年後的第三次 519, 也就是 1988年吧, 帶頭的人之一是謝長廷, 那天也是說要去 “衝總統府”, 但路線卻與總統府方向不合, 根本是繞路走或走相反方向. 走了一整天, 準備解散時, 謝長廷在台上發表救國救民的談話, 我還跑出來攪局說 “總統府呢? 不是說要去衝總統府嗎?”

但各位不必納悶, 第一次 519 之後的政治性示威, 幾乎可以說大多是一種選舉的騙局或儀式化表態, 提供個舞台, 讓政治人物做個樣子, 累積一些 “政治資源”, 拍一些 “勇敢” 的照片, 選票就會源源而來. 事實上, 許多政治人物帶頭的所謂示威都是假的, 他們說這叫做 “和平” 或 “愛與非暴力”, 這些示威都是事先和警方講好, 連路線台詞都協商好了, 就像在套招那樣, 各自做一些假動作, 各有利益盤算.

政治人物帶頭的這類所謂示威, 其實就是在玩一種彼此心知肚明的表態遊戲, 做做樣子, 喊喊勇敢口號, 然後回去選舉. 也因此, 在1988年之後, 我就對這些所謂抗爭不感興趣.

但是, 除了這些政治性示威之外, 絕大多數民間抗爭不但自發, 而且充滿憤怒. 在當時有個很流行的詞彙叫做 “自力救濟”, 也就是解嚴之後, 各種長久被壓抑的民間力量的一種瞬間大量爆發, 於是才有一年幾千次的示威現象, 這就跟現在的中國一樣. 一年有上萬次示威, 民怨累積很深, 一有個出口就爆發出來. 但你不能說這些維護權利的抗爭是美國的陰謀或民進黨在背後煽動.

台灣也一樣, 把過去一年幾千次示威, 像南方朔那樣, 說成什麼 “民進黨率其徒眾”, 說他們 “有事沒事就找個理由上街頭搞抗爭”,四處打砸破壞. 這樣的抹黑和描述完完全全不是事實.

第一, 那時民進黨根本還不存在;

第二, 民進黨帶頭的抗爭都很 “溫和”, 帶頭的人要出來選舉, 他必須表現得很勇敢才行, 但他不會來真的, 從沒有發生過什麼 “暴民” 四處打砸的事發生. 把這幾千次民間維權抗爭給扭曲至此, 不覺荒唐與可恥嗎?

第三, 台灣人個性溫和, 就算一般民間自發性抗爭或維權抗爭, 也從來沒發生過什麼暴民四處打砸的場面. 這是睜眼說瞎話.

第四, 這一年幾千次的抗爭, 跟民進黨沒有關係, 更不用說什麼 “率其徒眾”, 沒有 “率”, 更無什麼 “徒眾”, 如此扭曲事實是很可恥的.

第五, 這一年幾千次的抗爭, 很多是社運, 它跟民進黨當然有著某種關係, 比方說我既是民進黨員, 也是各個社運團體的人員, 但把這些抗爭歸結為 “民進黨率其徒眾” 是很荒唐愚蠢的.

第六, 把一種多元化的社會反抗力量給矮化醜化簡化扭曲化為一種 “民進黨率其徒眾” 的行為, 若非低能, 就是睜眼說瞎話.

第七, 把溫和得不能再溫和或膽小得不能更膽小的抗爭者給扭曲矮化簡化醜化成 “暴民” 是很可恥的, 這絕不是事實, 這也不是一種正常人的正常理性下面對事情的解釋方式. 我們難道會說中國各地起來抗議的那些薪水拿不到手的民工是暴民?

第八, 當然, 我也不是說 “所有” 政治人物帶頭的抗爭全是假的或儀式化的表態.比方說, 鄭南榕自焚之後, 我參加了他的葬禮, 在現場遇到翻牆回台的陳婉真, 她是我高中時的年少 “偶像”, 陳婉真後來組成 “台建組織” (台灣建國組織), 該組織人不多, 但有我的許多好朋友. 我當年開始當醫生, 幾乎已退出政治圈, 但我的每個月薪水有許多就是捐給台建. 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他們是玩真的.

