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
發佈日期: 2006.08.06
發佈時間:
下午 9:18
多謝仔仔沒事幫我們找事做.
你忘了註明出處,你沒說這剪報出自哪個爛報. 我若是報老闆,這種記者肯定開除,不是內容對錯的問題,就算要造謠搞文宣,也該像樣.
我從小就不看電視,因為沒機會看,大多時間離鄉背井,就算十二年前開始有了電視,通常也只拿來看電影.報紙倒是常看,不過以前都只看自立晚報和民眾日報,其它報紙感覺不像報紙而像文宣或廣告. 現在更慘了,不管電視或報紙都沒得看,毫無營養也就算了,連文筆都很差,有著一種綜藝節目的低能調調,越看只會越笨,越看越無知.
最近回到台灣,打開電視,怎麼出現一個病人躺在床上,接受綜藝節目主持人訪問? 今天是她,明天也是她,叫做許純美.要不就是座談會專家楊憲宏之類,ggyy,看了就想吐,趕緊轉台.轉來轉去,真的不知道能看什麼節目. 新聞不像新聞,廣告時間到了就說: "別走開,等一下還有更嚇人的新聞喔!" "嚇人" 兩個字還加美編,字還會抖~~
真不知道該怎麼講才好,台灣人若不是忍耐力特佳,大概就是已經瘋了.
別說天下烏鴉一般黑,事物本然,這不但不是事物本然,而且是台灣特產.
每個媒體必然有著某種立場,但立場並不會影響一種基本運作方式,就好像每個醫生的人生觀不一樣,但開刀的基本程序卻不會因此而有什麼不同. 如果你遇到一個醫生,行使他的專業時一副綜藝節目主持人的調調,不知道病人做何感想?
你看仔仔先生所貼的第一篇 "報導",你能說這是一種報導嗎? 不光是內容對錯的問題,就算要搞文宣玩修辭搞抹黑,也該專業一點不是嗎?
比方說醫院每天都有morning meeting(晨會),醫護人員必須一一報告昨天每個病人的狀況.我如果報告說:
"308A 那個女的昨晚很鬱卒,不知道是不是大姨媽來了,心情難免低落.而且,隔壁床那個女高音整天唱歌唱不停,好聽倒也罷了,難聽得要死,還自以為是歌后,於是昨晚兩人打起架來,我給她們公平地各打了一支haldol,5mg 的,護士小姐還過去跟他們說以和為貴,人生幾何,然後兩個人的 mood 就有比較calm down了.別以為她們只會打架,吵架更是內行,罵起三字經還挺流利呢! 連2A病房那邊都聽得到!簡直是聽不下去了,什麼X 你X 78 的,髒話數量比我在巴勒網寫一年的髒話數量還多,真是很誇張. 至於今天的處置方向是希望她們能了解愛的真諦,多一點溫馨,少一點火氣,不要再打架,否則其他病友不討厭她們都很難. 家屬今天早上來訪,表示始料未及,沒想到病人因病得福,竟能聽到愛的福音,真是福氣."
不知道我若這樣報告病情,同事們將做何感想?
如果今天只是要指出某個事實,那很容易,我只需三言兩語把事實直接說出就行,比方說目前有一百萬黎巴嫩難民,而不是十萬. 但如果今天我們所面臨的困境是美感或基本事物之類的東西,那就很難表達了. 就比方說我上面那個病情報告,如果你聽了,覺得津津有味,覺得很有道理,覺得很刺激很爽,覺得我真是一個很專業很細心的醫生,那我真是啞口無言不知道還能怎麼說.
就好像你若踩到一團狗屎,你娘叫你趕緊去洗一洗,你說: "Why? 娘!我覺得狗屎味道很棒,聞了很爽,為什麼我要去洗一洗?" 你娘將啞口無言.
如果狗屎擺在你眼前,你還需要問說它哪裏臭哪裡髒,那麼,這時候我們恐怕需要的是一個詩人,而不光是一個記者,因為你需要的不是知道更多資訊或不一樣的資訊,你需要的是改變你對資訊的理解力與基本態度,所謂鑑賞力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
唯有當你培養出一種對於基本是非美醜以及基本行事法則的共通鑑賞力,然後一切所謂立場或對錯的問題才算終於有個開始,在這之前,其實無法做任何討論,因為缺乏任何討論所需的那個共通 "基礎". 就好像一個醫護人員,除非他學會如何適當地報告病情,否則在這之前我們不可能跟他討論任何有關病情或疾病方面的事.
