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大約這個時候,寫了一些有關澳洲種族歧視的文章,不過後來都沒有貼,現在一時找不到了。之所以沒有貼是因為這些事我已經講了二十幾年,冷飯熱炒,很不想再講;而且,這類議題往往牽涉台灣人一種奇怪的心結,錯綜複雜,相當敏感而犯忌。
當年 (1997年),剛到英國沒兩個月,我就寫了一篇 "給英國人的公開信",台、英兩地流傳甚廣。接著我就發起一個Campaign Against Racial Discrimination (亦即反種族歧視運動,簡稱CARD),搞到英國駐台代表揚言要控告我。(不知道他是要告我什麼罪名,"毀謗英國"?)
不過,真正可怕的報復不是來自英國人,而是來自我原本要 "捍衛" 的台灣同胞,原來他們根本不需要我捍衛,反倒覺得我 "傷害" 了他們,拆穿了某種彷彿因為沾上西方而高人一等的假象,戳破了長年以來在台灣社會所不斷型塑與美化的某種神聖與美好的 "西方形象"。台灣留學生及台灣駐英代表處堅持,西方社會絕對沒有種族歧視,一切報復就是這麼來的。
我從未料到台灣人的反彈會如此強烈而不擇手段。我常說,在CARD之後,我才真正 "出社會、轉大人",我才真正第一次了解人性之可怕、陰暗與醜陋原來可以到達這樣一種程度,非常不可思議。震撼與挫折之餘,讓我就像一條原本喜歡親近人的流浪狗,開始變得怕人;從原本非常好客、健談,逐漸關上與外界接觸的大門。
有人說,文明或文化就像一種垃圾桶,我們把那些說不清、講不明或是不甚了解的東西,暫且就先丟到這個垃圾桶裏頭,直到有一天,當未知成為已知,當邊緣成為中心,當陌生變成熟悉,當非主流形成主流,然後再把它們從垃圾桶裡撿出來,對之產生一種所謂新的理解。
不光是充當垃圾桶,許多時候,文化或文明其實就像一種藉口 (pretext),一種理由與說詞,簡單說就是凶手已經鎖定,剩下的就只是給凶手找出一堆所謂證據而已;箭已射出,落點已定,剩下的就只是在落點處畫個靶子而已。
布希與布萊爾以及一大票西方走狗例如澳洲,肆虐全球的那幾年,四處姦殺擄掠,靶子名稱叫什麼呢?叫做 "文明衝突論"。美國人說,這是正義之戰,世界需要新秩序,需要鏟除那些不好的文明或文化。
但事實上,就如 Edward Said 所說,所謂文明衝突論,不過就是一種令人憎恨的種族主義。Noam Chomsky說,這是西方對外發動侵略血腥戰爭暴行的一種新型的制式官方宣傳術語。我常提起的劍橋三一學院院長Amartya Sen,他算是在思想上很 "溫和" 的一個人,就連他也說這是胡扯瞎掰,西方社會哪有什麼 "幾千年來便致力於民主"?更不用說什麼高人一等的西方文化了。
當伊拉克戰爭早已被世人普遍識破其詭詐、貪婪與恐怖血腥時,澳洲前總理及一大票右派政黨政客們,至今此時此刻竟然還在歌頌伊拉克侵略戰爭及其相關排外思維,而這樣一些近乎納粹的極右政客勢力,一如民進黨,更是在澳洲一些重要選舉中聲勢扶搖直上,由此你也可以看出澳洲這個社會的某種基本屬性。
我那些現在找不到的文章,之所以是在去年大約此時寫成是因為,當時西雪梨大學和澳洲 SBS電視台合作進行了一些相當大規模的調查,涉及六千多人,是歷年來最大的相關調查之一。調查指出有關澳洲種族歧視的各項問題,種種數據相當驚人。比方說,受訪者過去一年內曾遭遇種族歧視者,高達兩成以上。請注意喔,這僅僅只是指的 "最近",亦即過去一年內,竟然就有如此高的比例。
再比方說,各位知道澳洲對待原住民之惡名昭彰吧。John Pilger是澳洲人,他對此一議題發表過不少文字和影片。但你知道嗎,討厭原住民的澳洲人僅有9%,但是堵爛亞洲人的澳洲人,卻高達31.6%,也就是說,一個台灣人走在澳洲的馬路上,周圍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很堵爛你的。當然,澳洲跟英國人一樣,少部份人會在大馬路上拿瓶瓶罐罐砸你,用髒話罵你,或是直接對你進行肢體攻擊,特別是在一些酒吧附近,更容易遇到這類場面。至於用各式各樣的言語動作損你或叫你滾回你的國家,更是家常便飯。損你的方式很多,例如故意怪聲怪調地發出一些類似禽獸或野蠻人的叫聲,意思是說你們這些低等人種的語言就像是畜生的叫聲。
