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
發佈日期: 2009.06.12
發佈時間:
上午 7:01
懷軒,募款是一定要的,但第一步是得先修訂一下這篇伊拉克淪陷真相,只是我目前實在無暇做這事. 雖暫時無業,但這一個多月來因家中長輩健康問題,常得三地兩地四處跑,不斷進出醫院,加上公務及個人研究進度所需,每天能有四五小時的睡眠就不錯了. 至少得等我家人健康狀況穩定後才有時間辦這事. 總之,六月份是不可能弄好這冊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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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各位巴勒網讀者:
募款不光是為了這小冊子,我也希望能做為巴勒網其它各種開支,比方說光是做個標語牌各種材料加一加往往就要耗費數千元.
學姐最近說要加做阿富汗的標語牌,但我想到這又是一筆錢,而且又得想口號,又得對阿富汗的狀況做點最新的研究,然後又是至少一個晚上的練習書法工作,心想還是先緩一緩好了,最快下個月再來增加標語牌好了.
這一切費用,理應由支持者共同埋單,人們或許不該只是一味從中獲益而不願花自己一毛錢. 比方說董事長半生寫上一兩千萬字,讓大家看笑話看熱鬧看洋相,增加各位的生活情趣,或是增加各位寫作或寫報告或甚至做研究的靈感與資料或資訊,從來也沒給大家收過一毛錢,更從沒聽過各位潛水偷學者說聲謝,希望那些捫心自問從中獲益者,或是口頭支持者,理應出點錢,做出點實質貢獻.
這其實不光是錢的問題,更是美感問題. 比方說當年在英國做CARD(反種族歧視運動),場邊指導者一大堆,教我該串連諸弱小民族,教我該結合西方各反帝國主義團體,教我該這樣那樣. 看熱鬧者更是不計其數,可是,不管是指導者或看熱鬧者,或是從中獲益者,他們只出一張嘴,或是只出一對眼睛,卻從不願付出.
他們難道以為,所謂理想或公義什麼的,就只是嘴巴說說或幕後指導一下叫別人去做些他自己根本不做的事,然後就彷彿自己也參與了革命似的.
我其實深深覺得,一個人要不就也來站樁,要不就出點錢,再不行就自己寫寫文章,或是至少寫寫信給美國政府或以色列政府或中國政府,不管寫給哪個霸道政權都好,或是在你自己所屬的工作單位或學校或任何圈子內做點事情或發點不平之鳴,而不是只是一味沉溺在其實毫無意義的文字或話語裏頭,彷彿只要聽了道或看了道或說了道便等於行了道似的,就跟教會沒兩樣;每天歌頌那些美麗的道理,可是,你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呢?
我不是行為主義者,我不是說任何人都該具體做出一些什麼動作或事情,而是說,如果這一切文字或道理只是讓你爽一爽笑一笑,或是讓你的某種內分泌短暫提高一下,然後又迅即恢復正常,你的一切生活什麼也沒改變,照樣吃喝拉撒,照樣飛黃騰達,照樣馬屁逢迎,照樣噤若寒蟬,那麼,接觸這一切文字或語語,不但無益,而且有害,甚至在我看來是很齷齪的,就跟吸毒一樣,那只是進一步敗壞你自己的靈魂.
我公開寫東西最厭惡的也是這一點,簡單說就是: 生活是生活,文字是文字,把兩者切割得乾乾淨淨. 我實在很厭惡這樣一些只是在文字話語中虛擬存在的 "人",很不真實,很蒼白,簡單說就是很沒出息. 這其實不能算 "人",這只是一種符號,一種社會身份,沒頭沒臉沒五官,面目全然模糊.
人們總是能夠給自己找到各種不作為或不願改變生活的藉口,比方說沒時間,比方說沒錢. 我發現台灣人特別喜歡強調自己很窮,但我活到這把年紀,很少很少看見比我們還窮的. 我們忙碌半生,而且若有工作時又是高收入,但我們的真實財產卻恐怕只有周遭絕大部份人的十分之一或百分之一或甚至萬分之一. 我敢說全醫院上上下下包括清潔工,恐怕找不到一個比我還窮的人,窮得只剩下一點點白日夢.
報稅季節到了,兩位護士自己跑來問我說: "陳醫師,你有錢繳稅嗎? 要不要我先借你?" 這是內行人的問法,我的確連繳稅都有困難. 但過著窮日子是我們自己的選擇,怪不得別人. 我只是要說,你不出錢就算了,千萬不要說什麼你很窮.
