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
發佈日期: 2010.12.01
發佈時間:
上午 3:03
任何一個機構若是透明,別說概念上不可能,就算有可能,這樣一個機構恐怕都得立即崩盤.
我這輩子參與創立了三個黨,最早是台灣民主黨,沒聽過吧,因為在台黨員就我所知只有三個,一個是鄭南榕,一個我不認識也記不得名字了,另一個就是小弟.
這黨是為了催生民進黨而成立,因為黨外喊組黨喊了好幾年都沒有動靜,每次都是選舉時喊一喊,然後就沒了. 所以"黨主席" 許信良就從海外建立這樣一個黨,說要遷黨回台,突破戒嚴令底下之黨禁,企圖造成組黨之既成事實.
但這個 "台灣民主黨" 事實上只是一種概念上的存在,一種非暴力對抗. 不久之後,島內的民進黨就成立了.
我手邊曾握有一捲錄音帶,是許信良準備遷黨回台時在美國的一個行前聚會,參與送行者包括彭明敏. 這錄音帶是海外哪個人給我的我忘了,應該不是偷錄,而是由內部人員所錄製,我收到這錄音帶之後,著實嚇了一大跳;我認定它會有歷史價值,所以一直珍藏著. 直到1997年出國前夕,才整理了好幾大箱的錄音帶和書信影片照片等等等,送給當時由林義雄甫成立的慈林文教基金會.
後來我真是非常後悔把這些珍藏十幾年的東西送給慈林,算我瞎了眼吧;事實上,我也不太相信他們當時會好好保存這好幾箱看起來破破爛爛的東西. 若這些東西還在,再放個20年,恐怕可以賣上一大筆錢,因為那裏頭很多是第一手史料,世上絕無僅有. 題外話.
民進黨成立後,許信良依然是國民黨頭號政治通緝要犯,但其實是通緝假的,國民黨當時根本不敢抓他,怕在國際上引來更大政治污名, 所以把許信良列為黑名單,希望他一直留在美國,不讓他返國,而國民黨也正好可以藉此假裝一下大有為政府的氣魄,繼續 "追捕" "通緝" 許信良.
但許信良卻決定返台投案自首,國民黨嚇死了,所以就派出重兵在機場圍堵,硬是把他原機遣返,並且在機場以情治人員冒充接機民眾,演出類似美麗島事件那樣的感人劇情,比方說許多警車被翻倒,然後有人對著鎮暴警察丟石頭等等等,接著就在當時的 "自由時報" 等媒體(也就是當時的聯合報中國時報等等等)上面大量報導接機 "暴民" 的暴力恐怖行徑以及一般民眾為受傷警察加油打氣送花送吻的新聞.
但實際上這些暴民全是特務所偽裝. 而當時的媒體除了自立晚報稍微會講一點點真話之外,長久以來除了抹黑還是抹黑.
自立晚報那一次的表現的確令人刮目相看,總編輯叫顏文閂,這人後來民進黨勢力茁壯後卻反倒成為令人不敢恭維的台灣日報社長. 不過,他當時擔任自立晚報總編輯時,針對桃園機場事件的報導,在我看來,恐怕是台灣媒體史上第一次明日張膽地造反的劃時代里程碑.
相對於其他所有媒體撲天蓋地的抹黑,自立晚報卻寫了一篇特稿,報導接機群眾之呼籲和平的舉動以及群眾遭受警察集體恐怖毆打的一些事實. 雖然在客觀上看來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報導,但在當時那種媒體完全封鎖徹底抹黑的時代背景下,這樣的溫和報導對統治者來說卻仍然是很要命的.
我也是接機群眾之一,見證整個事件過程. 我還記得當時群眾有抓到一個對著警察丟石頭的 "暴民",交給警方之後,一查身份竟然是調查局幹員. 更不可思議的是,這位調查局的暴民,當天晚上竟然上了電視,身上還綁著一堆繃帶,奄奄一息地訴說他如何被暴民毆打,還一臉愛國地呼籲大家要團結不要被分化.
