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澄,
謝謝提供資訊。我並不知道 NED另外還給王丹錢,只知道 NED 頒發了一個羊頭造型的狗肉人權獎章给王丹。
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時,王丹痛罵莫言,說他若在諾貝爾獎頒獎典禮上沒有發聲要求釋放劉曉波的話,將來就會被釘死在歷史的什麼恥辱柱上。我看他講這種鳥話,於是就寫了篇文章好像是在 ""立報"",批評王丹接受綠營資助及領取 NED 狗肉人權獎的事,我以為不過就只是個羊頭獎牌,扁嫂也得過,達賴好像也得過,只要反中有功的都可以得人權獎。我不知道原來還有另外的金錢資助甚至還主動申請資助之事。
我知道法輪功就是 CIA 的一個典型代表作,至於個人方面,不曾細究。如果這些報導屬實,那真的很糟糕,會讓我對王丹僅剩的一點尊敬也消失。不過,我能理解,當一個人認為某一方代表著 ""善"" 時,他也許不會覺得跟 ""善"" 的一方密切合作有什麼不對。
六四天安門事件應該是1989年,那時我已經在醫院工作,當實習醫師。台灣主流媒體炒作得很厲害,那時王丹有點黑乾瘦,同時還戴著一個厚厚的黑框大眼鏡,表情呆滯,傻不隆冬,造型跟我有點像,於是很多朋友就故意笑說,""陳真怎麼跑去天安門了?"" 相對地,吾爾開希可帥多了,白白嫩嫩的,而且很會講話,還說什麼要把中共這顆太陽給射下來,我還以為是后翌投胎轉世了呢。
當時台灣的主流媒體發高燒到將近一百度沸騰,比起大腸花炒作的熱度有過之無不及,把王丹和吾爾開希等人捧成宇宙間絕無僅有的男神。記得當時周圍的護士或護理系學生,她們平常是完全不理會政治的,倒是很關心電影明星、歌星之類,但是,當時只要一講到或一看到電視上有吾爾開希出現,她們就會尖叫,興奮到快要昏倒,非常愛慕。透過媒體的炒作,這些所謂民運人士簡直集世上所有男人的優點於一身,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會迷~死~人~。
另外還有一個柴玲女神,也是被台灣主流媒體捧成天縱英明、膽識機智過人、智仁勇三全的完美女英豪!!
一年後,1990年,李登輝掌權逐漸穩了,於是開始鬥爭外省人,台獨開始以 ""外省人 vs. 台灣人"" 的鬥爭命題出現,鬥爭舞台則是國會全面改選等議題;在省籍畫分下,國民黨進一步分裂成所謂主流與非主流,外省人居少數,成為非主流一方。國會全面改選表面上是國會改革,內在意涵則是 ""我們"" 台灣人,相對於 ""他們"" 外省人,簡單說就是打倒外來統治者。在李登輝及主流媒體的動員與操弄下,甚至由各校教官帶隊,發起所謂 ""學運""。
於是,一夜之間,原本對政治根本一點都不感興趣的台灣大學生,突然蜂湧而出,""民主"" 與 ""愛國"" 瞬間變成一種時髦風潮,大學生個個爭先恐後就是搶著要愛國、救國;主流媒體則大力美化歌頌之,歌頌學生們驚天地泣鬼神的 ""熱情與理想"";並以天安門事件為編劇藍本,把這樣一種政治動員與鬥爭,吹捧為可歌可泣的 ""單純"" 愛國學生行動。人家天安門搞個美國自由女神塑像做為精神象徵,台灣這些小表哥小表妹們就也來個類似的 ""民主自由"" 象徵叫做什麼野生的圓仔花。
那段期間,每天媒體炒作得真是很離譜,很噁心,美化,造神,動不動就是這個是 ""台灣的柴玲"",那個是 ""台灣的王丹"",就跟大腸花運動一樣,突然冒出許多從此吃喝不盡、鎂光閃閃的所謂 ""學運"" 領袖,號稱 ""改革者""、 ""理想家"" 之類,其實全屬鬼扯。