我們這麼窮,窮到連買個 "不吃不會死的奢侈食物"(例如學姐最愛吃的榴槤)都免不了會在那零頭幾元來回計較盤算該不該買,但我還不是照樣每個月搭車北上站樁,來回一趟一兩千元跑不掉,可以讓我至少吃上十餐.
若要說忙,大概更少有人能跟我比了. 當我過去兩年有在做臨床工作時,一個月至少要值班六七天,每次值班,急診總是忙得不可開交,再加上五個精神科病房一兩百個病患一整晚總是會有許許多多狀況必須處理,幾乎不太可能睡上兩小時, 整晚不睡更是家常便飯.
但是,隔天天一亮,依然得持續繼續上班,繼續看門診,繼續到各病房查房,繼續做個種行政工作或學術活動或教學.
也就是說,你必須連續三十幾個小時無法闔眼,一直到隔天的晚上七八點才回到宿舍,一進門,每次幾乎就是直接癱在椅子上,往往連去小個便的力氣也沒有. 但是,隔天你又得上班上到七晚八晚,接著隔兩天可能又得值班,同樣的折磨又得來一次,又是一兩天不能睡覺. 一個醫生若每天上班之外,一個月還得另外值七天班,等於是他將有半個月的時間是無法睡覺或睡眠嚴重不足的.
過去一年多,每次站樁,我十次至少有八次前一晚睡不到三小時,實在疲憊不堪到極點,有時都很害怕會站不住而當場累昏了,但每一次都還是咬牙忍了過來.
每次站樁基本成員大概就是五龍二鳳,我想我們每個人應該都很忙,但幾乎還是每一次都來站,除非真的難以分身才會缺席.
我要說的是,那些從不作為的人,總是喜歡找各種藉口,但那其實都只是藉口. 當我們不想去做一件事時,總是能找到各種理由.
我不是說我們五龍二鳳很偉大,也不是說大家一定要做些什麼事才行,而只是說當我們在自欺欺人找各種理由時,往往不知道自己其實只是在找理由.
比方說,會有人忙到就住在台北市,卻連一個月來站一次樁都做不到? 有這麼忙嗎? 永遠只是在文字或話語上打滾而從不見任何作為,與其說忙,不如說根本不想做.
門諾醫院前前任院長是個外國人,中文名叫薄柔纜,他有句名言說 "美國很近,花蓮很遠". 意思是台灣人到美國留學從不說遠,大家爭先恐後往美國跑,但相較於美國,花蓮這麼近,卻連找個醫生來工作都很難,根本沒有人要來,大家說 "花蓮太遠了",可是美國你都不怕遠,花蓮會遠嗎?. 其實這哪裡是什麼遠近問題,那只是因為人們根本不想來這窮鄉僻壤工作.
接替薄柔纜的就是黃勝雄院長,他在美國教書多年,決定返台定居. 那時候的花蓮不像現在大家搶著去,十五年前他來找我時,門諾根本找不到精神科醫師.
黃院長我之前不認識他,十五年前的某一天,有個人打電話來,自我介紹說他是門諾院長,問我有沒有意願去花蓮工作? 我說我才剛跳槽脫離台北來到台中不到幾個月,我不好意思才剛來上班就馬上說要離職. 於是我就幫他介紹了幾位我認為還不錯的醫生.
幾天後,黃院長又打電話來說,他們去接觸了那幾位醫生,但他們獅子大開口,比方說一周看兩三次門診,其它時間不用上班,月薪竟然索價四十萬起跳.
我聽了,覺得很不可思議,於是就說那我去好了,我一毛錢薪水都不要,車馬費也不用,連宿舍都不需要,我自己可以另外租房子,但我只能利用每周周末不上班時去看門診. 從此之後,我就每周坐火車由沙鹿到門諾,一直持續看了大約兩年門診,風雨無阻,不曾間斷,門諾精神科就是這樣創立的.
可是,現在的花蓮大概不會再有人說 "太遠了",它的遠近根本沒有變,花蓮門諾一直就在同一個地方,改變的是這地方不再偏僻,而且醫生太多了,工作不好找,所以也不會有人嫌它 "太遠了".
這一切道理其實都一樣. 對自己有利的事,再遠也不覺得遠,再貴也不怕貴,但是對自己沒有好處或甚至有壞處的事,各種藉口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