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
發佈日期: 2010.06.04
發佈時間:
上午 3:12
董事長有個 ntu 的信箱,也有個 ntuh 的信箱,都不好用,而且隱私性據說不佳,所以一般就都用 gmail 信箱.但 gmail卻有個缺點是動不動就把各方來信視為垃圾.
這兩天到垃圾桶一看,看到很多正常的信被自動丟到垃圾桶,於是就一封一封撿回來. 可是,我還是不小心把一封似乎是正常信給刪掉了. 來信者信箱的署名是北京大學哲學系某某某,不知是誰.若有需要,只能麻煩你再寄一次.
董事長幾乎從來不會去垃圾桶撿信,而垃圾信聽說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自動清空. 所以如果有人有重要的事寫信來而我卻沒有回信的話,只能請你再寄一次. 若時效性已過,那應該是出於某種疏忽或無奈(例如忙到幾乎都沒在睡覺)而非故意不回. 我回信通常很慢很慢很慢,但該回或需要回的一般還是會回,只是動作往往會慢了些,因為實在太忙.
今天在外面吃飯時看到蘋果日報寫說有位年輕工程師連續工作四十幾小時於是暴斃身亡. 可是,對於許多台灣的醫生來說,連續四十幾小時連續幹活,根本就是家常便飯.
甚至有時連續六七十小時幾乎毫不間斷地拼命以百米速度在各病房與急診之間來回奔走衝刺幹活,也不是什麼很特別的事.當然,這裏頭還穿插著無數的教學活動或行政工作或研究工作或有的沒的無聊會議無聊演講一大堆.
問題是,一個人儘管有滿腔熱血,如此幹活,恐怕也會提早進棺材,難怪台灣的醫生平均壽命比一般人少了十歲以上.
我有很多病人是因為失眠來就診,當我開藥給他時,我也只能開藥,而說不出口什麼睡眠的重要性,因為醫生自己很可能已經兩三天未闔眼,這樣的人實在沒有資格再去談什麼健康的重要性.
可是,台灣極度畸形的就醫形態以及全世界最愛看病的習性,再加上經常高喊業績(敝院也是這樣的一家醫院,雖是公家醫院,卻比似乎長庚還更喜歡強調業績),再加上教學與行政以及無數的會議和各種外務支援如司法精神鑑定或社區醫療或居家訪視或家暴鑑定或社區演講等等等,一個只要稍微有點良心的醫生,不累死才怪. 除非你把醫療品質大大往下降,能混則混,能隨便亂治療就隨便亂治療,能偷懶就偷懶,能保證不出人命就給他硬ㄠ下去.
我估計,我現有的各類型臨床病患照顧 "數量" 總和,大約是一個英國醫生的差不多二十倍到三十倍! 也就是說,人家用一個月做完的工作我必須在一兩天內做完,品質可想而知.
台灣總是很得意於所謂健保制度,但卻不太計較就醫品質,而醫院為了賺錢,當然就更不在乎了,反正死是死道友不是死貧道.
大家都怕上班,因此有所謂 monday blue,其實應該說 sunday blue才對,因為周日一旦想到周一要上班就開始憂鬱了. 我剛當醫生時在林口長庚,也有這樣的周日憂鬱症候群,覺得真是累得不像話.
於是我暗下決心不再如此折磨自己,但沒想到出國十幾年之後,醫療環境卻比當年更惡化許多,幾乎找不到正常的醫療工作了,全是得賣命!
於是我發現,已經累到不只是憂鬱, 而是恐懼害怕了,想到要這樣子拼命上班一刻也不能停,真是非常恐懼!
來到這家醫院後我更發現: 已經不是憂鬱也不是恐懼,而是一個紮紮實實的生命安全問題了. 再這樣不眠不休下去,我恐怕一兩年內就會跟閻羅王報到!
於是下定決心於近日內跳槽,感覺就像逃生似的,看能不能保住一條小命,看能不能至少可以不用每天連續幾十小時馬不停蹄地以百米速度工作.
想起英國的日子,可真悠閒,英國醫生也很閒,一個小感冒都能看上半小時,而且穿插許多噓寒問暖. 比方說我自己去看醫生,那位英國醫生甚至還常問我有關維根斯坦的事!
而我在台灣當個醫生,卻經常忙到只能閉著眼睛開藥,有些時候根本不知道對方是誰,也不知道他得什麼病,反正就像賣檳榔一樣,藥物一包一包開出去.
手上一大堆住院病患,有的來住院快一年了,我甚至還不知道他是我的病患. 並非我偷懶,事實上我非常賣命工作,但我一天畢竟也只有24小時而非 240或2400 小時.
台灣人如果這麼喜歡看病,如果這麼喜歡往大醫院跑,其實應該大量增加醫生人數,而非為了保有既得利益之飯碗而努力管制專科主治醫師數量的成長.
台灣醫生似乎很愛錢,大的錢小的錢都一概不放過,於是跟藥商關係真是亂七八糟到不行,不管是出國開會或買書買電腦買沙發或平常吃吃喝喝等等等,往往就由藥商間接買單(間接才不會被抓到),但一個人就算賺得了全世界卻失去自己,有何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