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
發佈日期: 2013.01.12
發佈時間:
上午 2:08
一個人自言自語多少是不得已的,要是人可與言,誰還願意對影獨語?
我之所以不喜歡討論或與人言語,無非是因為我沒遇過多少足以與言者,並非我的水平很高,而是我沒見過幾個人(特別是台灣人)心底乾淨到足以把一說成一,把二說成二,更不用說在乎一是否是一而二是否是二了.
聖經說 "你們說話,是,就說是,不是,就說不是,若再多說,便是出於那邪惡者". 我也沒有這番修為,但套句維根斯坦未出版書籍的卷頭語,"這書的作者沒法使他的文字比他的人有著更少的虛榮",他還說,各位要是在我寫的東西裏頭發現一絲虛榮,我願意遭受嚴厲的譴責與唾棄.
一個人有多少虛榮,只能捫心自問. 撇開虛榮不談,與人言語,除了誤解,還是誤解. 與其說是瞎掰硬ㄠ,不如說語言對一些人來說無非就只是一種裝飾品,一種工具,用來炫耀,用來攻擊,因此話要怎麼說都行,如屁一般,放過就算.
深刻一點的痛苦,在這日益低俗的版面上就甭說了,就以技術面來說,與人言語,你似乎永遠也只能反覆重述那三句話便足以打發幾乎一切所謂溝通: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沒有沒有,我從沒有那樣的想法","不是不是,我完全不是那樣的人".
技術面包含兩種成份,一是德性,二是能力.
首先,我看不出張同學有多少足以討論問題的能力,從他對我的諸多引用例如我說的 the individual, the particular and the private,請問反對同性戀婚姻跟這三樣東西有啥屁關係? 他還提到我常說的什麼 METAPHOR,但這跟 MEI不MEI特PHOR有啥關係? 但他卻引用得煞有介事,我要是有這樣的學生,恐怕會痛苦得當場在講台上 "鄭LP自殺" 算了.
能力這東西不是什麼大問題,舉凡能用語言說出者,又能有多艱難? 重點不是能力,而是德性. 我指的自然不是公德也不是私德,而是 "願意" 把一說成一,把二說成二的基本 "操守".
就如張同學在這日益下流宛如什麼FB聊天室的版面上始終一貫的各項發言,請問有幾句平實話語? 大多扭曲,加工,灌水,添油加醋. 只要不涉及 "人",這些發言自然也都還在言論自由的保護範圍內,但是,跟人類講話真的很累,很危險,令人心驚膽顫,因為不知道隨時又要被扭曲成啥樣,或是稍有不敬便可能又是一番腥風血雨,針對個人或個人事物批評指教.
至於要殺害教宗的言論,張同學若是個女子,我若學你公開說: "張同學這妞不錯喔,雖然有點笨,但要是能發動攻勢打上一炮多棒啊!" 此言一出,遇到質疑責難,我便說我這話只是一種 METAPHOR,各位緊張什麼? 然後我還說 "我個人是很想幹她一炮啦,只是顯然不太可能". 不知道這樣一種發言惡不惡劣?
總之,希望各位不要心存僥倖,不要考驗我的耐心,卑劣言語就以此為界限,勿再更進一步違反天條.
我常懷想十多年前剛到英國時每個星期一去老師家一對一對談的美好時光,談各種有趣的怪問題. 兩隻野獸,頻率對了,講起話來是如此愉快的一件事; 獸言獸語,別無雜質,語言思想就像長了翅膀似地飛翔.
但人獸交卻很痛苦,令人,我是說令獸,充滿恐懼而無言.
最近發生很多事,數一數,五個人從我身旁離開,在無任何言語下,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接下來輪到誰,天知曉. 特地跑了兩趟台北,看了兩遍浮士德,救贖依然仍在未定之天.
冰天雪地中,一路艱辛來到沈從文墓地. 沱江邊一個八九歲的小女生,拉住我不放,硬要我買五隻用小草編織的蚱蜢. 我問說這是妳做的嗎?她點點頭. 我說一隻一塊錢太貴我不買,她一聽便急得流淚,還流出一長串隨呼吸升升降降的鼻涕來. 用手抹乾鼻涕後便伸手拉我衣角不放,我很害怕,趕緊躲她,躲到哪她便追到哪.
最後我說好罷,我買,但我買一隻不買五隻. 她一聽又開始流淚甩鼻涕. 但我堅持就買一隻,要不就都不買.她終於死心讓我只買一隻.
那晚特別冷,江面結了層冰. 清晨五點不到,我一個人帶了這隻蚱蜢,在幾乎沒有一絲光線的情況下,逐步摸黑來到墓地,把這蚱蜢獻給這墓的主人.
時光長短說不準,千年一瞬,一天卻能有一甲子的長度. 親友的一一離世,各自以慘烈的方式主動被動走完這最後一段路. 死者已矣,而活著的卻還有很多故事腳本要演出,而語言就像這世界通往那個世界的一條繩索,信其者不一定得永生,但得著短暫的一點愉悅倒也不難.
可我發現,在這日益下流的版面上,就連 "說出" 似乎都得懷著一種警戒而不得自由;似乎一切要說的都只能活生生吞進肚裏或私自寫給自己看, 以免老是重覆不不不那三句話或甚至惹來更多可怕狀況.
不過,"不說" 倒也無所謂,只求各位施主筆下有神明,勿褻瀆神聖,勿逾越自由界限,給這香火不盛但虔誠的小廟留點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