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
發佈日期: 2009.05.22
發佈時間:
下午 4:39
(續給張澈)
1. 比較: 我並不是在兩種不同的社會間做比較而對台灣社會有此一惡評,這與 "比較" 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之厭惡虛榮厭惡惡心厭惡表面光鮮亮麗實則臭不可聞,並非始自今日,更非因為我留過洋,見過 "天堂".
就好像一個人之厭惡屎味並不是因為他聞過花香,做出一番分析比較之後才厭惡屎味. 對於你是一種比較,但我講的卻是一種與比較全然無關的東西.
我反倒是出國之後,因為與各種屎界(例如學界)的接觸多了,反倒比我十幾年前出國時對屎更有忍耐力,忍功至少是從 "白帶"(我是說空手道那種白色腰帶)變七段黑帶.
常有些人喜歡說我是因為出過國所以才看不慣台灣的一些事例如醫界文化或媒體文化等等,這是胡扯,我出國前對這些事物厭惡到連買了電視也不願裝天線,而只拿它來看電影的錄影帶. 電視上那些東西實在是一種毒我覺得.
學姐常說我出國後文化水平與氣質反而降低,變得越來越 "台". 其實我品味沒變,我是很想變,很想變得跟台灣社會一致,這樣日子或許會好過一些,可惜想變也變不來,只是我忍功變好了,變得比以前更能忍耐人渣更能忍耐庸俗忍耐虛榮忍耐愚蠢等等.
2. 現象本身 vs. 現象後面: 是不是出於 "比較" 這一點很重要. 如果你是出於比較才說台灣什麼 "很可愛" 或屬於 "上層",那我們顯然是在講兩種完全不一樣或甚至是對立的東西. 這就好像我們不會說花比大便更上一層一樣,這兩者之間沒有比較的基礎,除非你是在講那樣一些屬於 "現象本身" 或屬於可定性定量的社會性的東西. 但我完全不是在談那樣一些東西.
或者說,我根本不是在談一種現象,而是在談現象後面那些看不見的東西. 我常舉一個例,至少舉了八千多萬次,那就是反對升學主義與反對升學不一樣. 當我們反對升學主義之愚蠢反智與虛榮時,總是會有些笨蛋說那你自己為什麼要升學?
這樣子的反駁實在很蠢不是嗎? 但除了這樣的反駁,我好像還不曾見過其它的反駁了,彷彿我們全是行為主義者,只看得見肉眼可見之事物,卻完全無法理解概念或理解形而上事物似的.
反升學主義怎麼會是反對升學呢? 反升學主義是反對這樣一種處心積慮一窩蜂想升學的現象背後那個心態.
這個心態很重要,因為它事實上決定了現象或行為的意義. 行為本身是毫無意義的,就好像人渣往往都是做好事說好話甚至操弄什麼革命語言,但這只是讓人看了想吐.
所謂 "不以人廢言",這話是錯的,我們恰恰應該以人廢言,只要是人渣只要是混蛋只要是奸商,你根本不需要去聽他講任何一句話或看他寫任何一個字,因為不管他說什麼或做什麼都只有負面意義而已.
所謂好人並不是做好事的人,就好像壞人也不是指做壞事的人一樣. 好壞是一種形而上的衡量,而不是肉眼可見事物的比較,簡單說就是道德好壞評價也好,美學之美醜評價也罷,全與現象本身無關,它是現象背後的某個靈魂某種心態某種品味.
3. 品味: 當我們從事是非對錯或美醜評價時,我們就是在展現一種品味.品味是無法強求的,而且短期就算想要改也改不來. 台灣社會之令人厭惡是因為它的某種主流品味.
"台" 的那一方,可以 oo (恕不敢舉例)為典範,洋的那一方,XX (恕小弟膽小不敢直言)就是典範,兩者表面上差之千里,各自吸引著自己的粉絲,但在品味這一點上,在我看來,兩者是全然一致的.
可怕的不是品味本身,一個社會若各種品味雜陳其實也挺好的,可怕的是這樣一種社會,它只有一種氣味,而這氣味卻顯然臭不可聞.
當一個社會普遍覺得屎味香噴噴時,當你生活其中,看是要努力向流行教主們看齊,要不就是只能仰天長嘯無語問蒼天...
