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來趕緊出門買報紙,不是為了扁案,而是為了那個主任檢察官林勤綱.
我常常講這個人,但除了很早期的黨外同志之外,從來沒有人知道誰是林勤綱,就好像大家都知道陳菊呂秀蓮施明德等美麗島受刑人,但沒有人知道同為八大軍事要犯裏頭的林弘宣.
台灣很可悲,他們的仰慕的眼光總是隨著鎂光燈而轉移,品味極爛的媒體捧誰,人們就仰慕誰,於是捧出一些品性差到極點的人例如陳水扁,說他是什麼台灣之子.
一個社會沒有識人的能力就跟一個人不會分辨好人壞人一樣,很難不因此承受痛苦的後果.
美麗島事件最讓我佩服的是林義雄和林弘宣,林義雄在十年前台灣人根本還不知道他是誰;林弘宣就更不用說了. 我想林弘宣如果平常跟誰說自己和哪位政治名人熟識或曾參與過什麼歷史事件,恐怕人們會暗自偷笑心裏想著: 唉呀少吹牛了.
我有時跟人說起我認識誰或我參與過什麼,也總得忍受這樣一種 "偷笑" 的眼神或尷尬的神色,彷彿我說了可恥的謊言來抬舉自己因此讓對方既不方便表示不信也不願說信,因此很尷尬.
當林義雄不為世人所知時,我每講起林義雄,人們就納悶說: 你罵遍每個政治人物,為何唯獨林義雄好? 這個人好在哪裡? 但我回答不上來. 一個人的好壞是很難用言語形容的.
林弘宣也是,我總說這個人非常好,但卻說不出他好在哪裡. 林勤綱也一樣,我說不出他好在哪,但我注意他將近30年了.我並不認識他. 他在美麗島事件擔任辯護律師後,並沒有像其他辯護律師那樣,藉著這樣的光環,藉著各種聳動的政治語言來取得政治權力以及因之而來的各種利益與名聲.
林弘宣也一樣,他是美麗島事件八位軍事要犯之一,當幾乎所有辯護律師及幾乎所有美麗島事件的主要受刑人統統當了大官或取得各式各樣的名利時,林弘宣卻一度在高雄市六合路租了一個小房間在那邊收一兩位學生當英文家教,或是翻譯一些新聞稿件謀生.
至於林勤綱,他第一次讓我深深訝異是在大約二十二三年前,那時群眾運動剛開始盛行,開始流行現在這樣一些娘娘腔式地所謂衝撞或衝突,打打鬧鬧的很沒出息,或是破壞公物羞辱警察等等,一旦被移送法辦,就開始哭爸哭母說什麼政治迫害.
你自己要違法或違規,就應該承受那樣的後果,而不是老是搞一些什麼聲援啦抗議啦之類, 不但沒出息,而且很窩囊.
我被以涉嫌叛亂移送法辦時,當時民進黨一些大老及相關媒體與組織如台權會,也是準備要搞一些什麼聲援活動,甚至很多人鼓勵我趁機趕緊出來選舉,我一個一個打電話過去破口大罵說我沒有那麼沒出息. 什麼政治迫害? 我被誰迫害了? 這本來就是我心甘情願要去做的事,沒有人迫害我. 說我被政治迫害就是在羞辱我這個人.
這就好像我自願上刀山下油鍋,我怎麼能一邊山刀山下油鍋一邊卻哭鬧說我被尖刀或熱油給迫害啦大家快來聲援我啦? 那不是很沒出息嗎?是我自己要下去油鍋的啊. 你們要聲援我什麼呢? 我還記得我當時對媒體及許多黨外大老罵說: 誰聲援我誰就是混蛋! 當然,我指的造勢是民進黨所擅長的那種造勢或充滿政治語言的作秀活動.
大家莫名其妙,不知道我在生氣什麼. 於是報紙上或口耳相傳之間就開始推測,"嗯,陳真可能怕被抓去坐牢,所以跟國民黨談好條件,只要他不搞聲援或抗議,國民黨就會輕判他的罪." 聽到或看到這樣一些報導或謠言,我也無可奈何.
但我記得就在大約那時候,有些同志因為各種緣故被移送法辦,結果有一回,檢察官或法官我忘了,就是林勤綱,當時的群眾跟現在的民進黨群眾一樣,灑冥紙啦,或是牽一條狗在法院前,狗身上掛上法官的姓名,說他是國民黨的走狗啦等等這些.
結果我聽涉案的同志們說,林勤綱在法庭上大罵說你們這些人,這樣一些行為只是在傷害司法,你們應該尊重法律的精神,而不是一方面要違法一方面卻又要求法律不該辦你們.
我很認同這樣一種說法,就像甘地,他進出監牢29次,他可以有充份機會逃脫刑責,但他不但沒有這麼做,反倒要求法官依據惡法判他最重的刑.
有一回有個法官給他判了重罪,甘地低頭表示感謝,法官退庭時站起來說了一句話,他說: "哪一天,當你步出監牢,我會比誰都更高興".
蘇格拉底面對敵人塞給他的各種根本莫須有的罪名,朋友可助他脫逃, 或只要他態度軟一些便可免除死罪,但蘇格拉底不但不逃也不為自己脫罪,反倒愉快地在眾人面前飲下毒酒,臨刑時還幽了敵人一默說: "朋友,永別了,但誰才能奔向那美好的世界,還不一定呢."
記得當時聽到人們轉述林勤綱這番怒罵時,我心裏挺感動.當然,民進黨的群眾就會開始罵說這法官是吃屎的啦,國民黨的走狗啦,只想當官啦.
林勤綱大可跟其他人一樣,走上政治的路,享受各種掌聲與榮華富貴,至少他也可以分一杯羹,撈到一些好處,但他卻選擇跟同志們告別,因為他認為改革司法也很重要. 司法應該和政治保持距離.
像林弘宣林勤綱這樣一些在極度肅殺的恐怖年代挺身而出者,當恐怖過去,他們便退回到原本的工作上,而不是把那些經歷拿去販賣成政治資源.
反倒是一些在恐怖年代窩囊得很的人,例如羅文嘉及其類似所謂 "學生領袖",連黨外雜誌稍微報導一下他們學生的校內活動,都能嚇得像什麼似地要求黨外雜誌以後不可再報導. 當恐怖過去後,他們就跑出來儼然什麼革命份子似的,甚至至今還在搞什麼 "二次黨外運動",真是令人作嘔.
人之人品高下,實在差很多,但台灣社會卻全然沒有識人能力.不但看不出真正的革命者,反倒捧出一堆不但反革命而且專門收割革命成果的混蛋當明星. 你很難期待這樣的社會能有什麼根本性的改變,除非我們先改變一種鑑賞能力,學會看人,學會看清事物的善惡本質.
陳真
發佈日期: 2009.07.29
發佈時間:
下午 7: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