他們所從事的抗爭絕不是鬧著玩, 而是拿命在拼, 汽油彈一大堆, 經常雙方一觸即發, 幾乎要死人. 但你不能說這也是 “民進黨率其徒眾” 的作為. 當今民進黨檯面上這些人, 跟過去一些重大抗爭 (如台建之反中華民國),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能把所有美好的過去都由這些根本不相干的人來收割或承擔. 就好像不能老是拿228來譴責馬英九一樣.

南方朔還說:

“一九八八年的「五二○」,一群暴民從舊的市議會,一路經重慶南路打到博愛路,沿途的店舖全都打得滿街碎玻璃,一片狼藉。如果我們查查舊報紙,應當可以找到他們的理由「不要看得太嚴重」,「沒有民怨,就沒有暴力」。 ”

這更是睜眼說瞎話到極點, 太可恥了!! 不過是十幾年前的事, 居然也能這樣歪曲事實!! 520 是國民黨基於某種政治需要, 在毫無預警的狀況下, 主動攻擊手無寸鐵的學生和群眾, 有些人被打得連頭皮都整個脫落. 類似美麗島事件那樣, 軍警主動暴力攻擊一群和平示威的農民和學生, 打人打得很可怕, 簡直發狂, 看到人就打.

但南方朔卻把打人的和被打的給顛倒過來. 我真不明白, 為什麼台灣社會這些名嘴名家或政客, 總是要昧著良心講話??

看到南方朔寫的這些東西, 真是讓我怒火中燒. 這不是第一次, 而是第 N次,甚至當鄭南榕自焚後, 南方朔還毫無根據地說鄭南榕是美國與中共的什麼 “三面間諜”.

人不應該這樣扭曲是非, 不應該總是為了宣傳某種 “立場” 或 “品味” 就肆無忌憚地歪曲事實或抹黑醜化異己, 這是很可恥的, 這種普遍瀰漫台灣社會的思維習慣與文化, 事實上對任何一方都沒有好處.

跟南方朔一樣, 我對當前的民進黨及其一干極右支持者可說恨之入骨, 這些人是齷齪混蛋, 但我們之所以厭惡他們是因為他們所做的事之惡劣, 而不是因為他們的立場, 譴責惡行和抹黑不同立場是不一樣的, 前者正當, 後者可恥, 歪曲異己之歷史與基本事實更是可恥.

陳真 2006 6.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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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21  中國時報

南方朔觀點 除了嘴,請證明別的

南方朔


搞政治的天生都是「找理由的動物」。當權者出現統治危機就打「安定牌」,早已成了萬變不離其宗的慣技。反對他就是「亂源」,支持他胡作非為就是「安定」。

由「安定牌」和「亂源牌」,我們就必須回顧自己的經驗了。我們社會在一九八六年七月解除戒嚴,在第一個年度裡,民進黨率其徒眾,幾乎有事沒事就找個理由上街頭搞抗爭,統計下來,當時台灣群眾事件一千八百起,平均每天五起。一九八八年的「五二○」,一群暴民從舊的市議會,一路經重慶南路打到博愛路,沿途的店舖全都打得滿街碎玻璃,一片狼藉。如果我們查查舊報紙,應當可以找到他們的理由「不要看得太嚴重」,「沒有民怨,就沒有暴力」。

那段期間他們天天霸佔街頭,動輒大打出手,「亂源」到無以復加的程度;可是我們再查一下,就可發現到,一九八六年台灣實質成長率百分之十一點六四,一九八七年百分之十二點三四,一九八八年受全球影響,仍有百分之七點三四,乃是那個時代最好的幾年。由此已證明了打「亂源牌」「安定牌」其實都是騙人的,有沒有能力才是真的。今天的台灣,人民比起從前簡直客氣到了懦弱的程度,真正的亂源是沒有能力而又貪腐的政府。
admin公告 發佈日期: 2006.06.18 發佈時間: 下午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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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靜
陳真 發佈日期: 2006.06.18 發佈時間: 上午 12:03
(五)

南方朔引用齊克果的那段話如下:

【「問一個問題,會顯示出雙重目的。有的人問問題,是為了要得到具有清晰內容的答案,因而問得愈深,答案也就更深入且有意義;而有的人在問一個問題時,他的興趣並不是要得到答案,而是要藉著問,而去吸乾掉問題裡明顯的內容,最後留下來的只是一片虛空。」】

南方朔的荒唐解釋如下:

【齊克果這段很有學問的話,用白話來說,那就是如果問問題不離主題,當然愈問愈清楚,最後一定水落石出,真假可辨;但若要藉著問問題而叉開話題,這卻也不難,只要三叉兩叉,問題就可以被叉開掉,最後是真象被埋葬在語言的墳塚裡。】

讀者就算沒讀過齊克果,但你會像南方朔那樣解釋嗎?齊克果是在批評有人「藉著問問題而叉開話題」嗎?這段話是在講一種「轉移話題」的不良居心嗎?這樣的閱讀能力是不是很可怕?