講到民進黨,就不能不提台灣民主黨,講到台灣民主黨,就不能忘記該黨的一手催生者許信良. 講到許信良,就更不能不知道他的桃園機場接機事件.如果我沒記錯,那一年就是1986年,帶頭接機的就是英年早逝的民進黨第一任黨主席江鵬堅.
大約也是那一年,艾奎諾的太太柯拉蓉代替被暗殺的亡夫出征,發起群眾示威,菲律賓獨裁者馬可士派出坦克鎮壓無效,於是連夜搭著美國直昇機逃走,台灣的反對運動群眾深受鼓舞,這也是為什麼各位如果有看到錄影帶,會發現接機群眾一直對著頭上監控群眾的好幾架直昇機猛比著一個 "七" 的手勢,這手勢就是柯拉蓉推翻馬可士時群眾的手勢,意味著 "戰鬥".
機場事件倒還有個我個人的小插曲. 機場事件後隔天,我回到學校圖書館唸書,發現圖書館的櫃台上竟然放著兩份匿名黑函供人取閱,上頭還配上一些漫畫,不外就是說我是陰謀暴力野心份子之類.
我挑了個比較沒有人的座位,悄悄坐下準備唸書,但我從餘光注意到四周飄來的敵意與眾怒. 不久,旁邊一個同班同學終於忍不住對我發難討伐,罵我為什麼要破壞社會和諧? 我說,我所認識的這些黨外群眾個個都很溫和,從頭到尾我沒看到任何群眾使用任何暴力,倒是很多人被警察打得頭破血流,下手非常殘忍.
沒想到我一說完,四周竟然很多人笑出聲來,只差沒有哄堂大笑,我那位同學說我頭殼壞掉了,他說:"呵呵呵,警察怎麼還會打人? 呵呵呵..."
他的呵呵呵也引來周圍同學的一片笑聲,於是我知道溝通應該到此結束,沒什麼好講的了,畢竟你不可能跟一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有任何溝通,於是我默然了. 但我最後還是說了一句我十年黨外期間在面對著 "千夫指" 時經常說的一句話. 那就是: "我現在不可能說服你,但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是非真相".
幾年後,我已經對墮落得比國民黨還惡劣的民進黨很感冒了,有一天,我卻在台北公車上遇到當年那些很忠黨愛國的同學之一,於是我想起當時經常面對著 "千夫指" 時所講的那句話,我便刻意跟他談起政治話題. 令我訝異的是,這位同學已經變成某位混蛋民進黨明星的粉絲!
我相信,他至今肯定還是繼續熱烈擁護著主流,只是主流從過去的我愛中華變成我愛台灣,但忠黨愛國並且不擇手段的邪惡本質卻一點都沒有改變.
至於我所參與創立的第二個黨當然就是民進黨,略過不表. 1993-4年左右,正式退出民進黨之後,應該是1996年吧,在台大高成炎教授的邀請下,我和學姐都出席了綠黨的創黨大會,成為創黨黨員,但我們其實只是出席,充個人頭,並沒有參與實質的組黨籌備工作.
之後我們就一前一後出國了,出國後一開始仍然勤於繳交黨費,但後來發現這個黨有點像在玩票,扛著國際綠黨的大招牌,但似乎只是一個空殼子,行事風格讓我們很感冒,感覺就像另一個小民進黨,於是我們就把它拋諸腦後,從此不再參與.
事實上,董事長原本還打算十年後返國想出來競選綠黨的黨主席說,但我很快就發現,在這聲光十足的虛榮島上,別說什麼黨主席,我恐怕連要找個個人茍活的容身之處都很難. 還好這不是真正的天與地,這只不過是一口井,一個充滿虛榮的鬼島,事實上天地之間仍然到處是青山,任何一個自由的靈魂終究都還是會有著全然屬於自己的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