再好的醫生也無法反駁上面那樣一種病情報告,不光是內容對錯的問題,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任何論點都有可能受到批評,就好像任何科學理論都可能有著一些弱點一樣,比方說達爾文的進化論可能無法解釋某些化石證據.但你無法批評一種不知所云或純粹玩修辭的東西,而這似乎也是台灣社會的一個基本狀況,意見很多,但argument很少,姿態表情很豐富,但內容空洞貧乏;修辭旺盛,但足供認知的內涵蒼白,就像小學生寫作文,差別只是表面上好像談一些比較難的事情而已,更糟的是不知所云,或許顏色清楚,但該顏色從何而來卻是一團醬糊.
David Hume 說,"情感是老大,理性只是它的僕人." 正常狀況下應該是這樣才對. 我們 "先" 喜歡某種品味,骨子裏是某種美學態度,"然後" 才用理性包裝,為這樣的美感或品味辯護.
但台灣菁英卻往往不是這樣,利益才是老大,情感是僕人,理性不見了. 他或許很喜歡講一些彷彿很客觀很理性很艱深的字眼或專有名詞,但理性是一種整體表達的內在特質,而不是一種字眼,並不是寫出不帶情感的字眼就是理性,就好像不是寫出 "愛" 這個字就是一種情書一樣.
那些連署倒扁的親綠學者說,他們不上街頭,有人甚至還不屑地說上街頭沒用,說他們的 "責任" 就是用 "思想" 來耕耘. 但我納悶的是他們除了寫那麼一篇蒼白作文號稱什麼宣言之外,提出什麼 "思想" 呢?
更重要的是,公眾事務需要什麼 "思想" 呢? 我們需要的只是一種每個人理應都有的理性能力.
如果說Chomsky是繼愛因斯坦或羅素之後最聰明最有學術成就的一個人,大概不會太誇張.他的語言學,我看世上能懂者大概不超過一百人.但他同時寫了九十幾本有關國際關係或社運方面的書.這些書,專業程度很高. 可是,Chomsky 卻堅持說,談論公眾事務並沒有任何智能上的困難度,他認為很多學者喜歡故意把這些極其簡單的東西講得好像需要什麼艱深智力或專業知識似的,他說這是我們應該努力打擊的一種騙局.
你看,台灣就是這樣,簡單的一種是非邏輯,比方說陳水扁應否下台,偏偏要講得好像需要他們來提供什麼 "思想" 指導才行似的.真是很荒謬很惡心很齷齪.
我不是反專業,也不是反社會學或政治學,但這種所謂思想指導就好像今天我若說你沒資格 "說話",因為你根本不懂語言學或根本不懂語言哲學.你聽了,是不是會覺得我一定是腦袋被虛榮給燒壞了.
我如果甚至告訴你: 誰說我欠你五百萬? 你怎麼知道錢是一種真實(reality)? 我如果搬出哲學上那一堆有關真實的討論,然後說你沒資格說我欠你錢,因為錢的知識論地位及本體論地位未定.你聽了,做何感想? 有這麼難嗎? 根本是在胡說八道自抬身價想吃人不是嗎?
有一次,有位記者訪問Chomsky,談到這樣一些問題,Chomsky說,他看大家在看足球時,連那麼複雜的越位規則和足球員身份來歷及比賽戰略等等都能侃侃而談,Chomsky說,光憑這樣一種智能,保證可以毫無困難地理解世上各種國際關係與政治問題.Chomsky 說,這樣的理性能力就像每個人一般都會走路一樣,但這樣一種談論公眾事務的能力卻被菁英給刻意壓制.
那位記者似乎還不滿意,於是對Chomsky說,那你寫了這麼多書,那麼複雜的一些資料和討論,難道這不是一種很艱難的智能才辦得到? Chomsky說,那只是意味著他投入很多時間長期從事,而不是意味著它裏頭有著什麼智能上或思想上的難度. 他指著當時窗外一個除草工人說,這裏頭的智能難度頂多就跟這位工人的除草工作一樣.
Chomsky 也說,他不否認某些專業的特殊難度,但這些東西跟我們討論公眾事務並無關係. 就好像你不需要先搞清楚笛卡兒或康德有關 "意識" 的討論才能說你這幾天都在想什麼一樣.
把一種屬於眾人的東西給騙到極少數所謂菁英手裏,變成什麼思想指導者,那是很可恥的.Chomsky 說,這就像以前禁錮知識的年代,只有極少數人才能接觸聖經或各種書籍,藉以建構自己彷彿高人一等的身份.
我看台灣就是流行這一套庸俗低能的窩囊騙局,可是大多數人卻吃這一套,搞得好像鎂光燈只願為菁英閃爍,彷彿只有他們才有辦法改變社會,彷彿光憑著兩片口舌就能呼風喚雨打開前景照耀光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