齊克果那段話出現在《The Concept of Irony》普林斯敦大學版本的 36頁。就算閱讀能力很差,可是,那段話不是有很明顯的上下文嗎?除非你根本沒讀,否則,齊克果用了一整章解釋這樣一種「不要答案」的提問方式,難道你統統看不懂?他不是很明顯一直推崇個不停嗎?相反地,對於那種「內容豐富」的虛構性思維,齊克果十分感冒;他把這種有著「豐富內容」的哲學方法或看事情的態度,稱為玄想(speculative)。

玄想就是莫名其妙幻想一堆什麼人生大道理(華人社會很多「思想家」屬於這一類)或構思各種莫名其妙的「抽象思維」,唯恐你聽得懂,越「艱深」越好,「內容」很「豐富」;你越是聽不懂,越能顯示出我的思想之博大精神。不只齊克果,康德和叔本華也都對這種「內容豐富」的思考方式很感冒,視為一種低能的特徵。

至於被南方朔解釋為潑婦罵街的「空洞」提問法,事實上,不只齊克果,包括康德、叔本華、維根斯坦和羅素以及當代分析哲學家都很推崇。這樣一種提問,可以說就是康德的書《純粹理性批判》的「批判」(critical)二字。如果用齊克果的詞就是一種「反諷」(irony)。簡單說就是,我並不是要求你給我什麼答案,我也不是要發明什麼大道理;我只是想藉著反覆推敲、質疑或比較,看看一些想法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或許進而暴露出一個事實:人們總是自以為知道很多,但其實大家都很無知。

這樣一種批判性提問法的祖師爺當然就是蘇格拉底。齊克果很推崇他。其實達賴也曾講過這樣一種思考方式。他舉了個例:你拿起個茶杯,你知道這是茶杯,但你不妨自問一下,你真的知道一些什麼嗎?茶杯是什麼?茶杯在哪?你往裏鑽,探索茶杯的本質,企圖掌握對它的理解,但茶杯就是茶杯,茶杯沒有什麼茶杯的本質、你把它打碎,裏頭也找不到什麼「本質」。你可以針對它的功能做很多解釋,但你終究沒辦法說你知道什麼是茶杯。別說掌握世界,我們連一個茶杯究竟是什麼其實也一無所知。

蘇格拉底被視為世上最聰明的人,並不是因為他知道很多東西,而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之無知。而這樣一種旨在暴露「虛無」的蘇氏「產婆接生」提問法,就是齊克果所謂的吊詭或反諷。

接生並不是生出一個個大道理,而是接生出一團虛無和誤解。它讓我們明白無知是一種宿命,我們不可能跨越這條理性界限;就如維根斯坦的書首頁引用了Kurnberger的一句話:「一個人不管他知道多少,扣掉抱怨和吼叫,我們能講的不會超過三個字。」

信奉理性是很愚蠢的,我們不可能知道更多了。叔本華說,科學理性就像你在一家公司,有人跟你介紹說:這是你太太,這是你阿姨,這是你同學,這是你老闆,這是你表弟,這是鄰居,介紹一堆之後,其實什麼也沒講,因為我們的疑問並不是人事物之間的關係或因果法則,而是人事物為什麼會存在?為什麼有我?為什麼我在這家公司?為什麼有這公司的存在?