這有點類似1978年12月中旬,當美國宣布與台灣斷交時,距離美國駐台新聞處很近的建國中學,也曾經有過這麼一波所謂 ""學運"",踩花生,砸蕃茄,丟雞蛋,非常激烈。當然,規模要比所謂圓仔花或大腸花要小得多,但本質上都是主流政治勢力所默許且暗中鼓勵與動員的所謂 ""學運""。
台灣其實連社運也沒有,更不用說什麼學運了,這些都只是一種主流政治勢力的動員產物與政治鬥爭工具。台灣的所謂社運,幾乎都是看顏色辦事的。同樣的事,國民黨做了,馬上就會引來各種激烈鬥爭、抗爭、攻擊、辱罵、抹黑,把人糟踏得簡直就像隻過街老鼠似的。
但是,當那個綠色的人渣黨做了同樣的事,或是做出更為嚴重一百倍的事,你也不用期待台灣會有什麼社運出現,因為自己人怎麼可能鬥爭自己人?同樣一件事,國民黨做了就是賣台,綠油油的人渣黨做了就是愛台灣。各種漂亮口號的所謂運動,往往只是一種幌子,攻擊敵人,藉以奪得權力和利益才是唯一目標。
當然,台灣還是有一些具有真誠運動意識的 ""個人"",但也只是零零星星的個人而已,而非真正意義上的運動。三十多年前,我就當過好一陣子的 ""學運領袖"",但我還不至於虛榮不要臉到那種地步去接受那樣一種頭銜與吹捧。每當有人公開介紹說我是什麼學運領袖,我就翻臉,媽的,整個台灣校園,反抗國民黨的學生,不就小貓兩三隻;特別是在南部,絕大多數時候根本就只有我一人,單槍匹馬地幹,哪來什麼領袖?難道是我自己領導自己、我的左手領導右手嗎?何必講話做事這麼虛榮與詐欺呢?
記得有一回,差不多是1988年吧,某個報紙打算主辦一個所謂 ""南北學運領袖對談""。南部就是我,因為我念高醫。但我沒接受這項邀請。一來,台灣哪來學運?沒啥好談;而且,這類彷彿自己很厲害、裝模作樣的一種口舌表演,我實在做不來。二來,這類純屬虛榮瞎掰的噁心頭銜,拜託別冠到我的頭上來。你能想像比方說英國會出現什麼 ""學生領袖"" 這種噁心的變態生物嗎?假若有一群人一起做某些事,難道大家不是平等的嗎?誰會虛榮病態到居然會以為自己是什麼領袖?
2003年,美國血洗伊拉克,英國一些大學生,包括劍橋的學生,因為反侵略抗爭,圍堵馬路,或是阻撓與破壞載運軍火的軍車通行與軍事基地運作,因此吃上官司,有的還身陷牢獄之災,代價慘重。但是,會有人特別去關注或抬舉他們嗎?不會。會有人甚至還瞎捧誰是什麼學生領袖嗎?會有人這麼低級窩囊而虛榮嗎?當然更不可能。
我看全世界大概也只有像台灣這樣一種宛若井底之蛙而且充滿虛榮的社會,才會有那樣一種八卦 ""視角"",好像很喜歡把事情給八卦化,戲劇化,灌水膨風,動不動就是哪位是領袖,哪位是英雄,哪位好可愛哦,哪位不得了哦,哪位是正妹,哪位是甩哥,然後一一捧上天,報導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穿些什麼衣服,什麼髮型,平常吃些什麼早餐,就連他們晚上抱著什麼樣圖案的枕頭睡覺都能成為一種彷彿天大地大的 ""焦點新聞"",然後台灣人當然也就照單全收,彷彿這樣一些人真的很有什麼貢獻,很值得特別關注似的;甚至平常什麼臉書寫幾句蠢到爆的鳥話屁話,媒體就會大加報導,而這些被捧上天的當事人,不但不覺得受辱,反而還覺得很驕傲呢。
西洋有句諺語說,""你不用急著謙虛,因為你還沒那麼偉大。"" 我不偉大,所以我從不謙虛。打從黨外時期,我就很不喜歡任何瞎捧或媒體頭銜。媽的,什麼學生領袖,人渣才會去當什麼學生領袖。記得1989年,因為我主張台獨及主張以選票推翻國民黨政府兩項罪名,被以 ""煽惑內亂罪"" 移送法辦,一些綠媒和同志,包括台權會,也是趁機想瞎捧我,被我痛罵一番,從此不相往來。