4. 重要 vs.不重要: 或許兩種世界之間品味不一定對立,但卻很可能是這樣: 我覺得很重要的,你覺得不重要. 比方說統獨有什麼重要,就好像台大雲林分院要不要脫離總院而獨立,有什麼重要? 重要的是你這家醫院是否善盡醫院照顧好你的 "人民" (即病患) 的基本責任,而不是莫名其妙追求一個名字或一種身份.
屎就算改名茉莉仍是屎味不是嗎? 莎士比亞不也說,"玫瑰就算改名,依然芬芳."
前天返國,去了台大醫院一趟拿幾本書,出了醫院大門,是一個很大的屋簷,這屋簷很大,離大馬路約莫還有十幾二十公尺的距離,病患被車送來就診,就是在這屋簷底下下車.
車子在屋簷下當然必須讓人,這是廢話,更何況這裏往來八成是病患或家屬或忙進忙出的醫護人員.
當我走在這屋簷下,當我都已經走了一半時,遠方大約三十公尺處一輛計程車載了人,竟然一路急遽加速衝來並猛按喇叭,硬要擠在我前面先通過. 但我沒閃,而是停下來擋住計程車的去路,它媽的真是離譜到極點,竟然把醫院屋簷下病人醫護人員來來往往的人行區域當成賽車場.
那混蛋看我一臉怒容,我若有把槍,肯定會朝他的輪胎轟上一槍,那混蛋大概是看我手上還抱著一堆書,可能有著什麼來頭,所以沒衝出來揍我或砍我,而悻悻然地停留原地,我看他不敢出來跟我比武,於是也就放過他.
這樣的事若只是特例倒也罷了,但它卻不是特例,而是這個社會的常態. 對某些白癡來說,或許統獨很重要,但對我來說,一個社會是否正直文明是否能愉快地自由地安身立命才是重要的東西.
當你覺得某事不重要時,你自然就會把它的意義給縮水,而放大你覺得重要的那些東西. 因此,許多爭議,往往是因為我們覺得什麼東西重要什麼不重要. 在我看來,台灣要進步到能夠把人當人看,恐怕還需要一千年. 別跟我說大陸在交通方面更糟糕,我並不是在談交通這個現象本身,也不是在做比較,它是無從比較的. 就算某些東西可以比較,考三十分就是三十分,何必忙著說隔壁的只考了 20分.
當醫生跟你說肝硬化就是肝硬化,他不是在抹黑你,你說隔壁床的連腎都衰竭了呢,這樣就能讓你覺得自己很行很健康嗎? 肝硬化就是肝硬化,反駁說人家身材曼妙頭髮柔順烏黑很可愛呢,這樣的反駁有意義嗎?
我常想要起來革命,目的是希望台灣的電影院能夠把電影從頭一個字一個聲音都不遺漏地放到尾,不要the end一出來就把電影給關了. 這事對我極端重要,若因此來一次台灣版法國大革命,把幾個人送上斷頭台,我是不反對的. 但是,對大多數人而言,就算你把電影演完也沒用,the end一出來他就走人了.
這例子是要說 "何者重要" 亦是品味差異的重要原因之一.
有些差異相當 "個人性",並無對錯可言,但有些差異卻理應只有一種答案. 就如台大醫院雲林分院要不要獨立於總院一樣,若有人提出這樣一個主張,我將不置可否,因為那是你家的事,你要主張什麼都行. 這事對我一點意義都沒有.
但若有人說非雲林分院獨立不可,否則就是不愛台大,否則就是這樣那樣一堆帽子與罪名,說這樣子的話的人,肯定就是個混蛋,是個法西斯. 台大又不是人,我又不是戀物癖,幹嘛愛一個沒有生命的東西?
重要的是,醫院就該照顧好 "所有" 可能的病患,而不是照顧好某些自己人,區分你我是荒唐的,更不用說竟然還整天區分敵我,整天抹黑醜化所謂敵人的整個民族.
今天流感若起源於大陸,這些愛台灣的人渣或媒體肯定整天就要忙著抹黑了,總是想方設法想把中國人給抹黑成又髒又臭全身都是傳染病而且身上全是帶著犯罪基因的那樣一種人種或民族,這樣的一些言論,在西方肯定得繩之以法,但在台灣這個鬼島上卻反而能靠著這樣一些法西斯言論來賺取選票並謀取各種利益.
這樣一些混蛋,個個整天想的不外就是藉著如何高唱獨立及區分敵我來謀取個人暴利.