相對於「內容豐富」的提問或思維,反諷或吊詭或比喻無非就是要讓那些既有的空洞意義露出真面目,進而歸零。就像維根斯坦說的:「我的哲學目的就是要教你從偽裝的胡說八道走向公開的胡說八道。」

自以為聰明的玄想家或訓話家講一堆「內容豐富」的什麼偉大思想或教條,不過胡說八道,但它們卻偽裝成好像什麼了不得的思想。而齊克果反諷式或康德批判式或維根斯坦比喻式的提問法,就是要揭穿這些虛構,還給「無知」一個真實面貌。唯有當你知道自己所知無幾,才不會那麼自以為是。維根斯坦說,我們拆掉的只是一些紙糊的房子;拆掉它,我們才能在真正穩固的地基上腳踏實地地立足。

達摩東來,說要找一個不受人惑的人;殷海光每次新學期上課,就在黑板上寫下這句話:「做一個不受人惑的人」。不受人惑好像不是很難,但不受己惑卻似乎蠻難的。但不受己惑之前,至少別讓什麼名嘴名家或大師或政客或什麼思想家學問家那堆「內容豐富」的說法給唬爛了。

無知不是壞事,自以為有知才是壞事;就好像想像是好的,但把想像當成真實就變成了妄想,就得來掛我這一科了。當人們知道自己無知,也許世上很多人為製造的痛苦就會減少。

蘇格拉底曾拜訪一位詩人,想請他解釋一下自己的詩,結果發現他竟然跟讀者一樣,一無所知,無法更進一步說明自己的詩所欲描述的那個美麗對象。蘇格拉底很滿意,因為這似乎意味著詩人的無知背後有著一種「神聖的啟發」(divine inspiration),讓他自然就能歌頌美麗。

維根斯坦說,如果有人跟他說,聖徒一出現,連樹木都得應聲低頭,以表尊敬。對方說,這是一種神蹟!!怎麼樣,粉感動吧?!維根斯坦說,神蹟?No!我沒啥感覺。可是維根斯坦接著說,如果今天是一條狗,專心注視著主人的舉動,準備應聲而起,維根斯坦說,這對他來說才是一種奇蹟。

在我看來也是如此。這狗之專心注視和應聲而起,我不相信牠對自己的舉動「知道」多少「豐富的內容」,但牠顯然背後有著一種「神聖的啟發」,讓牠自然就能做出這樣那樣一些美麗的動作來,就像詩人雖然對於神明一無所知,但他依然寫出歌頌神蹟的美麗詩篇一樣。

陳真 2006 6. 17.
陳真 發佈日期: 2006.06.17 發佈時間: 下午 9:22
(四續:訓話篇)

錯誤理解一個句子問題不大,但錯誤理解一種基本認知卻顯示出當事人對此完全外行。就好像我曾以為奈米是一種化粧品的牌子,以為LV是某一種髒話的縮寫,E-MAIL剛出現時我還問賣電腦的人說郵票該貼哪,對方說不用郵票,我又問:那郵差呢?誰幫我送信?

這些其實都還不是什麼大問題,可是,如果今天一個問E-MAIL的郵票該貼哪的人,卻以電腦專家的大師姿態公開訓話時,你能忍受嗎?難道他以為大家都是電腦白癡?

萬一一個社會普遍推崇這樣的大師,這意味著這個開口閉口電腦大師的社會其實是個電腦沙漠,人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電腦。

犯錯不是問題,有問題的是態度。你要擺那麼高的姿態訓話,這我能忍受,我已經被「三民主義式的教育」教育得忍功段數極高。訓話沒關係,問題是,你得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不是嗎?如果你只是要講如此通俗的一些罵人的話,如果你只是像教官或校長每天朝會那樣訓話,何必引用那些根本不相干的經典?

夏天到了,我去買冰棒吃,一百塊給他,應該找回八十塊,但賣冰棒的阿婆看我貌似忠厚,故意只找我七十塊。我心有不甘,回去跟她吵,如果我只是要應付這樣一種場面,我何必說什麼畢氏定理?何必講什麼二次曲線與高等微積分?我有必要引用羅素的《數學原理》來證明一百減二十等於八十嗎?羅素是在講那樣一些通俗簡單的算數問題嗎?我有必要引用維根斯坦的《數學的基礎》來證明一百減八十是一種必然為真的套套邏輯嗎?如果我只是要指認某個人,我有必要引用Ramsey的「相似性」函數來證明昨天那個阿扁就是今天的阿扁嗎?邏輯相似性是在講這樣一種意思嗎?我有必要說根據維根斯坦的《Tractatus》,被我吃掉的「那根冰棒」跟「冰棒」二字之間存在著一種「數學多元性」(mathematical multiplicity)的對應關係嗎?有必要這樣跟阿婆說嗎?