不過,你可別以為那些沒有對你叫囂或對你丟瓶瓶罐罐的人就比較文明,非也。那就好像我們不會去罵路邊的貓狗或蜥蜴老鼠一樣,而且說不定還會覺得牠們很可愛,因此對牠們很 "友善",特別是當妳是個正妹時,洋鬼子對妳就更 "友善" 了。
這麼高比例的人堵爛你,但其中大部份人之所以不當場羞辱你或打你,不一定是因為他比較文明,而是因為他根本不把你看成足以平起平坐的同類。當然,我不是說每一個 "都" 這樣,我只是說,周圍這三分之一堵爛你輕視你的人,他不一定會直接對你發動攻擊,這並不表示他比較文明。歧視可分顯性與隱性,在我看來,隱性要比街頭那些青少年赤裸裸的歧視與攻擊更惡劣許多。
這項調查還指出,41.1%的澳洲人認為外來移民 "弱化" 了澳洲,"降低" 了澳洲的文化與社會等各項文明水平。另外,有32%的人表示在職場與學校中受到各種歧視待遇。另外,三分之一以上的種族歧視與攻擊,發生在街道上或各種公眾運輸交通工具上,攻擊風險非常高。
這個大規模調查在澳洲引起相當大的討論,很多人對澳洲之強烈排外與封閉深表憂慮,但就在幾個月後,澳洲許多大學竟然不約而同地出現各種類似 "華人與狗不得進入校園" 的大量海報,四處張貼。這些行為當然不是偶然,而是背後有著一股強大的政治勢力,例如所謂 One Nation Party (單一民族黨) ,整天鼓吹排外,排斥移民與難民,把他們宣傳成社會的害蟲,特別是宣傳 "中國威脅論"。這個人渣黨,在前年的澳洲聯邦大選中,參議院一共11席的中立議員,單一民族黨竟然就佔了4席。
另外,這項調查還指出,48.6%的澳洲白人認為,其它的不同種族、文化與宗教的外來者,應當放棄他們原有的生活舉止與文化表現,"應當表現得跟主流澳洲人一樣"。43%的人要求,承載外來難民的所有船隻,不分男女老幼,不分任何原因,應該統統全部趕出去,不要讓他們上岸。
另外,前年 (2016年)夏天,當世界各國緊縮難民收容政策之際,國際特赦組織(Amnesty International, AI)進行了一項全球性調查,全球27國之中,有將近80%的人民希望自己的國家能接收並善待難民。調查發現,中國、德國和英國分佔前三名,分別有85%、84%、83%的人民,願意讓難民來到自己的國家。
這項 "歡迎難民指數調查" 的一個特色是,為了避免過於空泛,進一步設計了一道題目。題目是這麼問的:
"請問您 '個人' 願意收容因戰爭或迫害而離鄉背井的人嗎?"
調查發現,以全球而言,平均每10位受訪者就有1位願意以自己的社區或甚至自己的家庭收容難民。國際特赦組織給這27個國家做了一個排名,你知道全世界之中對待難民的態度最友善的是哪個國家的人民嗎?沒錯,就是中國。
中國人有46%回答願意以自己的家庭或社區接待難民。第二名毫無疑義,就是英國,29%。第三名是希臘 (20%),第四名西班牙 (18%),美國和加拿大並列第五,均為15%。接下來才是澳洲(13%)。其它就是土耳其、墨西哥、智利、印度、巴西、南韓、俄羅斯等等,百分比都在10%以下。
國際特赦組織特別點名澳洲,批評其移民政策過度嚴苛,甚至把難民或移民當成犯人,集中關押在一個偏遠小島上。澳洲移民部長 Peter Dutton卻反駁表示:難民都是一些沒有受過教育的文盲,會拖累澳洲的就業率及社福系統。國際特赦組織的全球事務部主任 Audrey Gaughran 指出,雖然大多數人非常願意幫助難民,但反對的一小群人卻往往叫嚷得最大聲。國際特赦組織的秘書長 Salil Shetty,甚至很罕見地以 "可恥" 來形容這樣一些人或政客,指責他們充份利用各種排外語言來追求支持率,藉以贏得選票。
我還可以寫上一大堆,但就說這樣吧。我想說的是,西方社會的所謂文明,表面上光鮮亮麗,骨子裏卻有太多的卑劣、血腥、暴力與殘酷。
陳真
發佈日期: 2018.02.10
發佈時間:
下午 5:24