我之很不喜歡瞎捧,絕不是因為我很謙虛,反倒是因為我絕不想如此糟踏自己。我好好一個 ""人"" 不當,幹嘛讓自己萎縮矮化成某種無聊且純屬虛構的 ""頭銜"" 或 ""角色""?好好一片大海汪洋,我不去悠游其中,難道反而要把自己矮化成某種無聊虛構窩囊虛榮且低能的社會角色?不管我曾參與什麼或做了什麼,在某個重要的意義上,那純粹就是 ""我家的事""。別人要報導事情本身就儘管去報導,但是不要矮化我,不要往我身上貼那些在我看來極為窩囊沒出息的標籤。社運,終究是一人聖經,一匹馬拉一輛車,每個人有義務去回應你自己所看到的世界。
我知道我就算費盡唇舌也很難讓台灣人理解我所要講的那個極其簡單卻極端重要的意思。台灣人大概普遍會覺得好像被捧成名人、明星,被捧成什麼意見領袖或什麼反抗家理想家很厲害似的;台灣人大概普遍會覺得好像自己隨便寫幾句蠢話屁話,媒體就會大加報導,社會大眾就得駐足聆聽,好像這樣很了不起似的;我只能說,那不是我的世界,那是恰恰跟我截然相反的一種世界。
當然,個人嚮往什麼樣的世界是他家的事,但是,當一個社會普遍如此窩囊虛榮時,那就是一個根本問題。難道你會相信,一個社會如果它的所謂社運,永遠就是這樣一種八卦視角,那它還會有任何前景與發展的可能嗎?在這島上,所謂運動,幾乎永遠就是隨著鎂光燈虛浮演出,燈在人在,燈散人散;而且,永遠就是任由主流媒體刻意瞎捧那些符合其既定主流利益與品味的小癟三,捧成英雄、明星,捧成偶像,捧成理想家,進而掠取個人權勢與利益,永遠就是不斷一直搞這樣一些低能窩囊充滿噁心虛榮與敗德的騙局與操弄,這樣一種社運還能叫做社運嗎?
更重要的是,天底下會有什麼社運或學運會是主流社會所熱烈鼓掌與吹捧歌頌的嗎?有可能嗎?有可能有這種事嗎?一個運動,如果都已經如此主流中的主流,光環中的光環,強勢中的強勢,誰敢批評,誰敢不敬,誰就會倒大楣,誰就會被批鬥;既然都已經如此主流強勢,那還需要什麼社運嗎?難道有人會說無人敢攖其鋒的文革是一種學生運動或社會運動?難道有人會說當年席捲民意的納粹風潮是一種公民覺醒運動或社運?
今天,如果我只是要告訴你某種 ""事實"" (fact),我很容易就能把話講清楚,但是,假若今天我不是要告訴你某種事實,而是某種價值(value),某種眼光,某種品味,那麼,我就沒把握能夠讓你理解我在說什麼了,除非,除非你得跟我至少是某些方面具有相似品味的人,才有可能理解有關品味或眼光的一切說法。
我常說,世界不存在,存在的只是一種眼光。或者說,恰恰是一種 ""看世界的方式"" 塑造了 ""世界""。眾人怎麼看世界,世界就會如其所願地型塑而成。台灣人既然普遍是以這樣那樣的一種眼光看世界,自然也就會創造出他所想要的這樣那樣的一種世界。倒過來說也一樣,改變了眼光,其實也就改變了世界。
社運是社運,權力是權力,社運之所以不需要直接透過權力來行使,是因為它所追求的東西並不是一種權力下的產物,而是一種眼光,一種看世界的方式。我常舉墨西哥的蒙面俠Marcos為例,他若想要奪得政權,以其在民間的壓倒性聲望,根本輕而易舉,但他說,""我們對權力不感興趣,因為我們所想要追求的東西與權力無關。""
但是,在台灣,社運只是個跳板,一種敲門磚,晉身階,藉以累積所謂政治資源與人脈,進而以所謂實踐理想之名,取得個人政治權位與利益。請你告訴我,打從大約28年前,原本堅持所謂群眾路線、唾棄議會路線的 ""新潮流"" 改弦易張投入選舉以來,每次都說要實踐當年的社運理想,說這就是他們從政的唯一目的。如今,差不多28年過去了,請問你幾時看過 ""新潮流"" 這些人實踐過什麼左派的社運理想?更不用說他們所曾高唱的所謂堅持國際正義與反戰反帝反侵略等等等了。