所有這些荒唐的誤用濫用或不當引用,都只是顯示一種虛構身段的虛榮。虛榮是你家的事,他人無置喙餘地,但是,當你的虛榮變成我們的一種精神虐待時,那就很讓人受不了了。有必要虛構到這麼誇張荒謬的地步嗎?在知識上和道德上把自己抬舉得這麼高,彷彿遠勝凡人,那是一種事實嗎?

不知道齊克果講的那些話的意思,就好像不知道水分子是H two O一樣。你不一定要知道這些玩意,但你若不知道,我們就能明白你完全不懂化學,不懂哲學,因為那只是哲學或化學的ABC。考試大概不會考這麼簡單的題目,問題是,如果你連H two O 都不知道是什麼,我們很難想像你怎麼有可能是個化學大師?虛構能虛構到這種地步嗎?不可思議的是,你卻天天罵政客如何不老實,如何虛構言語,而你卻又比他們更不老實,這樣合理嗎?我們用來檢驗他人的道德標準,難道不應該先用在自己身上?

陳真 2006. 6. 17.
陳真 發佈日期: 2006.06.17 發佈時間: 上午 11:28
(再續)

「天啊!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我有個頭?為什麼地球在我出生前就已經存在?為什麼深藍比淺藍更深?為什麼2大於1?為什麼我的影子跟著我走?為什麼 2加 2等於 4?為什麼我總是正面向前走,而不是倒著走?為什麼我知道桌上有個茶杯?為什麼有這一切的存在而不是空無一物?為什麼我是我?為什麼….」

這時候,你跟我談某種光學原理並沒有用,我對影子的疑惑並不是一種光學問題;跟我說宇宙大爆炸的理論也沒用,這不是我要的答案,因為我永遠可以繼續問下去:「為什麼會有大爆炸?」「為什麼我的視覺讓我看見眼前的茶杯?」

當我們發問時,維根斯坦說,這裏有兩種態度,一種是要答案的,一種是不要答案的。要答案的是科學,不要答案的是宗教。維根斯坦說,他不折不扣就是在鼓吹後面這樣一種態度。我們應該給理性探究畫上個休止符,別再解釋了。他說:「並不是因為你解釋錯了,而是因為它是一種解釋。」

當我們發出吶喊,並不是呼喊著要求真相,因為真相就明明白白在眼前;更不是呼喊著一種有關真相的解釋,我們根本不需任何解釋。因為一切解釋都有待解釋,解釋只是一種自說自話,就好像莫里哀嘲諷醫師考試。考官問:「請問這東西為什麼會使人想睡覺?」考生答:「因為它的啥啥成份對某中樞神經有安眠作用。」這是科學,但我們的困擾並不是來自科學;這樣的解釋或許是對的,但它跟我們的疑問完全不相干;它只是一種解釋,而我們並不需要任何解釋。

我們的發問,並不是要求對現象做個說明,而是對現象的存在感到驚訝。我知道生兒育女的醫學知識,我大學時胚胎學考了九十幾分,但當我驚呼:「天啊,為什麼有我的存在?我是誰?我從哪來?我為什麼會在這裏而不是那裏?」這時候我並不需要去翻閱胚胎學或分子生物學教科書,我的疑惑不會在那裏頭得到解答。

更重要的是,我們根本不需解答;因為答案不存在。即便它存在,也不可能為我們所知。就好像假設有個超強吸塵器,什麼都能吸,但它至少有個東西吸不了,那就是它自己。發問或解答的遊戲也一樣,它必然有個盡頭;比方說我沒辦法思考為什麼我會思考,因為當我經過一番思考提出解答時,我「早已經」在思考,我沒辦法站在「思考」之「前」,以一種後設的方式對「思考」提出解答。就好像我沒辦法用我的右手握住我的右手一樣,它什麼都能握,但沒辦法握住自己。

發問之後,要答案與不要答案於是形成兩種世界觀,兩種看待世界的方式。Spinoza(斯賓諾沙)說,後者是一種永恆的看待事物的方式。叔本華說,這是一種美學眼光;維根斯坦說,這是神祕主義者觀看世界的方式,它既是美學的,也是倫理的、宗教的。再加上個齊克果和尼采,五位哲學家都說,在這眼光下,有限的人事物成為永恆,產生一種神聖的美感。

永恆的提問不是為了真相,更不是要求對真相提供解答,而是為了叫你不要再問,因為不該問而問是敗德的,你應死了這條心,別再問了,在那神祕的大能之前屈服吧。你應該到世界的外面來,於是你才能清楚看見整個世界,而不是陷入世界「裏頭」問個不停。

這樣一種眼光,這樣一種宗教、美學與倫理的提問方式,卻居然被南方朔說成政客或潑婦罵街的什麼「一片虛空」式無恥齷齪提問,如此望文生義,憑空瞎掰,難道不荒唐?