你不妨把它想像成我瞎掰的那個醫院獨立的例子, 如果有這樣一群醫護人員,整天努力撈錢,努力拿回扣收紅包, 而且從不唸書,看病隨便亂看,上班遲到早退,每天造謠說謊抹黑那些辛勤工作者,自己卻努力從病人身上或從整個醫院金庫撈油水,卻又整天說只要獨立只要把醫院改個名稱,大家就能長生不老了,整天說不支持獨立的就是台大之奸簡稱台奸,不支持獨立的就是賣台等等. 像這樣一些商人,不管是政治商人或販賣革命的商人,不是人渣是什麼?
過去當有人主張獨,社會便給他扣帽子說什麼你數典忘祖,可恥,你玷污了你血管裏崇高的血液云云,現在也一樣,你主張統一,便是台奸便是賣台便是大眾均可鋤之而後快的敵人. 從過去到現在,法西斯人渣現象一點也沒變.
人渣一點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個社會把人渣視為成功榜樣視為典範視為大善人或理想家.
有句話我也常說: 有什麼樣的人民就會有什麼樣的政治人物,換句話說,有什麼樣的人民,自然就會捧出他們心目中的典範. 因此,與其譴責這些典範,不如譴責背後這樣一種以屎為香的奇怪品味,因為這些檯面上的典範們全是人們捧出來膜拜的.
有件事挺可悲,黨外時,當大家充滿理想而且行事正直時,社會大眾說我們是心地邪惡的陰謀份子,人人均可殺之. 可是,當我們裏頭的一群人開始學會對手那一套扯爛污的行徑時,這些混蛋卻開始大受社會歡迎,當他們爛得比國民黨還徹底時,當然就能執政了.
我1997年出國,隔年1998或隔兩年的1999我不是很確定,我過年寄了一張賀卡給民進黨中央黨部,那時是林義雄當黨主席,邱義仁當祕書長,我收信人就寫邱義仁. 我寫說: "貴黨(過去是本黨)學習國民黨可還學得真快,學得青出於藍,看樣子,貴黨很快就會執政了."
不久,它果然就執政了. 並不是因為我是未卜先知,而是因為你只要看清了某種品味及其流向與演出之功力,你就能知道誰會紅.
前一陣子去聽Glass的演奏,主辦單位還順便推銷一本書. 後來我在誠品看到有在賣這書,荒唐的是我看到上面一堆 "文化名人" 推薦,裏頭有好幾個我確定是人渣無誤.
比方說有一個,記得是1999年,我在某個email論壇上提到Kusturica是塞爾維亞人而且是回教徒,有個台灣的研究生竟然冒出來對我就是一頓羞辱,說我無知愚蠢等等. 羞辱倒是沒關係,只要你有理由. 但他的理由卻說什麼KUSTURICA是波斯尼亞人,而且還說什麼塞爾維亞沒有回教徒. 講了一些蠢到不行的怪話.
各位可能看不懂這裏頭的荒唐,那大約就像你說岳飛是宋朝人,背上還刻了字寫著精忠報國,然後卻有個人冒出來大罵你無知可笑,他說岳飛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人民,那時候還沒有紋身技術,岳飛背上怎麼可能刻字!
很蠢吧,真是蠢到難以想像. 但我要批評的倒不是蠢,而是一個那麼蠢的人為什麼會這麼驕傲? 後來這混蛋大概是知道自己鬧了個大笑話,沒再吭聲,但也沒有一句公開認錯,更不用說道歉.
而我當時1999年心裏就想,這混蛋如此混蛋,在台灣肯定會紅,果然在十年後的誠品書局裏頭,我就看到這位白癡型混蛋的大名,變成 "文化名人" 了,大剌剌地為我們推薦起各種文化產品來了.
這幾乎就是個鐵律: 凡是跟我氣味極度不投合,凡是讓我立即想吐的,在台灣肯定都會很有前途! 反之亦然. 因此,我不禁也要為我所尊敬或喜歡的一些台灣人感到不幸了,他們的好,他們的良善,他們的水平與品味,恐怕將註定他們一生不得志.
有句話是誰說的我忘了,那是在殷海光去世後人們引用來悼念他的一段話,那句話大約是這樣說:
我們總是被某種社會教導去懷恨或遺忘或唾棄那些真正的奉獻者,卻去歌頌讚美仰慕那些處心積慮在傷害社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