說來也許你不相信,你知道嗎,當年和新潮流結盟的黨外明星,第一位對天發誓,揚言此生絕對不會參與選舉,只會從事草根組織運動、追求公義、改造台灣社會價值的人是誰呢?就是阿扁。他到處在群眾講台上講這些話的時候,我還站在他身邊鼓掌、並為之感動不已呢。不過,這些都不是我現在要說的,我只是要說,任何一種社運,不管規模多麼龐大,它終究是一種 ""一人聖經""。
個人層面上,人要怎麼活當然是他的自由。不過,孔子有句話說得挺有道理,他說:""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 意思是說,以前的讀書人求取學問知識乃是出於自己的內心渴望,但現在的讀書人求知卻只是想著別人的眼光,或甚至只是想藉此高人一等。
我很仰慕西方社運中無數名不見經傳的個人,他們一生之所為往往如此豐富而動人,但他們自己卻根本一點感覺也沒有,他們根本不覺得自己很偉大或比誰偉大或有什麼值得被公眾推崇之處,而社會也確實往往不會去注意到他們,不管他們做過多少事,付出多少代價。事實上也的確沒什麼好注意,大家難道不是僅僅只是盡其做為一個 ""人"" 所應有的反應與作為而已?如果有人惦念著他們,也理當以一種更為深厚寬廣的 ""人"" 的視野去理解他,喜歡他,或討厭他,而不是把他萎縮矮化成一種極其窩囊的社會角色來膜拜。要不然,難道現在是怎樣?我是以巴鬥士?還是反戰英雄?哪個沒出息的笨蛋樂意來讓我領導嗎?
我看我的好朋友詹益樺,乃至鄭南榕等人被塑造成一種台獨烈士或建國烈士,實在覺得很荒唐,很糟蹋人。那不是一種抬舉,而是一種貶損,特別是詹益樺,他怎麼會是那樣的人呢?你看他臨死一刻都還抱著聖經,自焚之前的那一天晚上,一個人在房間裏看著 ""老夫子"" 漫畫,看得哈哈大笑。他怎麼活,怎麼死,都不是政治或所謂台獨一詞可概括。
昨天去高雄看 Downfall 導演 Oliver Hirschbiegel 的新片 Elser (台譯 ""關鍵13分鐘""),我看到的是一個 ""人"",宛若一匹馬獨自駕著一輛車,而不是一個什麼 ""反納粹鬥士""。電影很平淡,但事後你也許會覺得好像被什麼說不上來的東西給深深打動了似的,這東西絕不是叫做 ""政治""。電影海報是一大群長得一模一樣的納粹軍人,其中卻冒出一個跟軍官們長得完全不一樣的 ""人""。
我心裏也常掛著一個人,但始終不曾提起。她叫林昭。希望有一天,我能為她寫上深藏內心的幾句肺腑。
若要說人類文明沿著一個什麼樣的軌道前進起伏,或許那就是一個個或許名留青史、或是大多不為人所知的個人,所展現的無私情感與勇氣,見證了一種人類生命或許尚值得眷戀的可能性。
當然,我同樣也能想像,肯定會有一些滿腦子反中或全身都是政治細胞的人會如何訴說或利用林昭,就如同利用詹益樺或鄭南榕一般。有利於特定顏色者就捧,捧成某種迎合特定政治立場的 ""偉大角色"";至於不利於特定顏色者就貶,哪管他真的很偉大。
這樣一種在這島上無所不在的政治利用與操弄,實在他媽的很齷齪很可恥。我對這樣一種卑劣感到很無言,罵了也是白罵,只能期待那千百年或甚至千萬年之後的光景,人們從而能以一種或許比較好的眼光看世界。
陳真
發佈日期: 2016.05.30
發佈時間:
上午 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