【底下是插播】:

活在台灣需要一種超人的忍耐力。官大學問大,到處都是「三民主義」,相當低能與荒唐。雖然受過幾十年「三民主義式」低能「教育」之摧殘,但我還是很難忍受必須把低能言論或「知識」當成真理來背誦或歌頌的那種精神虐待。

幾年前曾看過台灣某國立大學哲學系研究所考題,就算讓我翻書,我也一題都不會寫。有一題我倒還隱約記得:「請問哲學有哪十大任務?」甚至連我最熟悉的維根斯坦都看不懂題目是在問什麼,十分怪里怪氣,就跟考蔣公的「哲學」思想沒兩樣。蔣公說:行,就是動,你會動,我也會動,生命都會動,地球也在動,萬物也因此生生不息,這就是行的哲學。

在台灣,科學還不錯,比方說臨床醫學,基本上與西方所謂先進國家相去不遠,甚至有過之無不及。但西方文史哲就完全不是這樣了,可說一片沙漠。文史哲這種東西,當它是一片沙漠時,各種不可思議的怪象就會產生,因為它不像自然科學,沒有個知識的客觀判準,同時也不是一種發明或發現,也因此,檢驗「真理」的標準往往從「說服力」或「深刻性」被偷天換日轉移到「權力」手上;誰只要搶得某種權力,佔據某種職位,官大錶準,官大學問便大。

我們很難想像自然科學中有這種官大學問大的怪象發生;我們更難想像一個物理學門外漢能臉不紅氣不喘地發表各種荒唐至極的物理學見解,然後說這是不得了的物理學觀念;我們同樣無法想像有一大群智能不足的讀者為這種奇怪的「物理學」鼓掌叫好,尊為「大師」。

當文史哲消失,變成一種沙漠,相關知識的基本良知便蕩然無存。那根本不是一種知識或思想,那只是名嘴開炮或長官訓話。在白癡讀者的推波助瀾下,更是為所欲為,根本拿他沒辦法。

既然是沙漠,意味著不管你怎麼胡扯瞎掰,事實上幾乎沒有人知道你在瞎掰,因為沙漠中普遍缺乏基本認識,缺乏同儕制約,於是只要奪得教鞭,搶到了麥克風,你幾乎可以為所欲為。

政客總有趕下台的機制,但大師卻是萬年老賊。你說他瞎扯,白癡讀者會信你還是信大師?低能讀者會信所謂名牌或信一個連牌子都沒有的人?有人也許會說,「那你也可以想辦法成為名牌啊」。就算這有可能發生,但那依然沒有意義。因為,重要的不是誰說出真理,重要的是人們普遍認不認得真理。

沙漠並不是指的天才人數不足,沙漠指的是人煙杳然、荒蕪乾枯之地。當你變成一種名牌,讀者信你了,但他信的是你的身份、你的牌,而不是信你講的話或信你這個人,一切其實還是沒有絲毫改變。因此我總覺得,一個整體現象之良莠,不是數算其成員中有多少天才,而是數算它有多少具有基本鑑賞力的一般成員。

這跟政治其實一模一樣,什麼樣的人民,自然會造就出什麼樣的政客;除非整個社會普遍的鑑賞方式與鑑賞能力改變,否則政客一個接一個上台,表面上名字不一樣,顏色不一樣,但其實都是一家人。對此無須驚訝,因為一個社會或領域普遍有著什麼樣的「讀者」品味,自然就普遍有著什麼樣的「作者」。作者不存在,作者只是讀者的一個分身。我們看一個社會有些什麼樣的「作者」,大約就能知道這社會有著什麼樣的一股空氣。

陳真 2006. 6.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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